5 紫烛笼-2(1 / 1)
罗夏一手牵着林汀,一手拎着药筐,奔赴一条街外的医馆。正赶上章家开饭,在罗夏的气氛煽动下,两口子又极厚脸皮地蹭了人家一顿晚饭。
饭毕罗夏才说明来意,他要去兴澜客栈送药,原本说好要帮林汀分拣药材,刚摘下的草本自是趁着新鲜处理才最好,思来想去,他只能将这份重任委托给热衷于锻炼动手能力的小章。
章甫正计划着天黑后溜出去,与小伙伴顺着花渡口游河,闻言一愣。
章家长辈岂有推却之理,章佳人不愿放过和罗夏熟络的机会,也在一边搭话。如此一来,毫无地位可言的小章只好委委屈屈地搬来小板凳,腹诽着分拣药材,还要努力调和随时可能杠上的两个女人。
小章到底是多虑了。眼下林汀哪有跟章佳人斗的心思,她脑中装着的全是罗夏和那神秘的灰衣男子。
熬过了两个时辰,林汀心不在焉干着活,眼见着药筐就要见底,却还不见罗夏的踪影。一边看书的老大夫善解人意:“用到五段灵芝的都是重病,许是遇到了突发症状,小罗不得不留下帮忙看护。”
呵呵,罗夏又不是大夫,留着他做什么,运气护功吗?林汀傻笑,心下越发五颠六颠的。
章佳人酸酸地看着她心神不宁,屋子里点的沉香熏得她倦意丛生,哪壶不开提哪壶:“林汀妹妹赶紧生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作伴,即便罗大哥不在身边也不觉无聊了。”
林汀无辜地眨眼,不用她开口,自有人出头。
“你又来了。”老大夫警告孙女,“自己刚丢了一个孩子,说话倒是忌讳着点。”
章佳人不在意地拂了拂额发:“到底不是跟心爱之人生的孩子,丢了也不可惜。”
林汀震惊地看着她。
章佳人被她盯得心虚,想起上回她到药栈,被林汀旁敲侧击好一番羞辱,一口气闷着总要讨回来:“林汀妹妹到底年轻,假以时日给罗大哥添个一子半女……”
“罗哥回来了!”章甫眼尖,捕捉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林汀一颗心悬了老半天,立即丢下手中的枝枝叶叶,起身冲过去开门。
罗夏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外,身姿笔挺,眉目温和。眼窝突然一热,林汀别扭地杵着,背对身后的章家人,不愿他们发觉她失控的情绪。
“乖。”罗夏上前轻拥,贴着她耳语。
章家不明所以地看着罗夏对林汀说了句什么,接着林汀率先出了门。众人眼见林汀惨着一张脸强撑了半宿,当她急着回去休息,只有章佳人拧着眉头,对林汀毫无礼节可言的一系列行为大为反感。
好在老大夫不计较这些,章甫深谙老板娘性格不敢计较这些。最后还是罗夏向他们表示了感谢。
“多谢章家照顾。”男子笑眯眯地接过分拣好的药筐,一手牵着已经走下台阶的林汀,“罗夏和娘子先行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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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气氛有些古怪。路上不好直接发问,林汀不住偷瞄,罗夏好笑地发现一对大眼珠子冲他紧张地翻来翻去:“宽心,无妨。”
林汀喘了口气:“不早说,吓死我了。”
她眼眶中还泛着水盈。罗夏捏捏她的下巴:“就算交手,他那点功夫,会是我的对手?”
说话间已经到了七号药栈,两人从后门进屋,罗夏点了灯,刚弯腰放下药筐,一个软乎乎的温热物体突然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哎哎哎。”腰间被人搂得紧紧的,罗夏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着贴在胸口的小脑袋,“干嘛呢,我这不是好好的……”
林汀眼泪止不住地流,不管不顾地重复:“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到了。有人这样牵挂着自己的安危,罗夏心中甜滋滋的,不过小媳妇梨花带雨的样儿,瞧着实在是可怜的紧。一番好言劝着哄着,林汀自己也觉得有些反应过激,但直到在榻上躺好,她还是不顾罗夏半推半就的反对,出手将他剥了个精光。
“你说话没谱。”小媳妇板着脸,“我要亲自看到才放心。”
看着看着就出了问题。罗夏懒洋洋地平卧着,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不对劲。他刚一偏头,林汀已经整个人伏在他的肩上。
怎么又哭了……他转身将她揽入臂弯,怀中的人像一只乖巧的小猫,抱着他小心地蹭着。罗夏亲亲她的额头,唇下肤质细腻,他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十九岁的女孩儿啊……
“罗夏,你身上的伤什么时候能痊愈啊……”
亲密相处这么久,她甚少在这样清晰的灯光下一点一点地观察他浑身肌理分明下的惨烈。拂过的每一处伤痕,都在她心里划下难耐的一刀。
“遇见你以后,那些刀光剑影就离我很远了。”罗夏将她抱紧了些,“今日是我小题大做,以后绝不能这样吓你……”
林汀只是摇头。她从怀抱中挣开,认真看进他漆黑的瞳眸:“那个冯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夏眼神幽幽,竟含了几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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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林汀托付给章家后,罗夏将利刃藏在衣下,带上灵芝去了兴澜客栈。冯姓男子早早地候在那里,夜幕下摘了兜帽,完整地露出一张冷色面庞。
“拿好。”
掌心中躺着一枚金灿灿的元宝,罗夏瞪着眼睛感觉有些烫手:“这……冯公子太客气了。”
他四下环顾、生怕遭劫的模样令男子终于发笑:“灵芝珍贵,既是你的镇店之宝,多出些钱也是应当的。你收好便是。”
罗夏心想,呵呵呵呵这就能称作镇店之宝,汝等宵小是没见识过我娘子的能耐……嘴上还是要做足全套:“公子真乃礼义人也,小店在此谢过公子。”
钱货两清。巨款入兜的罗老板心情愉悦地飞奔出门,拐上客栈后街——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跳上屋顶。耐心等待了不多时,果然看见一个高大的兜帽身影从客栈后门匆匆走出。
罗夏一路悄无声息,跟随脚步轻捷的男子到了小巷深处的一处民宅。男子在门外警惕地打量许久才推门而入,隐匿在拐角的罗夏飞至屋檐,悄悄地探出脑袋。
“路上可是出事了?”一名长裙女子跌跌撞撞跑进院子,“你可曾受伤?”
“没事。”罗夏听见男子语气愈发无力,果然下一刻他便半瘫在女子怀中。
“郁南承!郁南承!”女子拍着他的脸,急得大喊他的名字。
好家伙,连姓氏都是假的。
罗夏手持刀刃,冒险探身,郁南承正强撑着一口气,气息极为微弱:“我从那个七号药栈拿到灵芝了,你……”
“你别说了,我明白。”女子艰难地将他扶进屋内。罗夏不敢就此罢休,轻轻掀开里屋瓦片。房内灯火明亮,郁南承直挺挺地躺在榻上,衣衫褪尽的上身缠着重重纱布,左胸心口处渗开大片血迹。
罗夏眼神一凝。从血迹的范围和颜色来看,此人傍晚求药时伤口已然开裂。郁南承与那名女子显然已经在此处秘密居住了多时,本意可能是躲开仇家养伤,不知遇到什么意外,郁南承伤上加伤,为保性命不得不出门寻药。
要害部位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只敢抓药,不敢求医……而且那女子明明身体无恙,为何郁南承非要自己强撑着外出?
“柯黛。”罗夏屏息听着榻上的郁南承轻唤着女子的名字,“我大概要睡会儿。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如果有人突然闯入,我的那柄剑……”
女子正挽着袖口在一旁煮着什么,装着灵芝的匣子半开,那一截五段灵芝已经被她小心地放在药罐中。
“你好好休息,切忌伤神。”郁南承一发话,柯黛赶紧到他身边俯身查看,话语中带着哭腔,“我一直很小心很小心,绝对不会有事的……”
郁南承还在说些什么,声音越发轻微。柯黛将耳朵贴在他胸口,罗夏再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柯黛拆开郁南承胸前的纱布后,触目惊心的伤口清楚地落在眼中——至少暂时可以推断,郁南承确实危在旦夕,而从柯黛笨拙的煮药手法上来看,她完全不擅此道。
“你确定他们没有问题?”听完始末,林汀仍不放心,“万一那个叫柯黛的女子身怀异术……或者他们早就发现了你,刻意做戏,意图蒙蔽?”
“我在屋顶趴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观察了许久。”罗夏耐心解释,“郁南承昏睡后,柯黛将药煮好,竟以口作哺,那样的如履薄冰,绝不是普通伴侣能够做到。而后她趴在一边吐了不少血……”
“五段灵芝这种神药,没有内功的弱女子根本承受不住。”林汀接话,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可郁南承的那柄剑怎么解释?”
“海外流入几把好剑也不算稀奇,那柯黛的举手投足全然不似普通人家的姑娘,郁南承与这样的人家相熟,接触些罕见的兵器并不牵强。我看他们更像是逃婚出来的……”罗夏有些迟疑,“郁南承所受的绝不是普通的刀伤或剑伤,他的伤口迟迟无法愈合,应当是奇毒所致。”
林汀还是不放心,正要深入追究,脑中忽然一闪:“糟了。”
“怎么?”
“事前认定了来者不善,我……在灵芝里加了东西……”
罗夏掀开被褥,慢慢坐起身。
“撒了一点巴豆粉。”林汀咬着唇,干巴巴地陈述,“原本不打紧,可那郁南承既是心口受损……”
两人心头蓦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