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小闹怡情夜风浓(1 / 1)
回到黔香阁后,宫一没有回沂水室,而是到了后院的老槐树下坐着发呆。她双手捧着脸,仰着头看老槐树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枝树叶。
身后走来了人,她却分毫没有察觉,直到一人的手放在了她的肩头,宫一才身上一震,回过头去,看着温柔美丽的木千青。
“宫一一回来便在这里发呆,可是殿试不顺?”木千青问。
“没有。”宫一情绪不佳地回答,随后又恢复了原来捧脸仰头的姿势。
木千青坐去宫一的身旁,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琉璃浅眸光色温暖地望着她:“那是发生了什么,让宫一心情这么糟糕?”
宫一微微侧目,她看着木千青溺爱她的表情,心中一阵阵的压抑,她不知道自己当不当问,她害怕自己问了,得到的是被欺骗。
公仪坷骗她,余晨骗她,乃至乐少寒骗她,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如果木千青也骗了她,当她认认真真地问后,无比地期望他的真诚,却最后还来一样的欺骗。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承受,实在不知道。
“若是宫一不愿说,便不说好了,哥哥不勉强你。”木千青柔柔地笑,“九儿从陵南送了信来,如今正搁在屋中,宫一可要回去看?”
“看来应该是喜事近了,既是喜事,怎有不看的道理。”宫一放下捧脸的手,起身冲着木千青一笑,然后不等木千青,便一人率先朝着沂水室而去。
还站在老槐树下的木千青仰头望了望半黑的天,月影朦朦胧胧还不真切,灰一样的天际看着一点也不澄净,木千青收回视线后,眸中沉色越烈。
他走回了屋中,便瞧见灯下捧着书信笑嘻嘻看信的宫一。他心中害怕,等到金科放榜,宫一这样的笑容会越来越少。
木千青走近宫一身旁,看见她铜铃目较之以前更加深邃,看见她轮廓越发细腻,模样更为肖似先皇,他知道今日殿试,公仪睿风没有看见宫一,可是日后也必定是要见的。
他知道宫一今日心绪异常,是因为什么,也知道她怀疑上了余晨。可是她没有问他,她问过所有人,却唯独不问他。
不问他,是因为不敢问,还是因为不愿问。不问他,是不需要问也相信,还是就算问了最后还要会怀疑而不愿多此一举?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会高兴,可这就是一个死结,人生有很多死结。他自情淡性寡,却也有那么一个人让他左右为难,高兴忧愁都因那人的一举一动而随之改变。
木千青上前,将灯下目光轮廓皆是柔和的宫一揽入怀中,宫一一愣,随即木木地问:“怎么了?”
“只是想着,日后宫一若是为官了,便有了自己的府邸,便与哥哥相处的少了,想到这些,心中便不免伤感,实在不舍。”木千青的话没有任何纰漏,也是因为话语中所述是他真实想法。
宫一没有木千青的淡然,她听见此话的当下,便挣脱他的怀抱,凝眉望着他:“哥哥不跟宫一走?”
她的语气是不敢相信,木千青答应过她,绝对不会离开她,不管如何的处境,他木千青都会陪在她左右。
所以如今他这么说,是要食言了吗?
心中忽起怒意,她又生生地压下,她要听他的解释。
可他的解释却是:“哥哥暂时不能离开黔香阁。”
竟然连一点点的掩饰都不屑了,这么直白地告诉她已经不要紧了吗?宫一皱起眉心,仿佛在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木千青,让木千青心中慌乱不已。
他想弥补上两句解释,却被怀中人愤然甩开手臂。她完全脱离他的怀抱,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道:“好,那哥哥以后一人留在这黔香阁好了,宫一不奉陪。”
本就因白日对燕秦帝莫名的恨意心烦意乱,此刻又让她听见木千青告诉她,日后不与她同住一府,她只觉此刻心肝脾肺都要炸了。
转身要离开这让人呼吸不过来的屋内,宫一双手刚刚触碰上木门,纤腰便被人抓住,往后一带,她又重新落回了木千青的怀中。
她越是挣扎要离开,木千青便越是将她箍得紧,不让二人之间有一点缝隙。他压在她的肩头,声音就响起在她的耳畔。
“哥哥虽会暂时留在黔香阁,但是等一切稳定了,宫一若是还愿与哥哥在一起,哥哥必定会回到宫一身边的。”
他虽说得低声下气,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的松懈。
慢慢的,宫一放弃了不由心地挣扎,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木千青,她只能沉默,沉默着将一切不适,一切怀疑都掩埋掉。
好一会儿的时间,屋中只有火焰跳跃的声音,木千青心中越发的慌乱,他伸出手指扣住了宫一的下巴,将她的脸掰过来,面对着他。
二人的眼只有一指距离,二人的鼻尖相触,二人的唇呼吸可感。他看进她的眼睛中,越看越深邃,越看瞳孔越是涣散。
直到他的唇轻碰上了她的唇,他才轻声的,贴着她唇说道:“宫一此刻一定有诸多不解,但是相信哥哥好吗?哥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宫一好,相信哥哥好吗?”
这样的话,他四年前同样说过,那时候她躺在床上,被他封了穴,浑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能够狠狠地刺伤他,她那时候看着他的眼神,他毕生难忘。
那是痛恨、鄙夷、厌恶的交杂,烹就一碗剧毒,而他甘之如饴地饮下。
“好。”宫一回答得很轻,浓浓的妥协。
木千青眸中乍现异常明亮的光芒,琉璃眸此刻仿若镶入了夜明珠一般,光辉四射。他惊喜地笑弯了唇角,不能自己地吻上了宫一的唇。
宫一闭上眼与木千青拥吻,心中的酸楚被她强大的自制力压制下去,她勾着木千青纤美的颈项想,没关系,就算最后怎样,他总是陪在她身边的,就算可能会骗她,也都是因为他爱她。
她如此安慰自己。
屋外枝丫摇曳,夜风吹送,同一片月景下,遥远的陵南都城里,公仪坷正坐在乐少寒的府上,二人屋前摆上两盏杯,一壶酒。
木千青与宫一离开的小半年里,这二人已经成了互相嫌弃的损友,隔个两三天不酸上对方两句,便觉得浑身不舒畅。
公仪坷仕女图折扇不变,拿在手中轻摇着撑起风流韵味。乐少寒瞥了一眼,深以为不耻,这人也就是装样子的功夫最是在行,真到了紧要的时候,根本做不到从容冷静。
不过,他也有一点是好的,便是洒脱,人来便来,人走便走,他从不会过多地纠缠于心,这样磊落的男子胸襟,其实并不多见。
“我以为木千青走后,你会越发地消极忧郁,却没有想到还是一个模样,什么都没变。”乐少寒笑说。
公仪坷笑着侧目看一眼乐少寒,指尖在石桌上轻敲两下,说话的语气风流荒诞:“这你就不如千青了解我了,我的确深情,但是却也薄情,能深的时候深,不能的时候绝不强求。”
瞧瞧这人说的什么话,什么叫能深的时候便深,他年少时,夫子便是这么教他的?
乐少寒用一种眉目扭曲不对称地模样看着他:“小侯爷的性格可真是得天独厚,只此一家,绝无分号啊。”
“客气客气,谬赞谬赞。”公仪坷阖扇在手,谦虚地让礼。只是笑得若是能再收敛一些,那礼驯的模样,应该会更好些才是。
恬不知耻啊恬不知耻。
乐少寒摇摇头,没有多惊讶,实在是这小半年里见得太多了些,早就习惯成自然,自然当无视了。
他端起一杯酒,慢慢地饮下,酒气上鼻,逼得他微微皱眉,仰头望望明亮的弯月,忽然有些怅惘,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那个不好学的劣徒了,忽然有些想念,也不知道他们在北襄是否一切顺利。
“少寒又在为殿下担忧了?”公仪坷只瞅了一眼,便心知肚明乐少寒在忧什么。
“殿下虽有急智,却缺了些耐性,凡事太过急切,总是让人担心。”他一手撑去桌上,托着下巴,另一手两指尖摩擦,“并且正因为殿下的聪慧,更害怕她怀疑而……”
“而为了探明一切不惜一切代价,导致最后功亏一篑?”公仪坷接下了他的话,只是乐少寒说得忧心忡忡,他说得却是随意自在。
乐少寒抿抿唇,觉得对比公仪坷的潇洒,自己这反复的担忧倒是显得忸怩。他无话的时候,公仪坷却将折扇摇得风生水起,同时话语不停。
“你与千青二人可真像先皇先后,对她如此小心翼翼,都要成三口之家,其乐融融了。”
“没事,你回去吧。”乐少寒开始逐客,心中本就因为忧思而烦闷不已,这公仪坷还不分时间地点的开玩笑,真是让人很有揍人的雅兴。
只是他乐少寒从来都是文明人,自小饱读诗书,刚刚弱冠便成为三公之一,从来以理服人,却先后遇见了公仪空桐的以权压人,公仪坷的以脸皮厚度磕碜人。
“别别别,怎这么开不得玩笑呢。”公仪坷软趴趴地告了饶,随后又敛了敛不正经道,“其实你们根本不用如此为她担忧,她虽容易急切,却也是心中有数的人,不然怎会早有先见之明地训练冥阁,又将冥阁移交我手。”
这前面的话是挺有安抚性的,这最后的一句其实真不用说的。乐少寒听见那一句,将冥阁移交他手,心里的郁闷已经不是自己安抚自己两句便可以压制的了。
他起身,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回了房中,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公仪坷。他很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真的动起手来,毁他一世英明。
门不重不轻地关上,却已经足够表达乐少寒送客的意思。那依旧坐在屋前竹椅中的公仪坷,笑得春花灿烂地朝着屋中的乐少寒道:“少寒好梦,可千万要梦见坷啊。”
依旧不忘调戏磕碜人。
将杯中的半杯酒饮尽,公仪坷悠然地笑着起身离开了乐府。回到侯府后,刚进屋,妗赤便现身,似有禀报。
“说吧。”他现在也很想知道千青的处境,可是他现如今是去不了北襄的。
“殿试中,殿下取得探花郎。”
位列三甲,却只是末名探花,周谨行还是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喜欢藏锋敛芒啊。公仪坷轻轻笑起,想到这个消息若是早到就好了,还能再在乐少寒那里多蹭一杯酒喝。
“千青如今怎样?”他笑着问,问得极为温柔,像是问起自己的爱人一样深情甜腻。
“名动北襄,诸家公子争相求见。”
“哈哈哈。”公仪坷垂眸笑得有些开心,摆了摆手,让妗赤退下,妗赤离开后,他才平复了笑意,躺倒在躺椅上,侧头看去窗外夜色。
“你为她做这么多,到了最后,她是否真的会放过你呢?”他不知在问谁,又仿佛只是在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