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三人相商合谋计(1 / 1)
从香山寺中回来的木千青错过了午膳的时辰,可他回来的第一念头却是宫一是否有好好用过午膳,虽然他们昨日分开时不太愉快,但是木千青到底是放不下宫一的。
在栖暖室尚未待上半柱香的时间,木千青便来到了宫一的房门外,他举手犹豫,不知此刻敲门是否合适,或许宫一已经出门了,又或许宫一此刻依旧不愿见他。
犹豫间,房门自动打开了,木千青眸中一愣,瞧见看开门的九儿,才微微回神。
“木公子回来了?”九儿神色温婉,落落大方承了些薇雨的气质。
她看一眼放下手的木千青,又转头看一眼房中那醉得睡过去的宫一,转而对木千青道:“宫一今日不知何故在酒楼买醉,九儿恰巧看见,便将他送回来了。”
“买醉?”木千青皱眉,顾不及礼数,侧身便从九儿身旁过去,走向酒味浓浓的床榻。
他方坐下,便又听门口的九儿道:“送宫一回来的时候,他除了说自己没醉,便是唤着木公子的名字。九儿不敢乱猜,但是宫一如今不过十六,纵使荒唐了些,还请木公子看在是他兄长的份上多包容几分。”
“九儿姑娘有心了。多谢姑娘送宫一回来。”木千青转头温和地看去九儿,没有丝毫觉得她管得多的意思。
九儿微笑,方才那番话,她其实知道自己越矩了,但是那少年到底是自己放在心中的人,纵使不能与他白头,也希望他日后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九儿跟木千青告了辞,离开屋中后,再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阖上的门。她感怀地一笑,觉得很多感情其实就是这般,没有那么难拿起,也就没有那么难放下。
屋中,木千青坐在宫一的身旁,醉了酒昏睡过去的人睡得难得安静,没有乱踢被子,也没有梦语连连。
他拂开挡在她脸上的黑发,便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却眉心紧皱。他伸手欲将之抚平,却被宫一侧头躲过,他以为她醒了,却是没有。
宫一开始摇头,似乎在闭眼的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惶恐不安,她一开始只是摇头,最后开始晃动着双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呢喃不知说着什么。
木千青看着焦急,抓住了空中乱舞的手后,忍不住唤一声:“宫一。”想见,醉酒又昏睡的人是没有听见的,甚至挣扎着要脱离桎梏。
他无奈地俯下身子,将她压住,不让她再胡乱妄动,因为她的动作越来越大,他很怕她会伤到自己。
凑得近了,她口中的呢喃便清晰了,他听见一两个模模糊糊的词,最后再贴近去听,终于听见了她口中反反复复的是什么。
她在说:“木千青,不准走,不准离开我。”
她的声音很慌,慌得好像随时就会崩溃一样。木千青震惊,他如何也想象不到宫一会在梦中叫他的名字,会在梦里害怕他的离开。
当他的名字从昏睡的宫一口中说出的时候,他听见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眼眶一热,心中一痛,不太好的感觉,他却觉得极好,极欢喜。
发怔中的木千青没有注意,手中一松的时候,宫一的手从中挣脱,一个不防滑过他的脸颊,细腻的肌肤顿时划出一条血痕,不深,很浅。
有一点痒痒的刺痛,木千青抹了抹,摸到淡色的红,却是笑了。
之后,他一直守在房中,守在宫一的身旁,等着她醒来。直到屋外霞光褪尽,夜幕挂上,响起敲门声,唤道:“木公子可在?”
木千青起身去开门,见是一个眼熟的小厮,温和地问道:“有何事?”
“木公子,小侯爷与乐知府如今都在栖暖室中等您,小的原不知到何处去寻您,这才到宫一的房来碰碰运气。”看见木千青脸上的淡淡血痕,小厮原是一愣,随后知道不该多问。
“好,我这便过去。”
说完,木千青又阖上了门,回到床边将宫一的被角盖好,见人依旧辗转不安,再次伏身贴近了宫一的耳畔说道:“宫一乖,听话好好睡,哥哥不离开宫一。”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宠溺得让人心醉,带着丝丝甜味让梦里不安的人当真静了下来,不再彷徨,那眉间的紧皱也松缓了一分。
木千青伸手将她剩下的几分颦眉抚平,而后才起身出门,朝着栖暖室而去。
灯火明亮的室内,圆桌前对坐的两人看见屋外徐徐走来的木千青神色都定了定。
等到人入屋坐下,公仪坷瞧见木千青的脸,指着那道指甲划出的血痕,支支吾吾想问,却见木千青摇摇头,便垂眸作罢了。
乐少寒自然也看见了,只是出于礼貌并未多问。
然后公仪坷不等主人木千青说话,自己便抢先说道:“千青,我与少寒这次来正是为了怀梦公子与易将军之事。少寒已经知道一切。你且说说今早去香山寺中与时怀梦交谈的如何?”
木千青冲着乐少寒点点头,算作礼数,听见公仪坷唤乐少寒如此亲密也无丝毫异样。
他摇摇头,说道:“千青今日试着劝时公子与易将军坦白言说,可是时公子似乎心结太深,根本已经抱着必死的打算。”
“这能不心结深吗?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将自己一家子送进了大牢,最后还为了追捕自己到了燕秦来,这又爱又恨的,搁谁那儿都不好受啊。”公仪坷摸摸扇子开始说闲话了。
乐少寒仿佛没有听见公仪坷说话,转而面对木千青道:“我这里有个疑问,不知千青能不能替少寒解答。”
“你怎么叫得这么亲密,什么时候你与千青这么熟了?”公仪坷皱眉问,仿佛咽了口醋的表情。
“你能闭嘴吗?”乐少寒无比地嫌弃瞥了他一眼,实在是连基本的礼数都不在乎了。
公仪坷恹恹地闭了嘴,摸摸鼻子,心道这师徒二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啊,宫一怎么嫌弃他的,这乐少寒便怎么嫌弃他,连眼神都懒得换一种。
“少寒请问。”木千青分毫不受影响,温和平静地开口。
“千青送信引易将军来此,意在将时怀梦送回大夏国,如此桑三娘便没有选择地必带千青去北襄。可是时怀梦死囚的身份被带回去必定活不了,若是这样千青必定不忍,所以千青事先就知道易将军绝不会让时怀梦出事。对吗?”
“对。”
“那么少寒料想,易将军来燕秦之前便已经用了手段撤了时怀梦的罪名,此次带他回去也不是为了送入大牢,而是因为……”
他这因为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木千青,似乎料定木千青能够知道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木千青笑得沉婉:“没错,如少寒料想一般。”
“哎哎哎,你们倒是把话说清楚了啊,这暗送秋波的是几个意思啊?不把本侯爷放在眼中了是吧。”公仪坷本听得津津有味,可这两人居然这般厚颜无耻地点到为止了。
他折扇敲在桌上,像是在为他委屈的申诉伴奏一般。
乐少寒好心瞥了他一眼,然后没做理会。木千青却是依旧看也未看一眼,等着乐少寒接下来的话。
“既然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的,为何这件事被侯爷说的很难办?”乐少寒认真地问道。
“难便难在一个不愿问,一个不愿说。更怕的是,就算问了说了,时公子还是不能放下往日的恩怨,甘心跟易将军离开。”木千青幽叹般解释道。
乐少寒凝眉,思虑了片刻后,诚恳地道:“虽然易将军与时公子家族的灭亡没有必然的关系。”
“怎么没有必然的关系了?人不是易云霄捉的?谋逆阴谋不是易云霄与那太傅叶曲生破的?照我看来,时怀梦见到易云霄的时候,没有拔刀砍过去已经算是想得开了。”
乐少寒忍不住又瞪了公仪坷一眼,心道:“要是人人如你这般简单思维,莽撞性格,倒是真的不用过太平日子了,就算杀父之仇也要讲个理啊。”
然而被瞪了的公仪坷一派悠闲,仿佛觉得终于被重视了一下,还挺乐呵。其实,他怎么不知道这家族灭亡是时家咎由自取,根本与人无尤。
易云霄纵使告破了计谋,捉拿了相府满门,也是尽职报国,也是问心无愧的。
“时公子虽知道时家是咎由自取,但是易将军与他之间怕不是简单因为这件事而不能坦言相对。”木千青沉眸将今日一早在香山寺中的情况与二人说了一番。
哪知,乐少寒听完后忽地一笑,二人奇怪地看去他,只见他淡定地喝上一口茶,似乎对于什么已经了然于心了。
“木公子今日所见易将军对时公子的态度倒是让少寒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旧事。”他放下杯盏,仿佛说着风花雪月。
公仪坷脸上一急,道:“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功夫重温旧事。”
“别急。”乐少寒一抬手止住了公仪坷的聒噪,而后看去木千青,见他轻轻颔首才将这旧事说起,“这件旧事还是与宫一小时候有关。”
乐少寒神色淡了淡,公仪坷与木千青听到宫一的名字,也不由脸色变了变。
这个旧事发生在当年启明公主的爱驹上,众人皆知六岁的公仪空桐身手便胜过禁军统领,而七岁的她,当时有一匹爱驹,鬃毛齐整,嘶鸣声洪亮。
公仪空桐爱这匹马,爱到会亲手为它梳毛,给它喂草。
可是有一天空桐的爱驹遇见了一匹新进的宝马,那宝马嚣张异常,冲着空桐的爱驹直喷气,像是在嘲讽一样。
然后空桐的爱驹不堪受辱,冲着那宝马也鸣叫了起来。当空桐终于闻声而来时,众人以为这新进的宝马要遭殃了,却哪知空桐拿起鞭子抽在了自己的爱驹身上。
直将其抽到不敢嘶鸣为止。众人不解,为何公主殿下不维护自己的爱驹,反而痛斥它。
“小侯爷可明白宫一为何这么做?”乐少寒笑眯眯地看去公仪坷。
公仪坷很想说他明白,因为公仪空桐天生爱作恶,还最爱作身旁人的恶,简直是天生的恶魔,不受人间约束啊。
可是他不敢说,所以很含蓄地摇了摇头。
然后,乐少寒又问木千青道:“千青呢?可能明白?”
“自己的东西顶着自己的名字,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自己。”木千青平淡地说,眸中沉沉若深。
乐少寒点点头,觉得木千青的确是了解宫一的,随后又道:“那么易将军对时公子的行为,二位可能明白了?”
木千青点点头,可是忧思依旧未解,就算知道也只是枉然,因为他们不能将易将军的意思传达到时怀梦的心里去。
公仪坷茫然地摇摇头,觉得这二人真是打哑谜的高手。可他乖乖摇头的模样,像是触动了乐少寒哪一根软弦,居然一叹息忍不住为他解释了起来。
“易将军之所以这么对待时公子,只是因为在易将军心中时公子是她的自己人,所以时公子的一举一动其实都牵连着易将军,是以她才如此严苛不让时公子在人前表现得有丝毫不妥之处。”
“易云霄在意喜欢时怀梦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不是早就知道的吗?有何好再三重复的?”
乐少寒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望着公仪坷摇头,而后万般无奈地解释道:“只是在意心喜不至于要求到言行上,易将军此来接走时公子是为了接他回去成亲!”
非要人说得这么明白通透,乐少寒怕是从没见过这么榆木的脑袋,气得他匆匆端起一杯茶饮尽。
“啊?”公仪坷震惊了,半响回不过神来。
这厢乐少寒已经不想理他了,转而面对木千青道:“我知道千青忧虑什么,少寒这里有一个主意,千青且听听,若是合适,近日便可实施。”
木千青点点头,认真地听乐少寒所述。公仪坷这边也差不多回过味儿来,凑过耳朵也听了起来。
二人听完后,木千青眸中有一点古怪的颜色看去乐少寒,却随即点了头表示认可。那公仪坷听罢后,则是抿着嘴,两唇角下拉。
心里暗暗地道:终于知道宫一为什么总是想出那么多狗血淋头的计谋了,原来恩师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