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现在：合奏（1 / 1）
从病房出来，两人一前一后，顾磊在前，叶心慈在后。叶心慈忍不住看着顾磊的背影想，他现在在想什么。顾磊一手放裤子口袋，一手捏着车钥匙，修长挺拔的身形，干净利落的短发，仿佛他一直这么的英俊。从小到大，顾磊一直是好看的，连背影都好看。
难不成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呸呸呸，什么情人，哪来的情人。叶心慈甩了甩脑袋。
“去哪吃晚饭？”到了车上，顾磊问。
叶心慈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想，“顾磊，我们去吃馄饨吧。”
“那回家吃，家里冰箱里肯定有。”顾磊发动车。
“不是，不要家里的馄饨。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还没搬家前，爸妈没空管我们的时候，他们就会给我们钱让我们自己解决。那时候你总带我去楼下的馄饨店。好想吃那种馄饨。”
顾磊笑笑，“可是那边都拆了，哪来馄饨店。”
叶心慈点点头，“我知道，那就随便找一家街边的小店，馄饨店。我今天就想吃馄饨。”
顾磊踩了油门，从医院的停车场离开。
两人安静的坐在车厢，谁也不说话。能听到的只是两人的呼吸声。可是这一刻，叶心慈却觉得心安。这一天太漫长了，不管是唐小菁，还是外公，对于叶心慈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她不知道如果这么重要的人离开她的话她会怎么办，但她却在这一刻清醒的意识到，只要有顾磊在身边，顾磊就是她的支撑。
自己具体是从哪天喜欢上顾磊的，叶心慈有点模糊了，记不清了。但她知道，是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
那顾磊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路边的小店几乎都歇业了，顾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小吃店。
“不怕脏了？大小姐？”顾磊一边用纸巾擦着油腻腻的桌子一边问叶心慈。他很好奇叶心慈怎么想到来这种地方吃饭的，好像自从他们搬家后就再也没一起在这样的店里吃过饭了。
叶心慈用白开水烫着两人面前的碗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店里显得格外清脆。她将烫好的筷子递给顾磊，“你出国后，我拉着小菁回过一次我们的老房子。那里已经是焕然一新，找不到以前的任何痕迹。我们的小区变成了高楼，成了写字楼。小区外的那些小店都不见了。看了一眼我就拉着小菁走了，小菁却说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结果我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只发现了一家馄饨店。进去才知道那个老板娘就是以前在我们小区外开店的那个。吃了馄饨，我就想起你带我去吃馄饨的场景。那时候爸妈信任你，把吃饭的钱都归你管。我和小菁说起这事，小菁说我你连这个都要争。”
顾磊看着叶心慈，忍不住挂起笑，“那今天你买单。”
叶心慈看着顾磊手上的手表，在灯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我买就我买。其实，我只是觉得那时候的我们是最开心的。搬家后，我们很少有开心的事情。”
老板端来两碗馄饨，顾磊递了醋瓶给叶心慈。叶心慈接过，放自己碗里到了小半瓶醋。这个习惯顾磊知道，叶心慈爱吃醋。
“心慈，你小时候，很小的时候，胖胖的，就跟馄饨饺子一样。你爸妈怕你晒黑晒伤，都把你裹起来，我那时候就忍不住想跟个白饺子似得。”
“那也是好看的白饺子。”傲娇。
饿过头的两个人都没有吃多少，叶心慈买了单。
“被人养着的感觉不错。”
“那你把钱给我，以后出去吃饭我付钱。”
顾磊笑笑，捏了捏叶心慈些许婴儿肥的脸蛋，“我只把我的家当给我老婆，你要当我老婆么？”
叶心慈一愣，随即笑笑，“少拿我开玩笑。”
回去的路上，叶心慈靠着椅背假寐。期间自己的母亲大人打过电话，一听到她和顾磊在一起，叶妈妈竟没催她回家。她对着电话发呆，顾磊在一边笑。叶心慈扔过去一个白眼。
在分叉路口，顾磊开口，“心慈，跟我回家还是送你回去。”
叶心慈转头看向顾磊，这叫什么问题！她一个女孩子，能说跟你回去么，矜持呢？不不不，叶心慈你在想什么。
“送我回家，当然回去啊。”
红灯跳绿灯，顾磊松了刹车踩上油门转动方向盘，动作一气呵成。
“我说我回家。”叶心慈发现顾磊开的方向是他家。
“外公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当然跟我回家。”
那你刚还问什么。叶心慈忍不住翻白眼。可是一想，不对啊，凭什么又被顾磊牵着鼻子走。
“等明天再说不行么？非得今晚？”
“现在都转弯了。”
“转回去也没几分钟。”
“但是方向盘在我手里。”
叶心慈：“……”那你还装模作样的问我干吗。
俩人到家的时候顾爸顾妈也已经到家在吃饭，看着俩人一前一后进家门，顾妈妈起身去迎接。顾爸有种错觉，这才是一家人，圆满的一家人。
“妈，你们吃饭吧，我带叶心慈上去拉琴去。”
“额……石头啊，你们不能到楼下来么，妈妈也想听听。”
身后的顾爸扶额，孩子要上楼就上楼么，在楼下多不方便。
“那我上去拿琴。”
顾磊上楼，叶心慈坐在楼下陪顾爸爸顾妈妈。外公的交代的任务很简单，外公说，你们可以找任何一首曲子，在不分析曲谱不练习不磨合的前提下演奏，你们自然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只有身边的那个人才能和你配合的如此默契。
世间只此一人，独一无二。如若再不珍惜，剩下的只能是后悔和遗憾。
顾磊下楼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把琴和刚打印的谱子。他听从外公的话，找了他也没练过的曲子，因为他也想看看和叶心慈到底能配合到哪个地步。
“虽然不是你的琴，但这把琴是我当初带出国的，跟我磨合好几年了，你用吧。”
叶心慈看了眼顾磊手里另一把琴，成色要新很多。她知道，弹琴的人家里不会只有一把琴，但是和自己磨合的琴很少。她摇摇头，“你用吧，我用新的。”
顾磊也没推脱，他懂叶心慈。两把琴都不是叶心慈的，所以对她来说用哪把都一样都是陌生的。但是对他来说就不一样，一把用了几年的琴和一把新的琴差太多。
“曲子是刚随机挑选的，谱子是刚打印出来的。”说着，顾磊将曲谱递给叶心慈。
“出国几年，我也不只是拉古典乐了，有时候我更多的拉现代提琴。曲子偏现代，也偏快，配合现代的乐器，速度会更快更激烈。”
叶心慈点点头，她虽然没有演奏过那样的音乐，但是她也听过。这么多年，不管是钢琴还是小提琴，她一向都是演奏最原始的音乐。就好像她的生活，从来都是中规中矩。
叶心慈拿起琴架在脖子上，右手执琴弓，她试了几个音。点点头动了动眉毛，琴还算不错。然后低头看桌上的琴谱，一边看一边左手在琴弦上无声的拨弄。
顾磊也是第一次演奏这个曲子，同样低头过了一遍曲谱。然后拿出手机，点开配乐。
一旁的顾妈妈依靠着顾爸爸身上，顾爸爸眯着眼看着两个孩子。
“可以了么？”顾磊问。
叶心慈深呼吸一口，“你带我。”
顾磊点头。
两人几乎是同时将琴弓压上琴弦。手机扩音的前奏响起，两人又同时开始左手拨弦右手拉弓。
随机抽的曲子是美国小提琴家Josh Vietti的《Without Word》。无言，不需要言语。
在电音的伴奏下，小提琴像是被赋予了另一种生命。这个生命里，更加跳跃，更加有活力。
叶心慈一开始很不适应这样的节奏，不是因为快，而是因为配乐总在控制她的节奏让她很无措。配乐里有钢琴，有鼓，让她无从下手。她很想让这首曲子可以慢一点。她很想看一眼顾磊，但是她还要看谱子。
顾磊似乎感觉到了叶心慈的急躁，挪动脚步靠近她。
在橘色的灯光下，叶心慈感觉到了一个影子在靠近自己。她想起在演奏之前对顾磊说的“你带我”三个字，是了，有顾磊在身边呢，别慌。
叶心慈的手跟着眼里的曲谱滑动琴弦，耳朵在听伴奏的同时还在听顾磊的琴声。顾磊会带她，所以她要做就是跟着顾磊的节拍走就行了。
很快，叶心慈投入进去了，她突然觉得一切顺利了起来。她在顾磊的带领下，适应了这样的曲风，接受了这样的节拍。她开始放松自己。
顾磊对于叶心慈的变化是能感受到的，这首曲子自己也是第一次演奏，对于未知的曲子，他能做的只是照着曲谱一点一点演奏。叶心慈让他带她，只是她对他这么多年的依赖。她要的不是自己带她，而是可以陪她一起。俩人从三岁开始接触小提琴，对于一首陌生的曲子的演奏是不存在问题的，难的只是俩人如何配合好，合二为一、浑然一体才是最难的。
这也是外公让他们合奏的最终目的。人琴合一，是考验两人多年来的琴技。合二为一，是考验两个人的配合。琴音如人，琴音的默契，就是生命的默契。对于陌生曲子尚能做到如此，那更别提别的曲子了。那至于生活，不是熟识到骨髓里的人，能这么默契？
西方人的概念里有个词：soulmate，灵魂伴侣。伴侣能找到，那是灵魂伴侣不是谁都能碰得到。而顾磊和叶心慈，两人都二十多岁的年华，从小打到的磨合，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早已深入对方的灵魂了。
曲子接近尾声，叶心慈已经感觉不到手酸，她的心情被这首曲子带的有点澎湃。不知道只是曲子的激扬还是别的什么，她就是很高兴。一高兴，她连带着小提琴身体都开始晃动。顾磊也投入到曲子里去了，他觉得这曲子把他和叶心慈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只有他们俩。
最后一个音结束，两人收尾的同时都呼出一口气。然后对视彼此，笑了出来。
顾磊看着红红脸蛋的叶心慈，他意识到什么叫幸福，此刻就是。他一手拿琴一手拿弓，张开双臂让叶心慈揽进怀里。
叶心慈也自然的靠上去，她的头靠在顾磊的胸口，听着顾磊的心跳，很快，却每一下都很有力。
顾爸爸顾妈妈早已惊呆。他们很少听到这样的曲子，原来小提琴还能这样玩？！更让他们惊呆的是两个孩子第一次表演竟然如此天衣无缝。他们不是专业人士无法评判这首曲子到底好不好，但是他们没有看到孩子出错，而是在这么快的节奏下完美的完成了。
看着相拥的两人，顾爸爸真的觉得让他们来楼下演奏是个错误，应该让他们呆在自己房间的。于是，他拉着自己还在陶醉的妻子闪人了。
“诶你拉我干嘛。”顾妈妈抱怨。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灯泡太亮了么？”
“啊？哦，是！走走走！”
顾磊笑笑，自己爸妈的话他可是听到了的。他的下巴点了点叶心慈的头顶。
“心慈。”
“嗯？”
“累么？”
“嗯，手酸。”
顾磊笑笑，“出国后，我一直很压抑。学习上压力比国内大了很多，但是更多的是因为我们俩的事情。出国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可是我没和你说一句抱歉就走了。我不知道你好不好，更不敢想第二天和以后的生活。我想你，但是又不敢想。我只能不停的学习。有一晚我倒在图书馆，是室友送我去的医院。”
“没事吧，顾磊？”叶心慈抬头看着顾磊。
顾磊亲了亲叶心慈的额头，“没事，是过度疲劳造成的。我在医院住了一晚，然后我请假去了趟纽约当散心了。那时候我接触到了电子音乐和现代小提琴。我似乎找到了发泄的方式，和转移注意力的方向。但是，我还是很想你。想的我心肝都痛，痛得我竟然哭了。”
“男人有泪不轻弹，这是从小接受的教育。但是心肝，你就是我的心肝，想你想的我痛，痛的我哭了。在美国的第一个春节，我哭了。从小到大，我很少哭，就算和你吵架打架，我都不哭。但是没有你，我哭了。”
叶心慈觉得鼻子很酸。
“心慈，我很抱歉那晚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折磨了我很多年，从发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折磨我了。但我造的孽我就该受这个罪。对不起，心慈，对不起。”
眼泪崩塌，叶心慈埋在顾磊的胸口开始哭。
“心慈，对不起，可不可以原谅我？然后，我们在一起。这一次，我们是真的在一起，好不好？”
“顾磊……”
“心慈，我爱你。”
叶心慈抬起头看着顾磊，顾磊的眼角也有泪珠。那泪珠深深刺痛了叶心慈。
“心慈……”
“好。”
不管之前发生了多少事情，在这一刻，对于叶心慈来说，抱着她的顾磊才是最真实的。和顾磊的一切，就好比刚才的曲子，Without Word，无言。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言语。
他爱她，而她，也爱她。
爱了整整一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