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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雨过后,空气中飘着好闻的青草味道,淡淡的青草香从窗里一丝一缕地飘进。
承欢睁眼,浑身痛如散架。昨日的湿衣服被福康安随手扯了扔在床下,好在外套并没扯坏,这时早已阴得干了,她勉力起身,想拾起衣服,终又跌了回去。
福康安惊醒,见她额前一缕汗湿的发软软地垂着,下意识想去撩一下,承欢虽痛得不能动作,仍勉力扭脸避开,眼中又露出昨夜那种厌憎的神色。
他忽地缩手,不能说话。
店小二拍门道:“福郡爷,府上的车在小店门口停了等您家去呢,您醒醒吧。”
承欢一惊,脸色都变了。福康安察觉了,怒喝一声,“吵些什么,滚!”
承欢听那小二脚步声走远,才略略定神。这时他忽失了昨夜的勇气,几回要伸手抱她,却又缩回。
承欢被他激怒,冷冷地道,“原来这些日子不见,你又升了官,郡王爷就能如此一手遮天了!”她毕竟年轻,逢此大变,急怒攻心,声音已哑了。
他料不到承欢一开口竟说了这句,咬牙说了一声,“我......”不能作答。
“你嫌我丢脸丢得不够么?还不带我回家?”
他终于敢伸手,忙拾起她衣服替她穿上。她扭过脸,不说话,待得衣物穿齐,福康安将她往薄被里一裹,也不下楼,翻窗就走。
许久,等在楼下的人见窗子大开,叫了店家再去请福康安下楼,房中早无一人。
福康安抱着她,只靠脚力急走,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她的宅院。贴身服侍的小如头一次见她半夜不归,只急得她热锅蚂蚁一般,一直在门口张望。
这时远远见福康安抱着人过来,心中已猜到几分,急忙走几步迎进去。小如知这位小主子最是脸嫩,脚步虽急却放得甚轻,天未大亮,宅中下人还没大出来走动,并没惊醒几人,她略略放心,跟着走进承欢卧室,福康安将承欢往床上一放,小如这才来得及细看,一看之下,险些惊叫出声。
见承欢闭目仰躺着,脸如金纸,她扑上前捉住她手,问道:“小姐,小姐,你发生什么事?不要吓我。”却发觉承欢两手的指甲各断一个。
承欢原被福康安抱着一路狂奔还不觉什么,这时猛被放下,疼得话也说不出,哑声道:“让他走。”
小如愕然不及说话,福来已慌慌张张闯进,道:“小姐,孙公子喝了酒往这头来了,拦也拦不住,怎么好?”
承宅的奴才本少,她身边伺候的婢子为多,今日守夜的只福来一个,孙免吃多了两杯硬闯进来,福来拦之不及,兼之怕惊动了府上奴婢承欢脸上无光,只得先进来报。
承欢急得一用力,撑了起来,嗒得一声,指甲又断一条。
小如知她顾忌,忙出声建议:“三爷,您先躲躲吧。”
福康安沉吟一下,躲到床后。
刚站定,孙免已推门进来了。
承欢勉力站起,哑着声道:“这时候你怎么来了?”
孙免心中原不痛快,这时见她脸色,反倒忘了来意,问道,“姑娘是怎么了?病了?要不要我给你叫郎中?”
承欢勉力一笑,道:“不碍的,我们家自有大夫来看。”
孙免一番话堵在嗓子里,良久方道,“我来问问你,倘你不肯跟我离开京城,我自去跟爹说了就是。”他头一回问承欢这话时,豪气道要亲自去跟和珅说,哪怕要去对乾隆解释也不怕;昨日见了福康安后,却自惭形秽,这次再来问承欢这话,只说会跟自己父亲说明。
承欢痛得站不住脚,悄悄扶着床,道:“你看你这时来我家里就问这些,被人听到多不好。我应了嫁你自然不假,只是不及送你什么你不怪我失礼,回去后派人来接我就是。”
孙免脸露一丝疑色,有些怅然也有些惊讶,“你仍肯嫁我?”
她含笑点点头道,“自然肯的。”
他心中激动,道:“承欢,我,我......”却说不下去话。
承欢哑声道,“我今日实在有些不舒服,你自己回了吧,来日方长,慢慢聊不迟。”
“我带你去看大夫。”孙免又道。
小如见她支撑着说了老大一会话,已是摇摇晃晃站立不定,忙上前道,“我们宅子里向来有用惯的大夫的,孙少爷,您先去吧,这时候到小姐闺房里,小姐心里多害羞。再说,这是女孩的病症,你在这,小姐脸嫩,怎么瞧病?”
她虽不知承欢为何虚弱到这样,心中却有三分计较。这时在孙免面前,便一味引他往月信方面想,好撵他走了,再想办法。这法子果然奏效,孙免忙道:“是我唐突,我这便走了,姐姐快去请了大夫瞧瞧承欢。”
孙免一踏出她房门,她再也支撑不住,直跌在床上。
小如抢上前扶住,福康安也一步跨出。小如急得掉眼泪,直问:“到底怎么了,小姐?福来,你还不请御医去?”
“不,不。”承欢叫住福来,她双唇发白,这时已被细细密密地咬上一圈牙印,有血珠慢慢渗出来。
小如眼尖见了,哭道:“小姐你干什么呀?何苦这么折磨自己,有话你跟奴婢说就是,别咬!别咬!你松口啊!”
“不能请御医。”
“这......”小如与福来都傻眼。
福康安一直在床边站着,默不作声,这时低声道:“不请御医,我府上有个大夫是我从军中掳回的,让他来看看好么?”顺手扯下他随身佩戴的玉坠递给福来当信物。
福来一溜烟跑去请人。
福康安道:“小如,你去烧点热水替小姐擦擦脸。”
小如答应一声,握了握承欢手,只觉寒冷彻骨,忙去烧热水了。一时屋中只剩她二人。承欢冷声道,“福郡爷,你也回吧。”
“不,”福康安一口拒绝,却说不下去,良久方道:“我,我想要......”
“你还想要什么?我的命要不要?要你就一并拿去!”
“不,不,承欢,我......”
这一生,她再不会原谅他了,不会像从前一般叫他一声‘三哥’,从今后,不会再相见,纵然相见,也只能见这女孩冷冷的脸色,缓缓开口叫他一声‘郡王爷’。他心如刀割,缓缓地开口,良久只说出一句,“你永永远远地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