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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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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不论站

在何种立场上把生活缩减为政治,都会导致取消文学的独立性,

把文学变成政治的工具。

把生活缩减为政治———这是一种极其普遍的思想方式,其

普遍的程度远超出人们自己的想像。我们曾经有过“突出政治”

的年代,那个年代似乎很遥远了,但许多人并未真正从那个年代

82另一种存在

里走出。在这些人的记忆中,那个年代的生活除了政治运动,剩

下的便是一片空白。苏联和东欧解体以后,那里的人们纷纷把

在原体制下度过的岁月称做“失去的四十年”。在我们这里,类

似的论调早已不胫而走。一个人倘若自己不对“突出政治”认

同,他就一定会发现,在任何政治体制下,生活总有政治无法取

代的内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表明,甚至苦役犯也

是在生活,而不仅仅是在受刑。凡是因为一种政治制度而叫喊

“失去”生活的人,他真正失去的是那种思考和体验生活的能力,

我们可以断定,即使政治制度改变,他也不能重获他注定要失去

的生活。我们有权要求一个作家在任何政治环境中始终拥有上

述那种看生活的能力,因为这正是他有资格作为一个作家存在

的理由。

彼得堡恢复原名时,一个左派女人兴高采烈地大叫:“不再

有列宁格勒了!”这叫声传到了昆德拉耳中,激起了他的深深厌

恶。我很能理解这种厌恶之情。我进大学时,正值中苏论战,北

京大学的莘莘学子们聚集在高音喇叭下倾听反修社论,为每一

句铿锵有力的战斗言辞鼓掌喝彩。当时我就想,如果中苏的角

色互换,高音喇叭里播放的是反教条主义社论,这些人同样也会

鼓掌喝彩。事实上,往往是同样的人们先则热烈祝福“林副主席

永远健康”,继而又为这个卖国贼的横死大声欢呼。全盘否定毛

泽东的人,多半是当年“誓死捍卫”的斗士。昨天还在鼓吹西化

的人,今天已经要用儒学一统天下了。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

极端,真正的原因不在受蒙蔽,也不在所谓形而上学的思想方

法,而在一种永远追随时代精神的激情。昆德拉一针见血地指

出,在其中支配着的是一种“审判的精神”,即根据一个看不见的

法庭的判决来改变观点。更深一步说,则在于个人的非个人性,

92探究存在之谜

始终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内心生活和存在体悟。

昆德拉对于马雅可夫斯基毫无好感,指出后者的革命抒情

是专制恐怖不可缺少的要素。但是,当审判的精神在今天全盘

抹杀这位革命诗人时,昆德拉却怀念起马雅可夫斯基的爱情诗

和他的奇特的比喻了。“道路在雾中”———这是昆德拉用来反对

审判精神的伟大命题。每个人都在雾中行走,看不清自己将走

向何方。在后人看来,前人走过的路似乎是清楚的,其实前人当

时也是在雾中行走。“马雅可夫斯基的盲目属于人的永恒境遇。

看不见马雅可夫斯基道路上的雾,就是忘记了什么是人,忘记了

我们自己是什么。”在我看来,昆德拉的这个命题是站在存在的

立场上分析政治现象的一个典范。然而,审判的精神源远流长,

持续不息。昆德拉举了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我们世纪最美的花

朵———二三十年代的现代艺术———先后遭到了三次审判:纳粹

谴责它是“颓废艺术”,共产主义政权批评它“脱离人民”,凯旋的

资本主义又讥它为“革命幻想”。把一个人的全部思想和行为缩

减为他的政治表现,把被告的生平缩减为犯罪录,我们对于这种

思路也是多么驾轻就熟。我们曾经如此判决了胡适、梁实秋、周

作人等人,而现在,由于鲁迅、郭沫若、茅盾在革命时代受过的重

视,也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要求把他们送上审判革命的被告席。

那些没有文学素养的所谓文学批评家同时也是一些政治上的一

孔之见者和偏执狂,他们永远也不会理解,一个曾经归附过纳粹

的人怎么还可以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而一个作家的文学创作

又如何可以与他所卷入的政治无关并且拥有更长久的生命。甚

至列宁也懂得一切伟大作家的创作必然突破其政治立场的限

制,可是这班自命反专制主义的法官还要审判列宁哩。

东欧解体后,昆德拉的作品在自己的祖国大受欢迎,他本人

03另一种存在

对此的感想是:“我看见自己骑在一头误解的毛驴上回到故乡。”

在此前十多年,住在柏林的贡布罗维茨拒绝回到自由化气氛热

烈的波兰,昆德拉对比表示理解,认为其真正的理由与政治无

关,而是关于存在的。无论在祖国,还是在侨居地,优秀的流亡

作家都容易被误解成政治人物,而他们的存在性质的苦恼却无

人置理,无法与人交流。

关于这种存在性质的苦恼,昆德拉有一段诗意的表达:“令

人震惊的陌生性并非表现在我们所追嬉的不相识的女人身上,

而是在一个过去曾经属于我们的女人身上。只有在长时间远走

后重返故乡,才能揭示世界与存在的根本的陌生性。”

非常深刻。和陌生女人调情,在陌生国度观光,我们所感受

到的只是一种新奇的刺激,这种感觉无关乎存在的本质。相反,

当我们面对一个朝夕相处的女人,一片熟门熟路的乡土,日常生

活中一些自以为熟稔的人与事,突然产生一种陌生感和疏远感

的时候,我们便瞥见了存在的令人震惊的本质了。此时此刻,我

们一向藉之生存的根据突然瓦解了,存在向我们展现了它的可

怕的虚无本相。不过,这种感觉的产生无须借助于远走和重返,

尽管距离的间隔往往会促成疏远化眼光的形成。

对于移民作家来说,最深层的痛苦不是乡愁,而是一旦回到

故乡时会产生的这种陌生感,并且这种陌生感一旦产生就不只

是针对故乡的,也是针对世界和存在的。我们可以想像,倘若贡

布罗维茨回到了波兰,当人们把他当做一位政治上的文化英雄

而热烈欢迎的时候,他会感到多么孤独。

八、文学的安静

波兰女诗人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获得1996年诺贝尔文

13探究存在之谜

学奖之后,该奖的前一位得主爱尔兰诗人希尼写信给她,同情地

叹道:“可怜的、可怜的维斯瓦娃。”而维斯瓦娃也真的觉得自己

可怜,因为她从此不得安宁了,必须应付大量来信、采访和演讲。

她甚至希望有个替身代她抛头露面,使她可以回到隐姓埋名的

正常生活中去。

维斯瓦娃的烦恼属于一切真正热爱文学的成名作家。作家

对于名声当然不是无动于衷的,他既然写作,就不能不关心自己

的作品是否被读者接受。但是,对于一个真正的作家来说,成为

新闻人物却是一种灾难。文学需要安静,新闻则追求热闹,两者

在本性上是互相对立的。福克纳称文学是“世界上最孤寂的职

业”,写作如同一个遇难者在大海上挣扎,永远是孤军奋战,谁也

无法帮助一个人写他要写的东西。这是一个真正有自己的东西

要写的人的心境,这时候他渴望避开一切人,全神贯注于他的写

作。他遇难的海域仅仅属于他自己,他必须自己救自己,任何外

界的喧哗只会导致他的沉没。当然,如果一个人并没有自己真

正要写的东西,他就会喜欢成为新闻人物。对于这样的人来说,

文学不是生命的事业,而只是一种表演和姿态。

我不相信一个好作家会是热中于交际和谈话的人。据我所

知,最好的作家都是一些交际和谈话的节俭者,他们为了写作而

吝于交际,为了文字而节省谈话。他们懂得孕育的神圣,在作品

写出之前,忌讳向人谈论酝酿中的作品。凡是可以写进作品的

东西,他们不愿把它们变成言谈而白白流失。维斯瓦娃说她一

生只做过三次演讲,每次都备受折磨。海明威在诺贝尔授奖仪

式上的书面发言仅一千字,其结尾是:“作为一个作家,我已经讲

得太多了。作家应当把自己要说的话写下来,而不是讲出来。”

福克纳拒绝与人讨论自己的作品,因为:“毫无必要。我写出来

的东西要自己中意才行,既然自己中意了,就无须再讨论,自己

23另一种存在

不中意,讨论也无济于事。”相反,那些喜欢滔滔不绝地谈论文

学、谈论自己的写作打算的人,多半是文学上的低能儿和失

败者。

好的作家是作品至上主义者,就像福楼拜所说,他们是一些

想要消失在自己作品后面的人。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情景就是自

己成为公众关注的人物,作品却遭到遗忘。因此,他们大多都反

感别人给自己写传。海明威讥讽热中于为名作家写传的人是

“联邦调查局的小角色”,他建议一心要写他的传记的菲力普·扬

去研究死去的作家,而让他“安安静静地生活和写作”。福克纳

告诉他的传记作者马尔科姆·考利:“作为一个不愿抛头露面的

人,我的雄心是要退出历史舞台,从历史上销声匿迹,死后除了

发表的作品外,不留下一点废物。”昆德拉认为,卡夫卡在临死前

之所以要求毁掉信件,是耻于死后成为客体。可惜的是,卡夫卡

的研究者们纷纷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生平细节上,而不是他的小

说艺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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