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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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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起来,立足于人生层面的作家有更耐久的写作生命,因

为政治淡化原本就是他们的一个心灵事实。他们的使命不是捍

卫或推翻某种教义,而是探究存在之谜。教义会过时,而存在之

谜的谜底是不可能有朝一日被穷尽的。

所以,在移居巴黎之后,昆德拉的作品仍然源源不断地问

世,我对此丝毫不感到奇怪。

在《小说的艺术》中,昆德拉称小说家为“存在的勘探者”,而

把小说的使命确定为“通过想像出的人物对存在进行深思”,“揭

示存在的不为人知的方面”。

昆德拉所说的“存在”,直接引自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尽管这部巨著整个儿是在谈论“存在”,却始终不曾给“存在”下

8另一种存在

过一个定义。海德格尔承认:“‘存在’这个概念是不可定义的。”

我们只能约略推断,它是一个关涉人和世界的本质的范畴。正

因为如此,存在是一个永恒的谜。

按照尼采的说法,哲学家和诗人都是“猜谜者”,致力于探究

存在之谜。那么,小说的特点何在?在昆德拉看来,小说的使命

与哲学、诗并无二致,只是小说拥有更丰富的手段,它具有“非凡

的合并能力”,能把哲学和诗包容在自身中,而哲学和诗却无能

包容小说。

在勘探存在方面,哲学和诗的确各有自己的尴尬。哲学的

手段是概念和逻辑,但逻辑的绳索不能套住活的存在。诗的手

段是感觉和意象,但意象的碎片难以映显完整的存在。很久以

来,哲学和诗试图通过联姻走出困境,结果好像并不理想,我们

读到了许多美文和玄诗,也就是说,许多化装为哲学的诗和化装

为诗的哲学。我不认为小说是唯一的乃至最后的出路,然而,设

计出一些基本情境或情境之组合,用它们来包容、连结、贯通哲

学的体悟和诗的感觉,也许是值得一试的途径。

昆德拉把他小说里的人物称做“实验性的自我”,其实质是

对存在的某个方面的疑问。例如,在《不能承受的存在之轻》中,

托马斯大夫是对存在之轻的疑问,特丽莎是对灵与肉的疑问。

而事实上,它们都是作者自己的疑问,推而广之,也是每一个自

我对于存在所可能具有的一些根本性困惑,昆德拉为之设计了

相应的人物和情境,而小说的展开便是对这些疑问的深入追究。

关于“存在之轻”的译法和含义,批评界至今众说纷纭。其

实,只要考虑到昆德拉使用的“存在”一词的海德格尔来源,许多

无谓的争论即可避免。“存在之轻”就是人生缺乏实质,人生的实

质太轻飘,所以使人不能承受。在《小说的艺术》中,昆德拉自己

有一个说明:“如果上帝已经走了,人不再是主人,谁是主人呢?

9探究存在之谜

地球没有任何主人,在空无中前进。这就是存在的不可承受之

轻。”可见其涵义与“上帝死了”命题一脉相承,即指人生根本价值

的失落。对于托马斯来说,人生实质的空无尤其表现在人生受偶

然性支配,使得一切真正的选择成为不可能,而他所爱上的特丽

莎便是绝对偶然性的化身。另一方面,特丽莎之受灵与肉问题的

困扰,又是和托马斯既爱她又同众多女人发生性关系这一情形分

不开的。两个主人公各自代表对存在的一个基本困惑,同时又构

成诱发对方困惑的一个基本情境。在这样一种颇为巧妙的结构

中,昆德拉把人物的性格和存在的思考同步推向了深入。

我始终相信,探究存在之谜还是可以用多种方式的,不必是

小说;用小说探究存在之谜还是可以有多种写法的,不必如昆德

拉。但是,我同时也相信昆德拉的话:“没有发现过去始终未知

的一部分存在的小说是不道德的。”不但小说,而且一切精神创

作,惟有对人生基本境况做出了新的揭示,才称得上伟大。

昆德拉之所以要重提小说的使命问题,是因为他看到了现

代人的深刻的精神危机,这个危机可以用海德格尔的一句名言

来概括,就是“存在的被遗忘”。

存在是如何被遗忘的?昆德拉说:“人处在一个真正的缩减

的旋涡中,胡塞尔所讲的‘生活世界’在旋涡中宿命般地黯淡,存

在坠入遗忘。”

缩减仿佛是一种宿命。我们刚刚告别生活一切领域缩减为

政治的时代,一个新的缩减旋涡又更加有力地罩住了我们。在

这个旋涡中,爱情缩减为性,友谊缩减为交际和公共关系,读书

和思考缩减为看电视,大自然缩减为豪华宾馆里的室内风景,对

01另一种存在

土地的依恋缩减为旅游业,真正的精神冒险缩减为假冒险的游

乐设施。要言之,一切精神价值都缩减成了实用价值,永恒的怀

念和追求缩减成了当下的官能享受。当我看到孩子们不再玩沙

和泥土,而是玩电子游戏机,不再知道白雪公主,而是津津乐道

卡通片里的机器人的时候,我心中明白一个真正可怕的过程正

在地球上悄悄进行。我也懂得了昆德拉说这话的沉痛:“明天当

自然从地球上消失的时候,谁会发现呢?……末日并不是世界

末日的爆炸,也许没有什么比末日更为平静的了。”我知道他绝

非危言耸听,因为和自然一起消失的还有我们的灵魂,我们的整

个心灵生活。上帝之死不足以造成末日,真正的世界末日是在

人不图自救、不复寻求生命意义的那一天到来的。

可悲的是,包括小说在内的现代文化也卷入了这个缩减的

旋涡,甚至为之推波助澜。文化缩减成了大众传播媒介,人们不

复孕育和创造,只求在公众面前频繁亮相。小说家不甘心于默

默无闻地在存在的某个未知领域里勘探,而是把眼睛盯着市场,

揣摩和迎合大众心理,用广告手段提高知名度,热中于挤进影

星、歌星、体育明星的行列,和他们一起成为电视和小报上的新

闻人物。如同昆德拉所说,小说不再是作品,而成了一种动作,

一个没有未来的当下事件。他建议比自己聪明的小说家改行,

事实上他们已经改行了———他们如今是电视制片人,文化经纪

人,大腕,款爷。

正是面对他称之为“媚俗”的时代精神,昆德拉举起了他的

堂·吉诃德之剑,要用小说来对抗世界性的平庸化潮流,唤回对

被遗忘的存在的记忆。

然而,当昆德拉谴责媚俗时,他主要还不是指那种制造大众

11探究存在之谜

文化消费品的通俗畅销作家,而是指诸如阿波利奈尔、兰波、马

雅可夫斯基、未来派、前卫派这样的响当当的现代派。这里我不

想去探讨他对某个具体作家或流派的评价是否公正,只想对他

抨击“那些形式上追求现代主义的作品的媚俗精神”表示一种快

意的共鸣。当然,艺术形式上的严肃的试验是永远值得赞赏的,

但是,看到一些艺术家怀着惟恐自己不现代的焦虑和力争最现

代、超现代的激情,不断好新骛奇,渴望制造轰动效应,我不由得

断定,支配着他们的仍是大众传播媒介的那种哗众取宠精神。

现代主义原是作为对现代文明的反叛崛起的,它的生命在

于真诚,即对虚妄信仰的厌恶和对信仰失落的悲痛。曾几何时,

现代主义也成了一种时髦,做现代派不再意味着超越于时代之

上,而是意味着站在时代前列,领受的不是冷落,而是喝彩。于

是,现代世界的无信仰状态不再使人感到悲凉,反倒被标榜为一

种新的价值大放其光芒,而现代主义也就蜕变成了掩盖现代文

明之空虚的花哨饰物。

所以,有必要区分两种现代主义。一种是向现代世界认同

的时髦的现代主义,另—种是批判现代世界的“反现代的现代主

义”。昆德拉强调后一种现代主义的反激情性质,指出现代最伟

大的小说家都是反激情的,并且提出一个公式:“小说=反激情

的诗”。一般而言,艺术作品中激情外露终归是不成熟的表现,

无论在艺术史上还是对于艺术家个人,浪漫主义均属于一个较

为幼稚的阶段。尤其在现代,面对无信仰,一个人如何能怀有以

信仰为前提的激情?其中包含着的矫情和媚俗是不言而喻的

了。一个严肃的现代作家则敢于正视上帝死后重新勘探存在的

艰难使命,他是现代主义的,因为他怀着价值失落的根本性困

惑,他又是反现代的,因为他不肯在根本价值问题上随波逐流。

那么,由于在价值问题上的认真态度,毋宁说“反现代的现

21另一种存在

代主义”蕴含着一种受挫的激情。这种激情不外露,默默推动着

作家在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上继续探索存在的真理。

倘若一个作家清醒地知道世上并无绝对真理,同时他又不

能抵御内心那种形而上的关切,他该如何向本不存在的绝对真

理挺进呢?昆德拉用他的作品和文论告诉我们,小说的智慧是

非独断的智慧,小说对存在的思考是疑问式的、假说式的。我们

确实看到,昆德拉在他的小说中是一位调侃能手,他调侃一切神

圣和非神圣的事物,调侃历史、政治、理想、爱情、性、不朽,借此

把一切价值置于问题的领域。然而,在这种貌似玩世不恭下面,

却蕴藏着一种根本性的严肃,便是对于人类存在境况的始终一

贯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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