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1 / 1)
“姑姑、姑姑、醒醒······”
莫苧缓缓睁开眼,眼前是莫三和双儿模糊的身影。
赵初桑轻推她肩头的手停下,关切地看着她。
莫苧看了眼窗外,大约是中午了,她又睡过头了。
这样,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双儿先服侍你梳洗,等你吃完饭喝完药,我们就上街凑凑热闹,今天可是陛下登基的好日子,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莫苧使力半支起身,赵初桑扶着她,双儿也赶紧走上前来,搭把手。
莫苧笑了笑,唇色惨淡,随即又想起了来。
“若是···陛下登基,你该随侍左右,事务繁忙才对······”
“这···我已向皇上告假,待你身子好些,我便辞了官,陪你回安阳镇······”
“若是为我,大可不必如此啊······”
“再者···你不是说,秦德龙还未死···你打算如何?”
“我自有计划,你不必思虑这些,今天就先开开心心出去玩可好?”
“恩···”莫苧看了他一眼,无奈一笑。
“我先去看看马车弄好没。”
莫苧目送着他挺拔的身子离开房间,轻轻带上门。
双儿帮她拿了件藏蓝色的袄子过来,因着赵初桑今日也穿了件藏蓝色的冬衣,莫苧想起箱子底下还压着一件浅红色的,一直没穿过,今日就想穿那件。
“会不会太素了些?”双儿甩开衣服,一脸疑惑地拿了过来。
“藏蓝色那件穿了怕是显老些,难得上一次街,还是让我再扮扮年轻吧······”
“姑姑说笑了,你哪里显老了,只怕,不是因为上街,而是因为······” 双儿拖长尾音,一脸调侃地看着莫苧。
“好啊你个丫头,敢打趣起我来了······”莫苧睨了她一眼,又因语气急切了些,咳了几声。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先喝些热茶。”双儿赶紧放下衣服,端了热茶过来。
莫苧倒觉得她太大惊小怪了些。
待莫苧换好衣服,又梳理了长发,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
“姑姑瞧着可真好看,我不是说多貌美,而是看着很舒服,让人想亲近······”
“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讲话了。”莫苧笑了笑。
“哎呀,我可是讲的大实话,姑姑看着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大闺女呢······”
“对了!”双儿拍手,赶紧转身翻箱倒柜找出胭脂口红,又给莫苧擦擦抹抹。
“唇色艳了些果然人瞧着都精神了许多。”她满意地围着莫苧转了一圈。
“至于这样打扮吗?”莫苧怪不好意思的,平日里她都不会捣鼓胭脂水粉。
“女为悦己者容嘛!”双儿冲她挑挑眉。
“哟,倒是出口成章了。”莫苧笑着摇头。
“好了,先去吃饭吧,药还在灶上煎着呢·····”
两个人说笑着,走入茫茫白雪中。
“陈伟说,那三婶子家的闺女壮的跟牛似得,每次看见他扯着他的衣服,他动都不敢动······哈哈······”
莫苧也笑的开怀,又夹了两筷子热气腾腾的山药块。
两人正道邻里长短,赵初桑带着一身风尘,掀了棉帘子进屋来了。
莫苧看了他一眼,柔柔笑着,赵初桑手还刚收回,人就顿住了。
“姑姑瞧着可真好看······”赵初桑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嘴角还带着浅笑。
“你若是不喊姑姑,谁知道是姑姑啊,我瞧着可不像。”双儿咬着筷子,笑嘻嘻地说。
“阿苧。”他轻轻地喊了一句,脸颊也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在外头冷风吹的,还是什么别的。
这还是他头一遭这样喊她,倒不像是自己带大的孩子,而是话本里的才子佳人。莫苧也红了脸,不敢抬头,只低头匆匆往嘴里送菜。
双儿把头撇到一边,极力忍着笑,手都抖了起来。
接下来是两厢沉默的吃完饭,烤了一会火,等莫苧喝完药,便动身准备上街。
等双儿扶她上了马车,自己却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说让她好好玩。
莫苧问道:“双儿不与我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陈伟让我陪他去裁两身衣服呢。”双儿笑的像朵花,莫苧却觉得奇怪。
“好了,走吧。”赵初桑撩开帘子,对车夫说道。
马蹄声和吆喝声响起,恍惚有些遥远。
温暖的车厢内有淡淡的檀香味,莫苧和赵初桑对坐着,逼仄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呼吸声呕仿佛就在耳边,让她不知该把目光看向哪里。
“可还冷?有没有什么不适?”赵初桑关切地问。
“不冷,还有些热了······”莫苧淡淡回道。
赵初桑笑了起来,良久沉默。
“倒是有些怀念小时候了,小时候姑姑还能抱着我,暖和极了······”
莫苧脸一红,这莫不是在跟她撒娇?
“对了,往后我喊你阿苧可好?”
“随你。”莫苧声音若如蚊蝇,脸都快烧红了。
“听说晚上还有烟花大会,我们迟些回去,等等看?”
“恩。”
“那你先休息一会,等下少不了要走动。”
“好。”
莫苧靠着车厢壁闭眼休息,因着车身颠簸头也撞来撞去不好放,忽然身子被人轻轻揽住抱起,然后就被抱在温暖的怀中,枕着他的手臂和大腿。
“我抱着阿苧,你先睡一会,到了地方我再喊你。”
莫苧也没抗拒,只觉得安心无比,于是便昏昏沉沉陷入虚无中。
似乎是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依稀还是个孩子的赵初桑,因着赶路两个人没少在一起睡,挤着取暖,那时候那个孩子还很瘦弱,她常常揽着他,然后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阿苧,醒醒······”
莫苧的意识被唤回,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垂首贴着她的赵初桑。
他温暖的大手,温柔地撩过她耳旁的鬓发,别在耳后。
“到了?”莫苧轻轻问道。
“恩,可要再睡一会?”
“不了。”莫苧坐起身,整理一下衣物的皱褶,又问他:
“你的腿可麻了?”
“阿苧可太小看我了。”他笑了起来。
莫苧也笑了起来。
下了马车莫苧才发现并未在闹市,而是停在一个偏僻安静的巷子里,马车夫正叼着烟斗蹲在一旁墙角,双手拢在胸前衣兜里发呆。
看样子,怕是为了让她睡一会,等了有些时候了。
赵初桑吩咐车夫去街尾等着,大约要些时间,可以去喝些茶水。
马车夫赶着马车缓缓驶去,赵初桑扶着莫苧往闹市走。
“冷吗?手怎么这般凉?”
“还好,是我自己太不中用了。”莫苧笑了笑,倒没说脚也又冰又麻。
“怪我,没想到给带个暖手的炉子,要不,现在就去买个?”
“不用麻烦了,你的手挺暖的,我觉得不冷。”
赵初桑闻言,将莫苧双手都攥入自己手中。
“路都不好走了。”莫苧笑着。
“将就些吧。”赵初桑笑得无赖。
因着昨日下了雪,今天天还没大晴,街上积雪倒是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的消融了,地上湿滑,两人便走的很慢。
赵初桑气度不凡太过显眼,少不了被人盯着瞧。偶尔也有人认出了莫苧,笑着和她打招呼,莫苧淡淡应着,默默地和赵初桑拉开些距离。
“像是许久,已经没有同你一起上街了。”赵初桑看着两旁的摊贩,不经意说道。
莫苧一听,也恍惚起来,尔后有些感慨。
走着走着,仿佛就看到从前,她左右张望想着买些什么逗莫三开心,那个一脸寂寥别扭的少年就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其实,她多么舍不得······
“此时竟还有卖糖葫芦的······”赵初桑顺着她的目光,在卖糖葫芦的老爹面前停下。
“这位小哥,可要买糖葫芦啊,旁边的小娘子是不是有身子了?若是喜酸,来串糖葫芦是最好了。今天生意好,可没剩几串了······”
老爹见莫苧被搀扶着,走路很小心的样子,便捡了些好话讲,人又极为热情,开口就有滔滔不绝的阵势。
莫苧正要解释,赵初桑就拿了碎银子,要了两串。
“你还小啊?这么大人了,还吃这些,也不怕人笑话?”莫苧笑了笑。
“我吃我的,管他们如何。”他接回找钱,又陪着莫苧继续逛。
“前面有不少点心铺子,还有卖干果蜜饯,你可想吃些什么?”
“不用了。”莫苧摇头。
“那金钗首饰,可有什么想买的?”他仔细瞧着脚下,又挡开那些行人的碰撞。
“那些我都用不上。”莫苧眼神有些涣散,不知怎的,想起了马波涛,心里闷闷的痛。
“阿苧。”赵初桑停下脚步,微微垂首看着她。
莫苧也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可好?”他语气有丝颤抖,几乎是哀求一般。
莫苧顿了一会,轻笑:“我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不想要,你们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赵初桑看了她一会,又说道:“不如、我购置一些宅院,记得你曾说喜欢江南的庭院,自己再摆弄些花花草草,你说说,想买在什么地方?”
“恩?刺槐谷挺好的,倒是你,购置宅院也好早日成家······”
“我是要你搬去一起同住。你若是喜欢,我马上就让人去办。”
“你···不想住在刺槐谷?”莫苧问道。
“我是不喜欢刺槐谷,但是,有你在的地方,不管哪里都好。”他轻轻说着,将莫苧搂在怀中。
莫苧也慢慢伸手,抱住他。
“三儿,我觉得···你像是变了许多,从前,你并不亲近我,我还以为,我于你,总是无关紧要不相干的人。”莫苧埋在他的胸膛,语气轻浅。
“你怎么这样想,从前我是不懂事,混账了些,但是,姑姑对于我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赵初桑手臂又紧了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肉里。
“我知道,你大仇在身,吃的苦也比别人多,我不怨你。”
你可知道,有你那一句话,我已是死而无憾。莫苧任眼泪沾湿他的衣裳,紧紧闭上眼。
两人由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相拥了一小会,然后整理好情绪继续逛街。莫苧不知是吹了风还是累了,没一会便低低咳了起来,她掩着嘴压低声音,头偏向一侧,努力压制喉间的痒意,赵初桑虽没开口,握着她的手却用力了几分。
有人说过,贫穷、咳嗽和爱意都是无法掩饰的,她却是明白了,即使无法掩饰,也不想让那个人知晓。
走了一会,赵初桑领着她进了一家馆子,叫了两碗热乎乎的馄饨,小二极为热情高涨,店中也没有什么客人,便一直围着莫苧这桌打转,莫苧笑着听小二叽叽喳喳,赵初桑倒是一脸不耐地赶人,小二走开没两步,又把人叫回来,问城中有什么好的戏班子、茶馆听书的去处,小二乐呵了,扬着粗眉便给赵初桑说了几个地方。
小二一走,赵初桑便转头柔声问她,想不想去看戏听书。
莫苧想起曾经自己心下失望,觉得日后总有说书的先生编排了莫三的故事,她就是那个无关紧要的郎中······如今,莫三在她身边,即使她真的连名字都没有,她都已经多谢苍天垂怜了。
“去看看罢。”她静静搅动碗里馄饨,只是浅浅尝了几口汤。
临走时赵初桑看着她那碗几乎没动又冷掉了浮着油花的馄饨,神情有些脆弱。
此时天色有些暗了,正午时那点点微弱的太阳光已经消逝,两人慢步走至城内最大的茶馆,堂内挤满了人。今日说的是前朝赫赫有名的起义军孟梁王的故事,正讲到第三回,说书先生口水四溅,一群听客也是津津有味。赵初桑一手扶着莫苧,叫小二寻了个二楼的包间。
包间里还有燃着的火盆,小二麻利地收拾好桌面沏了壶热茶上来,便识趣地退下了。莫苧挨着赵初桑坐着,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也没什么力气,因为在二楼隔得远些,说书先生的声音也不显得噪耳,没一会,便靠着赵初桑的肩膀睡了过去。莫苧刚靠到他肩膀,他便吓了一跳,叫了莫苧一声,没听她回应,便赶紧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还好,绵长安稳的呼吸,让他悬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来。
微微侧头,耳朵还能感受到她略带凉意的发丝,他索性也闭上眼。两人相互依偎像是交颈而眠,让人不忍打扰······
等到莫苧再被赵初桑唤醒,此时天已经黑了,小二正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低垂着脑袋,茶馆的人也都散了,只剩下两个小童在空荡寂静的大堂收拾桌椅。
她怕是睡了有些时候,刚站起身,眼前却是一片白光,脑子也疼的厉害,一时失措地扶住木桌才不至于摔倒。
“姑——阿苧!”一旁的赵初桑赶紧过来扶她,一脸惊慌。
缓了好一会莫苧才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唇色脸色惨淡如雪。
“可是累了?要不今天就先回去?”他一手揽住她半个身子,几乎是支撑着她的全部重量。
“难得出来,烟花大会应该快要开始了吧,我们找个好些的位置······”
“好······”良久他才应声,声音却像是难过极了。
夜晚的风吹着像冰刀子,莫苧刚出茶馆就有些不适。
“莫三···我好冷。”她的声音几乎湮没在夜风中,半掀着眼,靠在他的肩头。
赵初桑手上使了几分力,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莫苧也没多想,支起上半身搂住他宽阔的肩颈,脸埋在他的胸膛。
鼻息间有熟悉的令人想落泪的气味,当年奶里奶气的小娃娃,已经是可靠沉稳的男人了。
等赵初桑抱着她轻轻坐下时,她这才打起几分精神来。
街灯有些昏暗,莫苧躲在温暖的怀抱,发现他们正在某个坡道的台阶上,能看见半条街的风景,确实是个不错的位置。
没一会,‘砰——’的一声响起,夜空便被橘黄色的花火照亮了一瞬。
身后的胸膛平稳地起伏,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微微垂眸,盯着他紧握住她的大手,温暖有力。
烟花绽放声,众人欢呼声,呼吸声,都已远去,火树银花不夜天,她只想永远记住这个夜晚。
他从怀中拿出被油纸包着的糖葫芦,举在两人面前。
莫苧伸手接了一个,也不撕开,只是慢慢地在手中转动把玩。
赵初桑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有股香甜味充满鼻尖,他拿着糖葫芦凑到莫苧嘴边,喂着莫苧吃。
莫苧笑了笑,浅浅咬了一小口,然后看着晶莹的糖衣在烟花的照耀下反射着醉人的光彩。
赵初桑瞧了那糖葫芦一会,也没避嫌,直接咬了莫苧吃过的那个。
甜味、酸味,让唇齿一瞬间鲜活起来,只是,味道仍同多年前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思索片刻,还是扔掉了手中的东西,随即颤着手,抬起莫苧的头,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唇。
果然是这样没错,淡淡的药香味······
他张嘴吮去她唇上的甜味,辗转一会,又撬开她的双唇,吸吮她口中的津液。
吻着,便急切了些,直到察觉莫苧气息不稳,便又放缓轻柔了些,两人就这样闭着眼,在华丽的花火中拥抱对方。
后来莫苧大约又是睡了过去,脑中的画面却一直停留在赵初桑亲吻她的那一刻。
大约是太幸福美满了,她竟然不愿再醒来。
不知什么时候,感觉身子被人扶起来。
“姑姑——”
“阿苧、阿苧······”
有人唤她,她强撑着睁开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莫三、双儿、陈伟······
似乎还有在一旁倚着门的···马波涛······
阳光正好,照的他明明晃晃不真切,只是嘴边还噙着笑,像是往常一样喊她。
大约是她看岔了。
视线又落到眼前,莫三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青沉,下巴上还有些短短的胡茬,双儿也是红肿着眼睛,分外难过的样子。
他们这是怎么了?
“看,外头阳光大好,我已经备好了马车,我们现在就启程去安阳镇,走慢些,路上的风景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恩······”她低低应着,笑了笑。
双儿已经抽噎得厉害了,不时吸着鼻涕,样子真是难看。
莫苧轻轻喊她。
“冬、冬衣···箱子里的冬衣······都带上······”
“···好······”双儿拼命捂住口鼻,沙哑地应了一声。
“还、还有,那边那盒···首饰···也没个值钱的,你留着,以后做个念想,这么多年······”莫苧声音已经很小了,说一字都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
“不说这些了,你先起来喝些粥,再把药喝了,咱们就动身。”赵初桑扶着她的双手,语气哽咽,偏偏面上还要挤着笑。
莫苧又要双儿给她穿上那身浅红色的冬衣,然后虚弱地坐着,任双儿再给她上个妆。
小粥汤药都端到了她房间,她乖顺地慢慢喝完,强忍着那股作呕的疼意,让双儿扶她到院子里。
波涛又在那看她呢。
院子里的枯枝败桠间,倾泻着温暖的日光,叼着狗尾巴草的少年,正笑着喊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她颤巍巍走到马波涛冢前,轻声说道:
“波涛···姑姑要出、一趟远门···你且乖乖的,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一旁的双儿,抽泣的声音更大了。
这丫头,鼻涕流了这么多,可要给她开些治风寒的药?
等莫苧昏昏沉沉被抱上马车,看清怀抱着她的莫三时,又强打起几分精神,盯着他坚毅俊秀的脸庞出神。
“别睡过去了好吗?看看窗外的风景,马上就要春天了。”
他一边说,一边撩起窗帘,让阳光和凉风同时抚摸着她的脸颊,但可惜,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马车走的极慢,她看着外头晃过去的枯枝和飞鸟,问道:
“双儿呢?”
他搂紧她的肩膀,回道:“后面的马车上。”
她看了一会闪过的风景,觉得有些累了,便收回目光,看着他的下巴喉结。
“三儿···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喜欢你······”
“没有······”
“太可惜了,应该早些告诉你,现在你才知道。”
“不,我不知道,往后每一天,你都要说一遍啊·····”
“好······”
“不许骗我······”他声音沉闷,像是曾经那个别扭的孩子。
“好······”莫苧虚虚应着。
“还记得以前,你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我总是无法靠近,起初,我还能牵着你的···小手和你一起走路······后来我发现你不见了,只能在原、地等着,幸而你又···找到我了······”她浅浅说道,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莫三······”
她抬起手,想摸他的脸。
“赵···初桑······”
她的手冰冰凉凉,在他的脸庞触摸到了同样湿凉的液体。
“我有些累了,到、到了,你再叫醒我······”
“不、阿苧,别睡!求你别睡!我讲故事给你听,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要听完!”他抱紧她瘦弱的身子,慌了神。
“好···你说···我听着······”她低声呢喃,双眼渐渐阖上。
“从前有一年极冷,时常下雪,有天夜里,有个混账小鬼迷迷糊糊起夜,却突然被闯进房间的人吓醒,原来他父亲的手下叛乱,杀进了他房间,对着床上乱砍···他却在偏房,吓得赶紧躲在帘幕后面逃过一劫,听着院子里各种哀嚎声一动也不敢动,经过几个时辰的屠杀后,外面彻底没了声响,他才敢出来——”
抚在脸颊冰凉的小手,蓦地顿住,随后垂落下去······
赵初桑停顿了一瞬,随即身子颤了起来,头也不断地往下埋。
“可怜他站了一夜,早就冻麻了,一出房门,只有飘落的大雪和满院子的尸体······他冻坏了,又冷又饿,爹爹娘亲也喊不应,只得抱着他们,一起在烧着火的厨房取暖,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好疼,看也看不清楚了,后来有一只凉凉的手摸着他的额头,舒服极了,他睁开眼,看到一个背影,像娘亲一样······”
“再后来,她告诉他,她叫莫苧······”
“阿苧、阿苧、醒醒、你醒醒!阿苧别睡,你不是说往后要每日告诉我喜欢我吗?我们还没到安阳镇、我还没告诉你好多事情···阿苧······”
他抱着她,哭的泣不成声,像一只受伤呜咽的小兽,那么彷徨,那么无助。
她垂下的手中,掉落一个黄色陈旧的平安符,被抽出半边的纸缓缓飘出,静落一旁。
上面写道: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飘茫大雪中,背着竹篓子的少女牵着哆嗦的男孩艰难行走,男孩抬起头,雪花从空中飘落,掩住他冷峻的眉眼,他停顿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直到少女喊了一句,才回过神来,继续赶路,两人的身影逐渐在雪中模糊,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