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莫苧回到房间,以朱释的名义给马波涛写了一封信,询问他和赵初桑的情况。
她决定去前线,去找赵初桑。
邓吉是有些信不过,谷中的事务不能全交由他,莫苧找了双儿、小全子他们几个嘱咐了一番。
双儿想跟她一起去,莫苧断然拒绝了。
莫苧收到马波涛的回信后,这才知道,两人随军在漠北,对抗蛮族和乾王的联军,大小打了十几场战事,而莫苧已被提升为左骑校尉郎,军功赫赫。
莫苧放下信,看着窗外的落叶出神,她不知道莫三的赫赫军功是用多少伤痛和危机换来的,将门出虎子,上阵杀敌,或许是他的天性,自己是不是应当顺应他的意愿。
秋收好时节,莫苧带着轻便的行李上路了,一心想着莫三少不了受了许多皮肉之伤,所以带了许多治疗外伤的好药。她从丘西直接爬山过江,没有走宽敞平坦的官道绕远路,而是跨雪岭过草原,渴了饿了就是摘野果喝溪水,风餐露宿,模样十分狼狈。
她只是想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黑风岭,赵初桑的驻地。
一个女子,日夜兼程,即使再快,她也走了两个月才到漠北。
鞋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裹了三件秋衣,身上套的破旧冬衣还是在农家花了二十钱才换来的。头发全扎了起来,做男人的样子,往日素净的小脸此刻也是脏兮兮的,不说赵初桑,莫苧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
她在边陲小镇上要了间客房,吃饱喝足,梳洗整理一番之后,便去了赵初桑所在的军营,报名做军医。
她并未打算直接去找赵初桑,他如果知道自己来了,肯定会赶她回去。
军医李知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手下带了十来个人。莫苧先要出示有效的身份证明,那是她在丘西就以伪造好的,盖的是店里买的仿章私印,众人都不疑有他,以为莫苧是个男人。接下来还要通过他们所设置的医术考核,莫苧行医多年,轻松过关。
当晚莫苧被安排住进了军医处的大帐篷里,饭菜是干冷的馒头青菜,不过莫苧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大口吃了干净。
漠北晚上的气温很低,风也呜呜直吹,莫苧一路走过来,吃了不少苦,身体本就虚了许多,晚上冻得无法入睡,迷迷糊糊的,心里却异常满足。
军营号角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吹了起来,莫苧本就没睡好,索性也起床了,舀了些黄浊的水梳洗,一边看着士兵们操练。
昨晚打了霜,清晨时分还有些冷,莫苧胡乱穿着宽大的破冬衣,戴着脏兮兮的小毡帽,靠着帐篷坐在地上,双手圈着膝盖,看着面前每一个面容不清楚的士兵,都成了赵初桑的样子。
她刚到军营,军医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做,也没有多余的了,莫苧表示无妨,只要提着药箱就可以,没有必要再浪费银子去做衣服,李知还奇怪地看了她好一会。
不少面前走过的人都会看她两眼,只有她在这样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莫苧也有些怕自己被认出来,如果军营进了女人,那都是要杀头的。所以她也没怎么整理自己的仪容,看起来就像个邋遢乱糟糟的瘦弱男子。
也不知道莫三现在在何处,莫苧将头埋入臂弯。
“莫校尉!”
“莫校尉!”
莫苧正想着,听见有人叫莫校尉,赶紧抬头,看到左前方不少人在向几个人行礼问好,那身影,依稀能看出是莫三和马波涛······
天还灰蒙蒙的亮,莫苧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快要盖过那群士兵们的口号声了,嗓子眼也发疼发痒。
她不希望赵初桑认出她,却也盼望赵初桑认出她。
赵初桑穿着红色的军衣,身上还套着灰黑的铠甲,意气风发的模样,她从来没有见过。
她想起马波涛在信中说:莫三十分能打,每每训练时,与他相敌者皆败。一套枪法使下来,将军十分满意,与他谈之,兵法战术颇有见解,直诩其为将相之才、英雄少年······
马波涛那点墨水她知道,连用了这么多成语,也不怕写信的先生笑话······
将相之才······那才是他该有的样子,藏拙掩瑜,只待破水而出那日,龙游碧空,睨睇众生。
他被士兵们拥簇着走过来,眼神堪堪的扫了莫苧一眼,然后一群人说笑着离开了,而他,神色一如最初,淡漠如霜。
莫苧痴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泪就那样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
“小宁啊,你老家在江陵,那你怎么大老远跑到漠北来?”莫苧正在给一个受伤的士兵包扎,一旁抓药的江山磊不经意问道。
江山磊也是个军医,年约三十,五官端正,看着便让人平添几分好感,何况人又热心,对新来的莫苧颇好。
“噢,族中有一子弟参军,我不放心,便寻了过来。”
“手足情深啊,你那兄弟叫什么?你可寻到了?”
“可别是死掉了还不知道吧?这打上一次,可是要死几百、几千人的······”
“宋炎,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吗?就你嘴臭。”
“放心,我已经看到他了,好着呢。”莫苧笑了起来。
“现在好着,指不定下次就死翘翘咯······”
“宋炎你——”江山磊已经一脚踹了过去,宋炎还是贱贱的笑着。
莫苧渐渐敛了笑容,动作也迟缓起来。
“经常要打吗?这场战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莫苧语气低落。
“戬王、杨乾只能一人为王,只要一方不败,这场战乱就一日不会结束······”
“你不知道吧,半个月就要打上一场的,你这乡野郎中,到时候上了战场,看到那些断手断脚烂肠子,怕是要吓得尿裤子呢,哈哈······”
“别理他,这人就是嘴贱。”江山磊朝莫苧安抚道。
“我还不止嘴贱呢,我老二也贱着呢,你要不要试试·····”宋炎□□地朝江山磊挺了挺胯部。
“去你娘的,龟儿子,跟谁发骚呢······”江山磊也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起来。
两个人就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几个看病的士兵皆是一脸不耐却也见怪不怪。
莫苧照顾了两三个病人,实在没忍住想揍宋炎一顿的冲动,自己赶紧撩了帐子,跑了出来。
在军营的生活没她想象的那么可怕,除了沐浴如厕麻烦了一些,就是要忍受身边一群糙汉子的荤言荤语,不少人见她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还不时逗弄她,说些下流至极的荤话,弄得她十分窘迫。
这样也好,每天能站在远远的地方瞧他一眼,总好过在刺槐谷什么都不知道担惊受怕来的好。不知,他可否有再寄信回去,双儿是否有收到,然后妥帖地收藏好?
莫苧在军营呆了十几日,最近却有些烦闷起来,她的月信已有一段日子不准了,她想着该是没有休息好,吃食也没有跟上来,但现在目前也没有那个条件给自己改善,只得咬些中性的药草压一压,可这两天,小腹坠痛,手脚发凉,全身也使不上劲。月信要来不来,总是隔两天就流些血把裤子弄脏,这大冬天的,换洗也十分麻烦,弄得莫苧十分苦恼。
江山磊见她有些不适,还说要替她诊脉,莫苧生怕自己被认出来,只得说是水土不服,受了风寒,休息好了就无大碍······
因着江山磊为人热心良善,莫苧也与他颇为亲近,两人在医所也是同进同出,已有不少人笑话他们两个是断袖之好了。军营除了每日操练巡逻,还有固定放假的日子。有些就留在营帐偷偷喝酒赌钱,有些继续训练,有些就上镇子上去,寻花问柳玩姑娘······
宋炎就喊着江山磊、莫苧一起去逛窑子,莫苧本就是万万不可能去的,而且她还有自己的打算,江山磊没架得住宋炎那张贱嘴,跟着一群人去了,还说莫苧要是改变主意,可以去那个花阁找他们······
一群人走后,营帐里也空落落的,莫苧拿了些银钱,准备去镇上买些补血利经的药,再给自己去酒楼炖个乌鸡红枣汤补补身子······
莫苧刚走到营口没几步,就看到了赵初桑。
他身姿挺拔,头盔夹在腋下,身边站了个做中性打扮的女子。那姑娘虽然穿着宽松的大袄,戴着毡帽,但黑发未绾,婀娜有致的身段也十分惑人。衣服的料子,看起来是钟鸣鼎食人家才用的起的······
十六岁的赵初桑已经比莫苧还要高上许多,他神情柔和,凝视着面前娇笑的少女,目光仿佛情人一般。
少女将食盒放在他手中,笑着说了些什么,然后娇羞地把头低下······
莫苧呆站在原地,冬日暖洋洋的阳光似乎怎么也照不到她,浑身冰凉一片。
她的目光一定像毒蛇一样······
一旁从她身边走过的小哥,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一副了然的样子,笑着撞了撞她的手臂。
莫苧的包袱就这样轻飘飘地掉在地上,扬起了小波灰尘。
莫苧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蹲下身捡起包袱,那个小哥没想到自己都能把人包袱给撞掉了,说道:
“看傻了吧,那等艳福好命,咱们也只有看看的份了······”说着又朝赵初桑那儿看了一眼。
“那是个女儿家吧···怎么敢公然入军营?”莫苧连包袱上的灰都忘了拍,目光呆呆地望着赵初桑。
“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哥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
“那女的,可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这可是大将军有意让莫校尉做他的女婿呢······”
“那···莫校尉也喜欢那个姑娘吗?······”
小哥皱着眉看了看莫苧,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是不是傻啊,任谁都会喜欢她的呀,只要娶了她,美娇娘有了,仕途也是马上飞黄腾达啊······要是我能讨到她做婆娘···嘿嘿······”小哥已经捏着下巴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莫苧看着那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赵初桑都笑了起来,眉眼俊朗,似春日和煦的微风一般,灼伤了她的眼。这六年,她见他笑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敢再看下去,莫苧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身后的小哥反应过来,喊了她几声都置之不理。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也会有一个很美好的结局,故事里身世孤苦亲人被害的赵生被善良的大夫所救,安然长大成人,然后参军报国,得将军赏识一路提拔,更是将心爱的女儿下嫁与他。赵生大权在握不仅为亲人报了仇,还做了大官。与自己的妻子互相爱慕,有情人终成眷属,最后家庭美满儿孙满堂,年老寿终······口才了得的说书先生唾液四飞,惊堂木一拍,这个乱世英雄令人惊叹的一生就这样完美的落幕,而她只是故事里那个好心的郎中,可以连姓名都没有······
她为什么要喜欢莫三?为什么要喜欢那个孩子?为什么要在那天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走······
也好,如果最后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即使她没有姓名又怎样,至少,莫三是幸福的。
自己能为他做的,也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