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十一章 恶之花(三、四)(1 / 1)
三
西门吹花得了江南各楼的精锐,补充了兵员粮草,眼见潘月柳也康复了,一时心下大快。当下便与众人议定,亲自统领大军平复南疆,由许道渊带人镇守后方。初始时,进兵还算顺利,大军从江夏南下,过长沙、收湘潭、经衡阳,兵锋所至,无往不利。眼见大军到了零陵,西门吹花豪气顿生,带着先锋杀入城中。
西门吹花本指望着擒贼擒王一鼓作气拿下龙从云,谁知眼前却是一座空城,原来人早已走光了,甚至连房屋也拆干净了。西门吹花满腹疑虑,差了人四处打探情况,拿不定这是计谋还是龙从云带人逃跑了。
探马未归,西门吹花还在默默思虑,忽听一阵风雷之声远远传来,西门吹花登高望去,却见远远地一排大浪奔马般冲来。前排的水头卷起滔天巨浪,声动四野,转眼便到了城头。原来龙从云早就从最近的湘水里掘了一道水渠入城,平日只为行船之用,打仗时也用来运兵。在撤离时,龙从云早已在上游堵住河口,挖深了河沟,蓄了下大水。眼见西门吹花入城,掘开河口,一时间河水猛虎下山般排山倒海冲入城去。西门吹花眼见得势头不好,运力大呼,“洪水到了!快找高处!”可是哪里找得到呢?房屋拆掉了,树木也锯掉了。眼见只有城墙可以躲避了,可是只听一声轰天巨响,地面忽然塌下来了。原来龙从云早将地面挖空,埋下了许多炸药,水头一起,这边便要炸城。此时西门吹花的军队正在混乱之中,大片的爆炸杀伤了大批兵士,城墙也被震塌了。整个零陵城彻底成了一片死城。
西门吹花倒是不打紧,只可怜许多手下兵士,还好南方兵士多识水性,淹死者并不多。死伤者多为炸药与城墙倒塌所致。正忙乱中,忽然水头上大批船只顺流而下,南疆大军终于出现了。西门吹花怒从心头起,一声长啸,拔刀而起,这一阵好杀!手下兵士眼见主帅奋勇,亦不免生出战意,纷纷动手抢船。然而,毕竟身在水中,施展不开;又多有身着战甲者,此时更觉沉重,苦战许久,仍是大大处于下风。
这时陈慕长大呼:“弟兄们,凿船底!”
一语点醒众人,大家纷纷丢掉长兵器,去了重甲手持短兵没入水下。龙从云的军士虽有湘西湘南之人,然更多是云贵之士。南疆多山而少水,故多水性不佳。这下闻听要凿船底,不免心头恐慌,不一会儿只听水下传来沉重的敲击之声,碎木屑纷纷浮上水面,更是心中悚惧。然而南军兵士也无计可施,只拿长兵器往水里乱刺,可是不刺还好,这一刺往往被水下的士兵拽住兵器拉入水中,随即便有尸体从水中浮起。一时间水面上一片猩红。
而这边厢西门吹花带着几个好手,在水面上掠杀南军将士,万军丛中直如入无人之境,一仗下来,南军士兵被杀得心胆俱裂。所以不多时,战局竟被慢慢扭转过来。不过,南军也并不只是一直如待宰之羔羊,有水性好的也纷纷脱衣下水与北军厮杀。北军虽然水性好,然而一来已经受过几波重创,二来这支先锋军人数远远不如南军,故而不久后水下攻势便被扛住了。而水面上的好手也多有死伤,不久西门吹花身边只剩下陈慕长连同几名手段高强的卫士了。双方陷入苦战,一时间难分胜负,不过形势眼见慢慢被南军扳回去了。
双方正在缠斗之际,互听金鼓之声大作,风神秀率后军大队人马杀到。北军看后援到了,士气大涨,一时间呐喊之声大作,会同主力一起全力反攻。这下南军终于抵抗不住撤退了。北军又趁势掩杀了一阵,这才鸣金收兵。两边一见面,风神秀劈面就问:“这么明显的计策你怎么就会中计?城边沟渠眼见着干了,城里房屋拆了,大树砍了,一个人也没有你就不知道提防一下?这种用水用火的计谋,古往今来的兵书上说了个遍,也只有你会着道。我看了赶忙着差人提醒你,你倒好,已经动兵了!你难道不能差人看看再进城?别人挖个坑,你就往里跳,还怕跳的不准!看好了再跳,对吧!”
风神秀盛怒之下,无人敢直缨其锋。西门吹花良久才嗫嚅着说:“这次是我大意了,对不起。我没读过兵书……”
风神秀本还想再说几句,没读过兵书没听过评书?那讲三国的不都是这些计策么?后想想西门吹花自幼丧了父母,关了十年,从没经过世事。而这次虽然并没占到什么便宜,在此局面下能挽住败局,换来个惨胜,已然不易。想到这里,也便不忍再说他。叹了口气问道:“你没受伤吧?”西门吹花摇头,只是来回望着被抬走的兵士,神色哀戚。
战后计点兵士,先锋军伤亡十有其七。西门吹花颇觉自责,于全军前自承其过,而后又扎起营寨整顿全军,掩埋阵亡将士。
这一战中其实南军也没占到便宜,颇有些死伤,几个统军的楼主也死的死伤的伤。而龙从云得知战报后,不禁暗自感喟道:“西门小子果然狠,这种局面都能力挽狂澜。亏了我没亲自领军前去。”于是号令前军,暂时退居湘水以西,双方再次隔江相望。
四
“要怎样师姐才肯借?”
“向来师父总是偏爱你,说你有天赋。现今江湖上也到处传扬沈姑娘的威名,师姐我却默默无闻。今日倒要跟师妹比个高下,师妹赢了,随侯珠拿去,输了嘛,一切免谈。”
沈雪晴微微一笑,“师姐要如何比?”
“水云、水碧,你们来。”蓝天竹唤道,“咱们这行当两大要术在于使毒用药,杀人医人,一样少不得。今日咱们就比这两样。我这两位徒弟便是用来试药的,她们是双生子,体格一样,没有误差,可保证绝对公平。我们分别喂她们吃一味□□,再分别去解对方的毒,谁解的快。谁就赢了。可好?”
“我的毒从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即便的毒门弟子也扛不住。只怕到时候师姐你根本没时间去治。”沈雪晴淡淡地说。
文怀香忽然插话道:“你们斗输赢就这般拿人比试,岂不是拿人性命当儿戏?”
“毒门弟子自小修习便是与各种毒物打交道,这又算得什么?师父师叔的比试喊她们来,是多大的荣耀?能扛过去这一关功力便大大提升,这是莫大的机会。你看她们,可像是受我逼迫?”文怀香看看那二位姑娘,确实满面兴奋,无丝毫哀戚恐惧,不禁从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既然选定了,那就开始吧。阿香,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自由,哪怕是死。你不必过于介怀。”沈雪晴说。
“这不是她们自己的选择,这是你们的选择。事实上,若不是她们是双生子,也不会被选中,而即便是她们不同意,你会同意么?”文怀香问蓝天竹道。
蓝天竹看着她笑道:“你们不是要打赢这场仗么,不是要救人么?怎么现在又如此妇人之仁?”
“圣人云,为救一天下而杀一无辜,吾不为也。恳请蓝姑娘换个法子比试,若何?”
蓝天竹饶有趣味地盯着她半天,忽然笑道:“我很难想象,你这样道德感强烈的人,在青衣楼如何生存得下去?难道你们平素作那些事情都是很正义的?不知道你的圣人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会如何想?你们圣人还说什么来?对了,吾日三省吾身。你每天晚上自省时该如何?我想每天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很厌弃自己吧,一定很难受吧?”
“师姐你够了。”沈雪晴低声说。
文怀香怒目凝视着她,手握着剑柄,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最终还是没有拔出。
然而这时只听沧浪一声脆响。长剑仍在,刀已出鞘。殷离落的弯刀早已搁在了蓝天竹肩上。殷离落道:“我们算不上正义,然而许多事毕竟是无奈之举。倒是你,口口声声乡民弟子,土地性命,说到底还不是归结到钱上去。”
“阿离莫造次!”沈雪晴低声喝道。
蓝天竹笑道:“姑娘真是大胆。居然敢用兵器碰我,你知不知道,我随时都能在顷刻间要你性命?”
阿离也笑道:“你且试试。我好歹也有些内功,看你能不能顷刻间杀了我?如果不能,我却能在顷刻间杀了你。我的刀法比不上我家公子,杀你却足够了。”
蓝天竹冷笑着不说话。
殷离落又道:“如果是雪晴姐姐,我决计不敢赌这一把。你却怕了,这么看你已经输了。如何?是要冒死同归于尽呢,还是交出随侯珠好借好还?”
这时忽听文怀香一阵低声惊叫,只听周围有轻微地沙沙之声。殷离落用眼角余光看去,只见周围满是蝎子、小蛇、蜈蚣、蜘蛛、大蚂蚁等毒虫。这些东西不知从哪里冒出,眨眼间已有许多爬上了殷离落的衣襟。殷离落吓得面色发白,不禁头皮发麻,一阵眩晕,差点拿捏不住。然而仍是强忍着动也不动,单手紧握弯刀。
“姑娘好胆量。现在又怎样?”蓝天竹娇声笑道。
“阿离,千万别动。也别说话。”沈雪晴轻步向前,一只手轻轻搭在殷离落肩头。只见向来的无数毒虫似被大力逼退,急遽地从殷离落身上退下,窸窸窣窣展眼便消失不见。“阿离,你先把刀收了,我有办法。”
殷离落小心地收刀入鞘,再上下查看一番,直到确定周身再无毒物,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师妹,你还真是厉害。这么些毒虫,都没有你毒。”蓝天竹道。
“彼此彼此吧。”沈雪晴道,“我有个比试的方法。不知师姐愿意一听否?”
“讲来听下。”
“既是你我比试,没必要牵涉到小辈。你我各调一味□□给对方吃下去,然后各自解毒。谁解毒快,谁便赢了。你我体质有别,然而更多地还是功力上的差别,就跟比武一样,只是特点不同,成不了输赢的借口。这样也公平。我这两位妹妹们也会愿意。你觉得如何?”
蓝天竹沉吟了半晌道:“我的赌注是随侯珠,妹子的是什么?”
沈雪晴笑道:“这条命够不够?”
文怀香道:“不够我的也算上?”
“还有我的。”
蓝天竹看了她们半天道:“你们还真是相信她。不过不必了,一条命也够了。如此就来吧师妹,让我见见你的真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