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活着(1 / 1)
细长的针头泛着冷冰冰的银光刺入了她颈部的大动脉。
克洛哀只是感到有一条小蛇悄然无息的钻进了她的动脉又在里面被狠狠的碾碎。冷血动物的残骸堵塞着血管让她身体的热量迅速的流失,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现在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凝结上了沉沉的冰霜。
冷……真是冷啊……她想象着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具苍白的尸体,全身□□着被涂抹上了像极了她眼睛冰蓝色泽的冷冻剂然后被抛入了北极的酷寒里……
那些淡淡的稀薄的液体把她枯萎的肌肤一寸寸的冻结直到她成为了北极圈里众多冰塑中的一个……她的魂灵被困在了里面,无法挣扎也无法呐喊,痛苦即将把她彻底撕碎。
近乎黑色的暗红液体顺着透明的导管开始不断注入她的体内,每一滴都在接触到她本有的血液时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血液被烧焦发出的“嘶嘶”声,然后她听见了自己的喉咙里漫出了极其惨烈的叫声简直要撕裂她的耳膜……眼前的世界只剩下望不到底的吞噬性的黑暗。
这种达到了极致的痛苦似乎要把她的血肉全都磨损干净,同时也最大程度的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让无数深埋在记忆里的场景在她的瞳孔里过电般飞掠……
黄昏夕阳将落的暖黄色调里,母亲柔软的手在自己的发顶摩挲,虽然记忆中的她的面容早已模糊……但她望着自己的眸光始终清澈温柔。
初见时她蜷缩在别墅的一片鸢尾花丛里看见半空中笼起浅薄的紫色雾气,转身时鼻间传来清浅的薄荷气息……黑风衣的少年浅金的发丝从脸颊上绸缎般滑落,向她伸出的手指修长干净。
那些缱绻的旧时光温情美好的让她一边怀疑着自己储存在脑海中的记忆的真实性,一边又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是她切切实实拥有过的为数不多的有关“活过”的记忆。
克洛哀眼睛里的朦胧渐渐地化成了薄薄的雾水,混着因为眼角迸裂而溅出的血液从她苍白的肌肤纹路上一滴接一滴的滚落而下。
我也想活着啊……真的想啊……
帕西收起手里松香木的雪茄烟盒,把嵌着鸽血红宝石的银质打火机打上火苗恭敬的给弗罗斯特递上。
弗罗斯特取火点燃后就近深深的吸入一口,雪茄醇厚的芬芳就顺着他的食道滑进了他的肺里,他有些眩晕的感受到了一种独属于意大利旧式贵族的近乎颓靡的惬意。
弗罗斯特透过弥漫的烟雾去端详帕西的脸,这个孩子脸部的轮廓就算是隔着雾气也能显出独属于他的那一份清隽深刻,他侧脸的线条也太过干净利落……那种带着疏离的利落真的不像是……加图索家的人。
但是当他的目光扫到帕西那双异色的传说里只有魔鬼才拥有的双瞳时,他的心里还是起了微微的波澜……不多,只有一丝丝而已,基本可以就此忽略。
“你的眼睛一直这样也不好,多吃些药压一压吧……”弗罗斯特似乎有些感概,“活不长久的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帕西微微颔首应是,脸上依旧是万年不改的温和的微笑……这微笑早已经是长在他脸上的面具,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他只需要微笑就好了……反正他们总是在一遍一遍的告诉着他,他是一个活不长久的人,不是么?
一个连生命的额度都如此有限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拥有正常的喜怒哀乐的不是么?
我只要在走向我的宿命之前和这个世界一直保持两清就可以了,不是么?
“我把克洛哀古尔薇格交到你手上训练是因为你一直都做的很好,”弗罗斯特再次吸入一口雪茄,微微眯起了眼睛,“无论什么你都做的很好……但是不要忘记她的姓氏,她可是古尔薇格啊……”
弗罗斯特的语调在说到“古尔薇格”这个姓氏时有些微妙的抬高了,不知道是说给帕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卑贱的古尔薇格啊……”
况且你们是那么相似,我只是让“现在的你”去□□“当年的你”……我相信没有人能比你自己亲手来做的更好。
帕西走出弗罗斯特的办公室时轻轻的带上了门,在他消失在弗罗斯特的视线之前都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微微躬下腰身的姿势……弗罗斯特说的没错,他一直都做得很好,他是加图索家礼节最周到的高级秘书,也是服从一切“加图索”命令的几近完美的杀人机器。
他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实的活着,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执行任务他都是觉得他只是在机械的重复着生活的轨迹而已……但也许这就是他的“活着”,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活着,他别无选择。
帕西刚刚进入地下实验基地就被人领到了之前的那个单间里,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克洛哀已经成功接受了血统提纯。
克洛哀和他预想的一样已经因为巨大的痛觉折磨而陷入了意识上的混沌不清。她看上去还是那么苍白如纸,但是却也没有比之前受伤后的状态更糟糕。
她身上还裹着他那件黑色的长风衣,只不过变得皱皱巴巴的一团倒是比之前看上去要合身。
他重新帮她把风衣穿好,但即使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个也无法完全遮挡她领口胸口身上冻牛奶似的肌肤。
帕西想了想把脖子上为了御寒而带上的暗色格子围巾解了下来缠在了她的颈子上,恰到好处的把她□□的肌肤给掩盖上了。
他托起她的肩背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她就像被抽干了血一样个人都是软绵绵轻飘飘的,他抱着她根本找不到真实的质感,所以在离开基地的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不断的低头确认她是不是还躺在自己手上。
自己接受血统提纯的时候也是被折腾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吧……那时候是谁接他离开的呢?
帕西有些茫然又很认真的回忆着,最后还是不得不无奈的承认那时只有他自己而已……他一直在基地躺到了能够走动,才挣扎着一路踉跄的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隐隐约约的还记起了那时的路人盯着满身是血的他时那种看着怪物的眼神。
他并没有感到孤独或者悲伤,因为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到麻木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