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笛音潺潺。(1 / 1)
杨旧恩视角。
方才江东回来,军功累累,还未到旧时金陵今日南京,封号就已将传遍军中,我低头饮茶,口中苦涩不堪,却硬扛着笑容对下属说:“回去后,一人一块金。”
我并不高兴,佯装的欣喜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轿车随着石路来回颠簸,不到10分钟便能看到南京的城门。
“停车。”
“怎么了?副司令?”
我摇头:“下车走走吧,这时候总理怕是还没起。”
我的副官看着微亮,飘絮的天空:“副司令,咱们早晚要进城,你这样拖着也拖不到几时。”
我说:“能拖就拖吧,登高易跌重。”
车子从我身边开走,带着一阵凉风,我将身上的大氅拉进,隆冬中泼墨的天气一片灰朦,气压都莫名的低下来。
这次江东之事做的太好了一些,上头不少眼睛都盯着自己这方,我有些拿不准总理的意思,他在一年之内让我升到副司令,如今不到半年便升做总司令,却不让我在江东呆着,反倒召回南京。
他究竟是想放权,还是想收权?
在摸不清这个之前最好不要与他们接触,稍有差错,爬到今时的地位,很快就能消散。不能着急,绝对不能着急。
向着南京的方向走,我想着心思,这再一抬头居然就看到了那到破旧坚固的城门。
方想前行,便听到远处一阵笛声,凄美淋漓说不尽的哀伤在曲子中回转。我并不喜听这些个管弦丝竹,总觉得单调无味,可如今在这京中的荒郊听起来,格外动人。
我往笛声来源的地方探了探,只见一颗枯树下立着一位清雅的男子,为何用清雅?或许是他身上那件淡黄色的长袍让我如此觉得,我站在地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看着身段和衣料,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出生。
那男子举着一只墨色的笛子,笛子的末端还系着青色的细穗流苏,与这荒无人烟的荒郊莫名的交融起来,男子的衣角被风吹的微扬,在我看来,他独留背影忘情的吹着曲子,在他心中这世间景色仿佛一场索然无聊的梦,他孑然一身背对着一切虚空的萧索和虚假的繁华。
那男子放下手中竹笛,侧身而立,我见着了他的侧脸,嘴角噙着一抹笑,似是满足似是落寞,他仰着头望着苍穹浩瀚,一声叹息后,踩着枯枝落叶咔咔作响,往城中赶去。
我看着他清瘦远去,不曾回首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伤怀,这世间落寞人不止一个。
阳光穿过沉沉积云,如渔网般洒下。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我踏着光影交错的地面,快步进城。
总理还是老样子一派祥和的同我说话,他笑色道:“小杨啊,这次进京后,莫要急着走,多看看休息,休息可知?”
“是。”
“此番叫你前来,除了给你封赏之外,还有一事是你必须做的。”
我低头:“总理吩咐。”
低头是看不到总理的表情的,可在他手下多年,不必抬手也可想而知,他长期吸烟如今嗓子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那带着颗粒感的声音道:“副总理,近日有些跳脱,你可知道要做些什么?”
立刻明了,却稍装糊涂道:“可是要将副总理连根拔起?”
总理背对这我,他冷笑道:“那倒不必,京中有他不少眼线,你能查出多少就是多少。”
“查出后呢?”
总理略显佝偻的背脊从侧面看十分明显:“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拿起桌上的烟,他又补充道:“此事不是全权交给你,还有几个在城中的人,会与你交接,到时,你们自当合作。”
“是。”
“去吧。”
城中交接,去总理赏赐的司令府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几个字,既然是交接,那些人就绝对不会是军阀中人,也就是说南京中各方路子上都有中央的人。都是藏得极深的。
城中新人唯我一个,如今高升司令,却也还是人生地不熟,如此看来,总理打的是一箭双雕的牌。
既能克制住我在江东做大,又能以重用的名义将我留在京中杀敌,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找出副总理的暗桩,这事并不难只要有人脉很快就能探清楚这里面盘根错节的源头,只要顺着源头往下摸不出一年基本上就能折断副总理的羽翼,并不是什么难差事,主要还是人脉的关系。
我坐在车中,摇下车窗,对着街上繁华痴笑,着急无用,还是等待交接再做打算。
刚到司令府上还未进卧室,南京本地的大帅就带着副官,大摇大摆的闯进来,又是一番官场上的喧哗。
这个大帅自来熟的紧,当晚就拉我去了梨园,口中信誓旦旦的全是名角的霸王别姬,宋军城下。
总归是要早京中待一段日子,不好驳他面子,这刚入梨园的拱门,一阵梅香袭来,还隐隐的控着几分梨香。
大帅笑呵呵道:“这院子的主人很是用心,你看那四角的花瓶架上,放的都是些熏香,咱一入这院子就能感觉到什么是美字。”
不得不承认,这院子的布置很是用心,不太像江东那方露天大敞的戏台,而是精巧细腻勾勒出的景色,潋滟中不失水秀,浮华却不艳俗。
尤其是戏台旁两棵不合季节盛开的海棠和工匠打造的涓涓溪流,衬的这座戏院格外高雅。
“小杨,你是不知道啊,这梨园的乔老板可是京中一绝啊,光是他那身段就够让你回味个几天,他一开口,哈哈哈,就再也停不下别人唱的戏了。”
我顺着他的话道:“那还真是值得一听。”
我们来的较早,穿着短衫的学艺童子正在戏院里摆茶水,一个个粉琢玉雕的孩子挂着笑脸小腿迈的腾腾的。
如此一看这场地确实能让人放松,木椅上的软垫都是精心绣过的,灿菊簇拥,青竹排排的花样十分秀雅。
一个小孩捧着茶碗慢条斯理的走过来,童音细细:“师父,说第一位进院子的客人,咱们院子要请一杯茶。”
我低头去看案上的水杯,果然也是精细考究的茶具。
大帅问:“这茶是什么茶?”
小孩脸上的笑容似烙印在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他答道:“这是寒山上取下的雪水,茶是太平猴魁。”
大帅品了一口那孩子熟练烹制的茶:“果然是好滋味啊。”
我看着杯中碧绿的茶叶和姜黄的茶水,稍稍抿了一口,确实是好茶。
我眼看着着院子中来的人变多,各国人士,将军贵胄。
南京人确实是讲究的很……
后来,那位名角上台了,他上了浓妆,我已经认不出他。
只是那个背影……
清晨绝世孤立的背影,
我认识。
“这出杨妃欲醉可是咱们乔老板自己写的词。”大帅一面晃着脑袋哼唱,一边热忱的于我介绍。
“他叫什么名字?”这是今天一天中,我第一次主动询问大帅。
大帅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语气中轻微的轻蔑不难察觉:“乔檬。”
很快我冷静下来,原来这个人叫做乔檬。
乔檬退场后,是他的徒弟们上台唱,虽然依旧是满堂彩,可比起方才那一出杨妃欲醉,确实差距过盛,这些个听戏听出门道的人,便开始小声的交际起来。
我这方的大帅遇上日本使团的青鬼,两人热络的聊起来,我借口屋中闷便出去了。
在这梨园中晃了好几圈,每一处都是一景,而且换一个角度去看又是另一个景,设计这院子的人也是别具匠心。
再往院子深处走,便能听到孩童们说话的声音。
“今日师父面色好差,唱戏都没什么精神。”
另一个便说:“可不是,不怪咱们说的,每次咱们师傅见完司令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嘘,你小点声,万一给师父听到了,又要罚咱们倒立了。”
“哦哦哦,那咱们快些回去吧。”
我笑着听完这两个孩子的讨论,开始往回走,这夜月朗星稀,反射的池水中那片水月镜花,也格外的明亮。
记忆中江东少有这么少星的天空,舟车劳顿了这么久,还未休息便被大帅拉到此处,还真是累的很。
我一个晃神竟然一脚踩进水池中,还好这军靴厚实,没有水渗进来。
风送花香这残雪梨园中哪怕是寒气都带着一股花的香甜味,这浑然天成的一种与世隔绝的氛围,巧然萦纡。
“是我这的景色太好,军爷看呆?”
我侧头去看,可眼前却被一小片白遮住,下雪了。
回首再望,那人一身白色大氅举着丹青的纸伞,面上笑意虚假却嘲讽十足。
片片大雪倾下,如柳絮飞散,白盐挥飞。
他执着伞向我走来,遮住我一片昏黄的光阴遮住头顶天空,他矮我许多伞也抬高了一些,我听见他说:“军爷,我梨园的戏,这么入不得军爷的耳?”
“没有。”我答道。
他嗤笑戏子舞台上的媚态尽显:“军爷都逃出来挨冻看景,看来是我梨园招待不周啊。”
不知为何,明知他在做戏,明知他与那些刻意打探消息的细作没有什么区别,可此刻,我却想看他到底想要整出些什么事来。
他拉住我大氅的前襟,又将纸伞塞入我手中,笑说:“水边寒气重。”他恭敬的退了一步,侧身而立,一种飘然远去错觉萦绕在他身边,他说:“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军爷海涵,他日乔某定当弥补。”
我看着他孤立的背影,在纷纷大雪中模糊,手中纸伞上还留着那人的温热。
“小杨,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身后是大帅扬声唤我的声音,之后便是与一些面生的人交际,无聊至极。
回程的路上,大帅欲笑不笑的盯着我手上的纸伞:“那乔老板可是个清高人,他能如此高看你,定是对你有所求,你可千万小心。”
我低头道:“多谢大帅提醒。”
回到司令府,我看着被我搁置在桌上的纸伞,上方还留着一片水渍,怕是方才的雪水化开的。
乔檬吗?目的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