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1 / 1)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明楼生的儒雅,为人沉稳内敛,除却做戏之外,极少有情感波动。想要在他那张脸上获取情报,难如登天,以秋自知自己敌不过明楼,所以一步一局未曾打过明楼的主意,即使算计,即使猜疑,即使利用,但从未有过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如今,这张铁面具有了一丝龟裂,一闪而过的错愕,让以秋心里有一霎报复的快意。
只是,也只是一霎而已,那张脸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挂着令她作恶的微笑。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厌恶明楼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真真假假,她看不透,说不明,越是猜测,越是烦躁。
在明楼进门走近的瞬间,以秋出手了。
没有起势,劲拳瞬出,明楼吃惊瞪眼,反应慢了一拍,即使立即闪身也并没有完全躲过。朝着明楼脸去的拳头,最终击到了明楼的肩膀上。以秋打的拳头发麻,明楼也是一阵吃痛,可连闷哼一声也不敢,若是惊醒了汪曼春,这幅场面,可不好解释。
一招既出,一个旋身又是一个横劈,明楼连忙向后退步,躬身卸力用手制住以秋的腿,死压掌下。明楼死皱眉毛,以眼神制止以秋,以秋毫不理会,手遏住明楼的肩膀,用力扣死,移步换位,将明楼从汪曼春身边扯远。
暂且分开,以秋甩了甩发痛的右拳,鹿眸瞪大,迸发出利光,再次朝明楼攻去。
以秋失去理智,攻势猛烈,身手矫捷,明楼渐渐不能抵挡,只能回击。于是一个奇怪的场面出现了,热斗的二人在打架的时候还必须尽量压低声音,控制步伐,只逗留在门口附近,谁也没有离近沙发一步。
在一旁的林徽因紧张的直咽口水,生怕此时门口有谁经过,虽说明楼早已支开众人,但如有万一,监察部长和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大打出手,这该如何解释。
一时间,清啸连连,寂静的空气里除了汪曼春酣睡的呼吸声,林徽因紧张的抽气声外,就只有衣帛破空之音。
汪以秋身手厉辣阴狠,极少有多余的招式,不时的旋身借力也弥补了女性先天的力量不足,锋芒所指,寒气逼人。可明楼也丝毫未显落下风,以秋进攻虽然猛烈,可因失了理智,难免胡搅蛮缠,斗气外露,进攻招式也有些简单,明楼应付的自然游刃有余。
气愤渐发,力气用尽,打了有将近五分多钟的以秋渐渐疲累,明楼借机擒住以秋,扣住了以秋的双手,琐在身后。
寒芒一闪,以秋不顾双手脱臼之险,奋力挣脱,竟想直锁明楼咽喉,明楼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他压低声音,凑近以秋,在以秋耳边低喃一句。一霎错愕,以秋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耷拉下脑袋,一定不动。
这时,躺在沙发上的汪曼春有了轻微的扭动,似要苏醒。而此时的汪以秋喘着粗气,怒气未褪,发丝也有些凌乱,显然还未冷静下来。明楼朝朱徽因使了个眼色,朱徽因点头领会,有些懦怯的去拉以秋的胳膊,把以秋半扯着领出了明楼办公室,而以秋竟然也任由朱徽因拉扯,未作反抗。
轻拉上门,屋内一阵沉默,过了片刻,里面响起了汪曼春和明楼的声音。被拉出来之后,以秋呆呆的靠着墙壁,看着从楼梯上来的明诚,一阵须臾,林徽因稍等片刻,也重新推门进入明楼办公室。
以秋知道,这是在特意做戏给汪曼春看,为的是营造出一种假象,一种明楼始终守着汪曼春,明诚去给汪曼春买药的假象。证人,是汪曼春的秘书林徽因,而这出戏必要的步骤,就是汪曼春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必须是明楼。
秋闭起双眼,一阵脱力,耳边不断回响起明楼的低喃声:“南田洋子死了。”
这样一句简短的话,遏制住她所有的冲动,冲击了属于汪以秋的感情,唤回了不人道的理智。
南田洋子死了,接下来特高课就会有新人接手,而南田的死也必定会受到日本军部的重视,所以明楼和明诚必须有一份不在场证明。她不能妄动,一但起了争执,惊动了日本人,遭殃的会是整个上海地下党。她的冲动之举,可能会使无数的有志青年丧命,会使爱国同胞蒙难,所以她不能再继续冲动,甚至,她还需要跟明楼联合起来去欺骗她的姐姐。
看着明诚走进办公室,听着里面的三人联合起来给她的姐姐设套,而她这个做妹妹的却只能在外面干站着,一句话也不能说,一件事也不能做。汪以秋站在那里,紧咬牙关一直到口腔里有了铁锈味也不肯松劲。
说什么要保护汪曼春,说什么一定会守护爱她的亲人,她..还真的是伪善至极。
一把钝刀刺进了心房,流出来的血液还是热的吗,她已经不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明诚和明楼走了出来,汪以秋拽住明诚的手,对着明楼淡淡道:“能把明诚借给我一会儿吗?”
明楼看着面色如土的汪以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可以,但是不能太久,我接下来还有一个采访需要阿诚。”
以秋点了点头,面无喜悲的将明诚拽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她知道,明楼今天下午还有一个共建大东亚新秩序的联合采访,南田的死讯在过不久也会散开,这个时候,他们不能出任何纰漏。
进了办公室,不等明诚开口,以秋就问道:“新年夜那天,在你和明楼的默许下,明台杀了叔父,对吗?”
明诚微蹙眉毛,抿紧嘴角,瞪大眼睛,沉默不语。
以秋看着明诚刚毅的脸庞,轻轻开口,再次询问:“在日本领事馆,你捡起了明台窃取情报时遗落现场的手表,所以遭到了南田洋子的怀疑是吗?”
明诚看着低着脑袋隐忍颤抖的以秋,气息紊乱,眼里闪烁着许多情绪,只是依旧没有开口。
以秋抬起头,走近两步:“为了以绝后患,你们决定除掉南田洋子,是吗?”
明诚有些颤抖的抬起双臂,抓住以秋的肩膀,想将她推开。
以秋的泪顺着脸颊滑落,再次开口:“即使你答应与我合作,但是依旧怀疑我的身份,依旧不敢告诉我你们这次的计划,是吗?”
明诚这次终于动了动嘴角,只是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而你支开我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如果我在场,很有可能会察觉并阻止你们利用姐姐,妨碍你们的计划,所以为了确定我的行踪你找了一个人监视我,是吗?”
以秋步步逼近,直到走进明诚的怀里,双手抓住了明诚的肩膀,用力扣下,明诚痛的忍不住战栗,但是依旧看着以秋哭泣的脸庞,目不转睛。
被明诚利用的痛苦,汪曼春受伤的愤怒,对于无能为力的自己的厌恶,种种情绪,全部化为了委屈,一下子宣泄出来。在明诚面前,汪以秋从来都不够冷静。
她的心,像是被一万根钢钉扎着,喉咙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她想试着说出真相,说出一直隐忍在自己心里的,不被任何人所知晓的情绪和未来。可是望着明诚这双压抑的眼眸,这颗充满责任的心,她不敢赌,千般滋味在汪以秋的心理晃荡,她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滴下。
“明诚,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是对的啊...”
亲情和爱情,信仰和姐姐,汪以秋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在这两者之间,她必须要做一个选择。从明家子弟回国后就开始累积的焦虑,终于决堤,谁能来告诉她,选择什么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