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回乡(1 / 1)
林清墨半天平息不下来,佟雨泽便故意晾着她,自个儿忙去。
“雨泽,对不起,让你见到这一幕!”林清墨跑过去郁闷地道。
家人是她心里永远的痛,过去那些日子,她从不主动在他面前说自己家事儿,觉得难堪。
“我倒没关系!”佟雨泽淡然一笑说,“可是你非得把话说那么绝吗?毕竟是你家人!”
“你不了解他们,雨泽!”林清墨气恼地道。
“我是不了解,因为你总藏着掖着的。既然家里有问题了,就应该团结起来找办法解决,像你这个态度,怎么能好?”
林清墨叹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我的家人像你妈那么善解人意就好了!”
“可是你得换个角度想想,遇到这种情况谁最难受?谁最绝望?是老人!你希望把他们逼上绝路?要是某天他们扛不住了怎么办?再说你二姐,大姐不管,你不管,就让她毁了?你真正静下心来想过办法吗?”
“我能想什么办法?你说说我能想什么办法?”林清墨泪汪汪地,气急败坏地问。
“我问你,自知道你二姐吸那玩意儿上瘾后,你有好好跟她聊过一次吗?光说气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相信你二姐也不是愿意变成今天这样,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开导开导她?我知道,那玩意儿染上容易戒掉难,问题是,大家除了怨除了怒有真正努力过吗?”
林清墨沉默了。
事实上,因为没能继续上学她对家里人一直怀恨在心,对林清英尤是。
记得,零六年春节她回了一趟家,恰逢林清英也探亲回去了。她发现林清英气色不好,人寡廋,精神萎靡,晚不睡早不起。她却懒得问她缘由。
也就那年夏天,林清英第一次进了公*安*局,林清墨才从母亲口中知道二姐与男朋友都是瘾君子。不得不承认,那会儿她并没觉得那事儿与自己有多大干系。只是后来母亲一次一次问她要钱,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可是她讨厌林清英,从没想过怎么去救赎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或者说从心底里说她已经放弃了这个姐姐。
是啊,她的确没真正努力过!
雨泽这么一提,她是觉得自己或许有些绝情。
雨泽把她圈在怀里,亲吻她。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冷血?”林清墨幽幽地问。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脑子没转过弯儿来,你本质还不坏!傻蛋!”
“谢谢你了……”
“我可什么都没做!”
“我一直觉得是他们欠着我……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是你的家人,你总有时候会牵挂,可想起来又会觉得讨厌……我还真没想过这里边有多少成分是我的问题!”
佟雨泽说:“一切都还不晚!你公司能请得了假吗?”
“请假干嘛?”林清墨抬起头问。
“我建议你回去一趟。有多久没回家了?”
“两年多吧。”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陪你去。”佟雨泽温柔地抚着她的发,说。
她当然乐意,有雨泽在她觉得是个依靠。可是,那个家,她实在不想让他这么早涉入进去。父母因为林清英已变得没了尊严,甚至不知道了廉耻二字怎么写,他们一定会向佟雨泽金口大开的。
她不想他因为自己当个冤大头!
“还是不了,我自己先回去趟吧,你别担心!”
林清墨去向许旸请假,许旸拿不定主意,说他这儿没问题,工作上能安排过来,关键不知道洛总那边什么态度,建议林清墨自个儿向洛子骞告假。
洛子骞听她说要请假回老家,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林清墨只说许久没回去了,想见亲人了。洛子骞冲口而出说可以安排她父母过来,他给报机票钱。林清墨觉得他是一时兴起信口开河,就说自己一定要回去一趟。
洛子骞心里老大不悦。对林清墨,他虽说不上多喜欢,但起码不讨厌。
渐渐地,他已习惯了有她在他身边工作。
佟雨泽非要陪林清墨去买些东西带回家,说大小算个心意。
她心里有点儿抗拒,她不太愿意他花钱在她家人身上。
佟雨泽给林清墨买了两套夏装,给她父母各买了羽绒服羊毛衫,一共花了四千多元,他还要给她大姐家孩子买些学习用品,被林清墨硬生生拦住了。
出发回家前一天晚上,佟雨泽塞给她一万元钱,叫她存卡里备用。林清墨千推万拒,还是没熬得过他。
母亲给她打电话后,她已倾其所有给家里寄了八千元回去。
林清墨的家处于一片开阔的田地中央,油菜已收割,乡亲们及时地把地翻了,种上了蔬菜,玉米之类。院子里一片绿意,葱郁的树木掩映着低矮的房屋。
林清墨踯躅在家门口,院门儿紧锁着,家里没人。
记得上次回时正是初春,她家的房屋被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包围着。院子里盛开着红妆娥娥、素手纤纤的红梅;樱桃花被夜里的骤风摧落,洁白花瓣混迹在污泥里,有些狼籍;一种粉色的名贵茶花爬满枝头,那些花朵有层叠的瓣,似玫瑰,又像月季。母亲站在门楣下,苦涩的脸那一刻却笑得憨甜,她吆喝两声止住兴奋的看门狗,迎了上来。
两年不见了,房屋更显得破败了。家里冷寂无人。
她家的房子是土木结构的,是九十年代中期建的。一共有三进,每进两间。中间是客堂,客堂后是一间卧房,左边一进也是两间卧房,最右边是厨房与杂物间。房子右侧有一个由几棵半大的桂树、香楠、香樟组成的小树林,小树林右边则用竹栅栏围起个禽圈,有鸡鸭鹅被圈养在那里,时而喧闹一阵。挨着禽圈还有个猪舍。现在养猪并不经济,但林清墨的父母仍坚持每年养一头过年猪供自家食用,通常是四五月份进栏,春节前屠宰。
林清墨拿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手机关机,再给父亲打,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她有些丧气地把手提箱提起来扔进院子,然后借院门前的核桃树翻墙进去。
看家的狗被惊动了,恶吠起来,林清墨吼了几声旺财旺财,狗儿不叫了,低呜着摇着尾巴靠近。
林清墨抚了抚黄色土狗的头,旺财呜呜着直往她身上蹭。
在家门口坐了老半天,还是不见父母回来。
林清墨又试着联系林清红,林清红听说她回来了并没有特别兴奋。林清墨问父母现在都干啥,林清红说母亲在别人家农家乐帮忙,父亲估计正猫在镇上某家茶馆里打麻将。
刚挂了电话,林清墨便听见旺财呜呜地对着院门叫起来,然后门锁响了。林清墨站起来。
门开了,母亲瘦削的身影站在外边。
“妈,是我,清墨!”
“幺女儿啰,你咋个回来了?哪门不来个电话?”母亲跌跌撞撞地小跑着过来,一把搂住林清墨问。
林清墨的鼻子有些发酸。回抱下母亲。
“妈……”她抓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骨节很大,嶙峋粗粝。林清墨轻轻地抚摸了下,“怎么现在才回?打电话还关机!“
“没电了,手机没电了!”老人忙不迭地招呼女儿进门。
屋里光线好暗。林清墨到处摸索电灯开关。还是母亲动作麻利,屋子里亮了,灯光有些昏黄。
家里一片狼藉。
母亲慌乱地收拾着,一边讪讪地道:“好乱啰,没时间收拾,你坐,幺女儿,你坐!”
林清墨帮着母亲收拾妥当,看着母亲发了会儿愣。算算母亲也不年轻了,腰背都佝偻了,却还在外边打工挣钱。想想都是为了林清英那个孽障,林清墨恨得牙痒痒。
“我爸呢?”林清墨坐下来问。
“那个瘟丧,晓得死到哪里去了,两三天没回来睡了!”
“你说他晚上不回家睡觉?”
“就是噻,老不死的!”母亲悻悻地道。
林清墨憋着一肚子火:“他是不是在外头打麻将?”
“不是打麻将是做啥子?一天二天在外头鬼混,屋里头畜生都没得人照看!老子才造孽!”母亲越说越委屈,抹起了眼泪。
林清墨奈着性子问:“你哪门不把他找回来呢?”
“找回来?哪个舅子管得了他?”母亲哭诉道,“我一天忙起后脚撵前脚,回来现成饭都吃不到一口,哪里有闲心找他个□□的?管毬他的,死到外头算了!”
林清墨越听越头大,心想明天怎么着也得去把父亲找回来。
“清英呢?出来了莫?”
“出来了,说是赵鹏的舅舅去搞的关系,晓毬得花了好多钱,反正我说我只出得起六千,剩下的老子不管!”母亲自鸣得意地道。
林清墨嘟哝道:“我不是寄给你八千吗?”
“那个死老头儿……”母亲话说了一半打住了,转移话题道,“莫说了,明天我打电话让清英那个死女娃子回来,莫在外头混了……你坐会儿,我去炘(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