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然而，真的没什么卵用（1 / 1）
周日休息，本来想约林木梓去看电影，结果人家要带学生去湿地公园写生，想到自己也好久没出去走走，于是我说我也要去。
我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如果第二天要去一个我想去的地方或者要去参加一场我很期待的聚会，前一天晚上我会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但是第二天早上却会按照规定的时间自然醒，我一直都觉得非常神奇。昨天晚上我调好了早上七点的闹钟，结果我在六点五十八分醒了，昨晚十二点我还精神抖擞，今儿早醒来也没有往常的疲惫感。
恰巧我姐也起床了，她正在浴室里刷牙，见我起来了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说：“你毕业证都拿了还去答辩啊？”我一边挤着牙膏一边说：“难道我起得早就是要去答辩吗？”我姐反问我：“那还有什么事情是能让我们家大小姐这么早就起来的？上班也没见你起这么早过啊？”
“出去玩儿不行吗？”说完我把牙刷塞进嘴里搅了起来。
自从家里有了微波炉后，我姐从微博上学了用微波炉做蛋糕，所以这几天早上我们都是吃的这种新鲜玩意儿。我姐这位号称“戴家厨神”的万能女神不仅做得一手好菜，学习能力也特别棒，但是，仅限于学做菜。用我姐夫的话说，给我姐一本菜谱、原材料和一间设备齐全的厨房，她能把全世界的美食都搬到咱们家来。这话我听是言过其实，我姐听是哈哈哈哈，笑得那叫一嘚瑟豪放。
吃完我姐做的营养早餐，我挑了身穿起来特别轻松的休闲装，白色印花T恤和破了洞的牛仔裤，脸上涂了点乳液和防晒，换上帆布鞋便高高兴兴出门了。六月的天亮得特别早，这会子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但空气里还有大量的露水，所以还没有感觉特别晒。我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出了小区，恰好看到一辆出租车，一伸手它便乖乖过来了，坐上去后地址一报，出发啦。
原来，心情好所有事都是这么顺啊！
到画室的时候还有两个学生没到，等了几分钟人来齐了，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公交车。这个点正是早高峰，但往湿地公园的这条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挤，倒是从那边开过来的车上人满为患有的都快要挤出来了。
林木梓说：“这一条线主要是经过公园、古镇和旧遗址，属于旅游文化线，去的人大部分都是去游玩的，而过来的人绝大多数是上班的。”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我：“今天不上班我还以为你会起不来呢，没想到人这么精神，打了鸡血啦？”
我用手肘子去捅他的肚子，他躲开冲我得意地笑。我说：“我都没去过湿地公园，昨儿晚上上网查了一下，美呆了，于是兴奋得睡不着，今儿早上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像是回到了高中时候。我也非常奇怪，只要第二天有我非常期待的事情，我总是这样，你会不会也这样啊？”
画室老板听我们聊得这么欢，也加入了进来，并且替我解答了那个疑惑，“那是因为人的潜意识非常在意第二天的事，所以一直在提醒大脑千万不能错过，这种反复提醒会让大脑记住并且在刚刚好的时间点上把你叫醒。说白了就是一种心理暗示。你可以回去试一试，睡觉前花几分钟时间在心里默念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间，然后等你自然入眠，第二天醒来时基本都会在那个时间点前后，误差在几分钟。当然啦，那个时间点一般都是在六点到八点之间，太早的话身体休息不够也很难被叫醒，过了八点绝大部分人都会自然醒。你可以在七点左右进行实验，多试几次，这样可以让生活养成一种规律。”
我一脸受教地点了点头，问：“那您是不是经常这样暗示自己呢？”
他哈哈笑了笑，说：“人都是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大早上自然而然就醒了，还哪需要什么心理暗示？人这一生，活得有意思会觉得很短，活得没意思会觉得很长，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那么我们何不苦中作乐，让自己受苦的时间感觉上短一点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我和林木梓，仿佛眼睛里也在说话。话里有话的话，我向来都get不到话里的意思，因为我是根直肠子，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冲他笑了笑，然后一个劲地点头。
到达目的地是在半个小时后，公园里的游人零零星星地吸收着天地之精华。被水草覆盖的湿地里面，许多白色的鸟在里面觅食嬉戏；人工湖里红色的观赏鲤鱼成群结队地簇拥在湖边，争夺着游人投喂的食物。
十三个学生被分散到公园的各个角落，关系好的三两个则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性格孤僻的孩子则一个人背着画架找到一个人少安静的地方独守那片清净。画室老板一个人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踱着步子转着转着就不见了人影，林木梓则陪着我在小山丘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由于处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湿地公园的大部分湿地和远处的大湖都被我们尽收眼底。此刻，水光潋滟晴方好，万里无风天无云。湖蓝色的天空如同一块巨大的蓝色玻璃罩在我们头顶，空气里的阳光都带着一股大自然的清香。
自从上次参加完同学的婚礼之后，我们俩都没有时间再见面，这一算也快十天了，虽然中间通过两次电话，但是看到他的脸会觉得更加高兴。而且，朋友之间坐在一起聊聊天和通电话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坐在一起的时候，即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但是通电话如果两个人都不说话，那么就会奇怪对方为什么不说话，或者自己要找点话题聊聊，不然就干脆挂电话做自己的事儿。
这么久没见，我们俩可以聊的东西有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围绕我的。工作怎么样，心情怎么样，以及关于崔俊我到底想怎么样。我向林木梓坦白了我的想法，“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关于我和他的过去，还有我们的现状。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他，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清楚地知道我之前所做一切都不是在证明我已经不在乎他了，而是在反复地证明我非常在乎他，一切真的都没什么卵用。就算我心里现在对他有百般埋怨千般仇恨，都远远不及我对他百分之零点一的爱，更何况，我的爱还不止那么点儿。”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还爱你吗？”林木梓侧着身体问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失落地摇了摇头。摇头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代表了“没有”。如果我直接回答他我不知道，那么就证明我对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没有什么信心；但如果我回没有，那无异于在自取其辱——我明知道他不爱我爱的是别人而且已经和爱的人在一起了，而我却还这么爱着他，这不是犯贱吗？
林木梓叹了口气，说：“好像在这件事上，你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逃避也好，面对也好，假装面对也好，都没有办法瞒过你自己的心。既然你已经清楚了你心里的想法，那么你想过跟他说吗？还是就这样什么也不说，继续自个儿虐自个儿？你应该知道，只要你努力争取，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我怕！”我看着脚尖说。
“怕什么？”
我仍旧低着头，“我怕如果他真的已经不在乎我了，我再去找他还有什么意思？而且，现在刘科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我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儿呢？他会不会因此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女人？还有……”
林木梓把手覆盖在我的手上，打断了我的话。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认认真真地跟我说：“第一个问题，你还爱他是你的事，这跟他还在不在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第二个问题，如实解释，就说是因为你还在乎他在这样做的；第三个问题，如果他会觉得你随便，那么你就没有和他在一起的必要了，因为你都和他在一起六年了，如果以他对你的了解都会那么想，你们往后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信任了。还有什么？你继续！”
我张了张嘴，像是哑巴一样摇了摇头。
林木梓把右手手掌放在心脏的位置，左手抓着我的右手也往我心脏的位置上靠，“无论你做什么，遵从你的心。只要你的心认为是正确的，那么你就去做，不管结果如何，最起码不会有遗憾。”他微微挪了挪身子，没有再看我，发亮的眼睛看着远处的风景，声音平静缓和，“这段时间我在想，其实我不应该掺和进你们的感情，不应该作为一个旁观者提出那么多意见，因为那影响了你做选择做判断。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们发生的经历的我没有全部知晓，所以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去建议你左右你。”
“没有啊，你不要这样想。”他扭过头看着我，我继续说：“要不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得抑郁症或者疯掉了，除了你，我都没有人能够听我说那么多废话，没有人愿意听我满肚子的抱怨，也没有人能忍受我糟糕的脾气了。所以林木梓，谢谢你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我。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戴晓静。”
林木梓抿着嘴角笑了一下，我真想用手指戳一下那细小的酒窝。“我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张扬的戴晓静，现在的她，不快乐，心里有一片驱散不开的乌云。”
我死皮赖脸地贴了上去，拉着他的胳膊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开玩笑地说：“那你就做我的小太阳吧！”
林木梓愣了一下，我看着他扭头看着我的眼睛，时间仿佛被谁按了暂停键，短暂的停顿之后，一阵微风拂面，把我的头发吹了起来。他又露出了那个人畜无害的美少年笑容，声音像是融化了的旺仔牛奶糖，他温柔地说了两个字——好啊！
如果我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崔俊这个人，我想这一刻，我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吻上去。
我开始意识到，林木梓不再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不再是那个老是挤兑我的毛头少年。他的双唇周围和下巴上出现了青色的胡渣，他的呼吸会夹杂着荷尔蒙的气味，他的眼睛会流露出含情脉脉的光芒，甚至他不说话只是对我笑我也觉得他在释放催情剂。
我赶紧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尴尬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推了他一把，笑骂道：“我才不要你，我要是一直缠着你让别的女孩子误会，你一辈子讨不到老婆怎么办？我告诉你，我可不会以身相许抵债的！”说完，我起身朝着树林里走去。
中午吃完饭，我们俩在公园里的甜品屋蹭空调，一直吹到两点多才依依不舍地出来。我们又四处逛了逛走了走，用手机拍了点照片，三点钟大家集合回画室。回到画室我坐在最后面玩手机，他和老板对孩子们的画一一作了点评，然后布置了两张素描作业，最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从画室出来我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在外面瞎逛，直到空气里白天残留的热度都被风吹散了，我们才回家。一路上我们没有说很多的话，吹着凉爽的夏日晚风，吃着冰冰凉的雪糕和西瓜，看着这个城市的夜市越来越热闹，听着人们开心自在的谈笑声，穿过很多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肩并肩地朝着我家的方向走。
一如往常一样，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便回去了。我走到楼下的长椅坐了会儿，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期待着什么，抑或，只是想在他坐过的椅子上感受一下他留下的温度。我告诉自己要做一个选择，要么选择继续和刘科假扮情侣自欺欺人，要么选择跟崔俊摊牌但很有可能会自取其辱，要么，给自己一个痛快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些熟悉的人，去外面找那人海中几率甚微的爱情。
我想了很久很久，可是都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一个，或者说，不知道哪一个选择才是心里最想要的。如果硬要选择的话，我想选让所有的事情重新来过，让时间回到失恋那天之前，我宁愿他已经背叛了我但我却丝毫不知情，我继续过以为幸福快乐的日子，我相信，只要他想瞒我，那么一切都可以瞒得住。
可是，多少人想要时间往回走，但以我们人类的力量，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实现，那么我最想要做的选择，根本就不存在。
推门进屋，我姐那小俩口正坐在沙发上卿卿我我地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果，看起来恩恩爱爱甜甜蜜蜜。见我回来我姐扭头对我说：“戴晓静不是我说你，既然你有男朋友就不要老是去找你的那个小Gay蜜，这很容易让别人误……”
我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气势汹汹地说：“他不是Gay！”
我姐撇了下嘴巴，继续说：“那就更加危险了！虽然我从小就看着你们俩打打闹闹，但小时候都不懂事，现在都这么大人了，男男女女那点事儿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其实我一直就想说但我一直都没说，我觉得你失恋很有可能是人家崔俊看到你们俩老是走在一起误会了心里难受，于是那个女孩子趁虚而入把他给办了，崔俊一看就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所以只得对人家姑娘负责抛下你这个就知道跟别的男人腻歪的大萝卜！”
“你才大萝卜呢！”我“嗤”了一声，继续说：“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林木梓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而且要误会人家早误会了，等得了六年才误会吗？还有，有时间多关心关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和姐夫，少掺和我的事儿！姐夫这么好的男人你也得看紧点儿！”
姐夫皱着眉头叫了声我名字，“晓静儿，乱说什么呢！”
我冲姐夫笑笑，说：“我不是在说姐夫你的坏话，我是在夸你，不过公司里对你垂涎三尺的女人可不在少数，你整天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可不知道外面有多热闹。”
见到我姐开始对姐夫吹胡子瞪眼睛——她要是有胡子的话——我就知道我成功转移了我姐的注意力，我得意地拍拍手，说：“你们夫妻俩慢慢聊，我洗澡去咯！”
我相信，有了我这个前车之鉴，我姐肯定对她男人紧张得不得了。
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我姐就知道我背着家里早恋，不过她是过来人理解我们青春小毛孩儿的心情，不过理解归理解，她还是一个劲儿地给我打预防针，要我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放假回来对我的学习成绩也格外地关注。
高中毕业后，我把崔俊带回了家，当时没有明目张胆地说是我男朋友，拉着林木梓当挡箭牌说我们仨儿特别要好。可我姐是什么人啊，她精明得很，跟我们三个处了一天就知道崔俊是我的小男朋友，不过人家走后她跟我说这小伙子不错，还夸我眼光好。结果当晚我妈就在饭桌上说小崔人可懂事了吧啦吧啦一大堆，只有我心里清楚是崔俊故意在我家里人面前表现自己。
后来两个人上了同一所大学，也就没藏着掖着了，大一就光明正大地以男朋友的身份把他介绍给了家里人，我妈当时说我捡了个大便宜，以我的性格还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真是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当时，我并没有仔细想崔俊身上到底有什么优点，当初决定和他在一起也就是单纯地觉得他老实可以任我欺负。直到他把我带回家我才知道，他家里情况不怎么好，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得白血病去世了，他一直是她妈拉扯大的，所以他非常懂事，吃完饭都主动收拾桌子洗碗，我一直以为他只在我家里表现给我家人看，没想到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虽说他家还不至于说穷，他上学的学费也还没沦落到去亲戚朋友家借，但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让他对感情这种东西看得特别特别重，所以他愿意牺牲自己去维护和别人的感情。当初我妈就是看出了他重感情的优点，加上崔俊勤快，话不多但也不是个闷哑巴，她认为这样的男孩子无论是事业上、家庭上还是人际交往上面都不会差。而我从小就是个假小子，不会做饭不说，还脾气臭性格恶劣，所以她才觉得我捡了个大便宜。
我姐随我妈，看人看得准，崔俊在她眼里那么好的男人都出轨了，她能不担心姐夫吗？
但我心里是非常相信我姐夫的，我和姐夫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单单觉得他是我的姐夫，他比我姐年长两岁，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小大叔，私底下他也有逗比可爱的一面——比如拿我的丑照当手机壁纸——所以对我而言，他不仅仅是亲人，他还是朋友和我成长和感情路上的老师。
有的心里话我们可能会选择跟朋友讲，而不会告诉亲人。所以很多时候我愿意跟姐夫分享我的心情，也愿意跟我姐分享，因为他们俩能懂我，但是绝对不会跟爸妈讲，爸妈年纪大了我们不能理解他们的思想，他们也不一定能够理解我们。三岁就是一条代沟，我和我爸妈中间隔着的可是一条雅鲁藏布江，不仅远，而且还水流湍急不一定能到达彼岸。和我姐他们俩就不一样，即便有条沟，但因为都受到了同一时代下的良好教育，所以都不成问题。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我和崔俊这两个同龄人中间横亘的是浩瀚的太平洋，无法泅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