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最不能原谅的原因(1 / 1)
第二天,我刚到公司楼下的电梯口,就看到刘科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地朝我走来,打招呼的时候都显得格外有生气。我朝着他意味深长地笑,在外人眼里这无非是情侣见面时的相视一笑,只有我们俩明白这笑里的意思。我小声地问他:“昨天大战了几百回合啊?”
经过被我长期以来的调戏,他已经习惯了我这个腐女大喇喇没底线的好奇心,脸皮也越来越厚,有时甚至可以迎上我的思维反过来跟我开类似的玩笑。所以在我问完这个羞死人的问题之后,他立马做出了个OK的手势,我故作惊讶地压着嗓子尖叫:“三百回合!”
他轻推了我一把,笑骂道:“去你的!”
这时,崔俊和程宸也过来了,我们俩这亲密的一幕恰好被他们看在眼里。电梯“叮”的一声开了,我们四个人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刘科摁了楼层,问我:“你姐夫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回老家商量婚礼的事儿去了!”由于昨儿晚上经历了虚惊一场,他们俩也怕真的出现个什么意外就有了,于是今天一大早就风尘仆仆地回去商量婚礼的事儿。他们俩结婚证都扯了大半年了,两个人都热衷于工作,虽然家里长辈认为扯了证就得立马办酒,但他们俩觉得婚礼不过只是一场昭告天下的仪式,只要手里有了红本本那么该有的安全感也都有了,所以这才一拖拖到现在。
刘科的脑子立马灵光一现,温柔地撒了把狗粮,“那你怎么没叫我过去接你啊?”我一听,歪着头朝他看了一眼,眼神说:好样儿的!
我不得不佩服刘科的脑子转速,比我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对于他突然的问题我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演了这么久的戏自个儿总得有点长进不是?想到身后还站着我戴晓静最大的敌人,于是我立马往刘科身上一靠,挽着他的手撒娇道:“呀,下次一定记着!”
电梯开了,我们俩得意洋洋地走了出去,我的高跟儿鞋和他那锃亮锃亮的黑色皮鞋在反着光的地板上整齐划一地往前行进着,高跟儿鞋在地板上“哒哒哒哒”地敲击着,奏出胜利的交响乐。
白天一如往常,敲敲文案跑跑腿,聊聊微信睡睡觉。难得陈管不在,大家也想着法儿的偷懒,不过工作还是要按时按量超标准的完成的。下午比往常提前了半个小时下班,刘科因为有些工作要赶,于是留在公司继续加班加点。
一出大楼我便看到比我提前下来的崔俊站在马路对面的方正证券前面,看样子是在等某人。我站在原地瞧了会儿,看到高蔚从证券公司里面走了出来,然后两个人肩并肩地汇入了人流之中。
我看得正出神,有人从后面拍了我一把,一回头,看见了程宸的笑脸。“站在这里发什么愣啊?要我送你一程吗?”他扬了扬手上的车钥匙,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这个点可不好打车哦!还是说你想穿着七八厘米的高跟儿鞋挤公交或者走回去?”
我把手往胸前一叉,说:“免费的车我凭什么不坐?”
程宸对我露出狡黠的笑容,朝着他的座驾走了过去。上车之后找了一点话题聊,虽然我是因为崔俊的关系才结识他的,但我却不能因为和崔俊分手也把他这个朋友给撂了。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我深知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有点吊儿郎当的,但其实人非常好,而且特别会察言观色。
“最近见你和刘科关系突飞猛进,是不是好事将近啊?”他这话一半是玩笑,所以我也开玩笑回他:“你放心,结婚一定会发请帖请你的,你这个大红包我不要白不要!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咱们都快四年的交情了,红包里的人民币包少了我可是会翻脸的啊!”
他眼睛专心看着前面路况,嘴巴没有丝毫怠慢笑着回我:“那是一定,咱们谁跟谁啊!”说完,彼此又沉默了一小会儿,为了避免尴尬,我问他:“李婷婷跟开跑车富二代跑了之后你就没再找了?”
他一向看得开,而且都过了好几个月,前任的事儿在他那里早就翻篇儿了。他坏笑着调侃我,“原本想等你走出来之后把你拐到手的,没想到竟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我故作平静,不想让他看到我心里的涟漪,笑着回他:“谁叫你乌龟似的慢吞吞地,本姑娘我这么优秀,追我的人一大把,都拿着号儿排队呢!”他撇过头看了我一眼,假正经地问:“那我排到多少号了啊?”
我装模作样地掰了掰手指头,说:“一百来号吧!”他没忍住“噗嗤”一声大笑,一边抽气儿一边说:“你一双手还能算到一百来号啊?手指头能开花吗?”我在他手臂上拍了一把,疼得他大叫了起来,一边“哎哟”一边说:“戴晓静你浑身上下就这打人的臭毛病我不喜欢,每次被你拍一巴掌身上准得青一块,一个礼拜都不见消的!你该不会是断掌吧?”他腾出一只手掰着我的左手,看了眼后诧异地嘀咕道:“不是的怎么打起人来能疼掉半条命啊?”
我想起之前湖南台播的电视剧《花千骨》,于是把手举到他面前说:“我是现代的妖神,身负洪荒之力,打你我还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呢!如果我拼尽全力,想必这会儿你已经被我一巴掌拍到珠穆朗玛峰上冻成雪人了!”
他嗤笑,说:“你还真当回事儿了!倒是拍个给我看看?”被他这么一激,我一巴掌上背,我自个儿的手都疼得没知觉了,就听见程宸大喊了一声:“卧槽你还真来!”
程宸并没有径直把我送回家,而是把车停在了餐谋天下的楼下。“你家里没人你自个儿又是厨房杀手,正好我家里人都出去了,我邀你共进晚餐你不会拒绝吧?”
车子停稳我解开安全带,边开车门边说:“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
他下车冲我笑,那样子就像吃准了我会答应他似的。进去点完单之后我们边等边聊,这个时间点餐厅里面人满为患,生意热火朝天,像这种场合人多必吵,几百个人都在里面叽叽喳喳,还不乏有顾客高声叫喊,耳边也没有片刻安静。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好的,热闹,看着这么多人都在吃饭,食欲也大增。
想到不久之前在公司对面看到高蔚,我于是问程宸:“高蔚现在在哪儿工作啊?”
程宸看着我,一笑,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情敌……哦不不不,是前任的现任来了?”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夹着菜往嘴巴里送,边嚼边说:“我就随口问问。”他又笑,喝了口水,说:“她就在我们公司对面的方正证券,你也知道她就喜欢黏着俊儿,所以工作的地儿也要挨着他。不过我猜她是怕你们俩整天在一起工作,天天摩擦最后旧情复燃!”
我低着头没做声,把玉米粒一粒一粒地往嘴巴里面送。她难道就非崔俊不可吗?世上的好男人那么多,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为什么偏偏要跟我抢?
见我没说话,程宸用筷子在碗里敲了两下,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说:“说实在的,我觉得俊儿还是更爱你的,虽然一起工作这么久了,你们俩都没说过几句话,但是我感觉得到他还是在乎你的。有时候他会看着你的背影出神,你睡着他会偷偷地笑你又偷懒,你每次进刘科的办公室他都会朝里面瞄一眼。这些细节在他那里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我都看在眼里。”
我紧接他的话说:“但你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高蔚,他没有选择我,这就代表现在他的心里更加爱高蔚。别人都说七年之痒,这还没到七年他就熬不过去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我想他应该是这样想的。”说完,我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程宸皱了皱眉头,一本正经地说:“以我对俊儿的了解,我觉得他有事情瞒着我们。高蔚从医院回来之后我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极其冷静地跟我说就是我们想的那样儿。可我们都不相信俊儿是那样儿的人,过了段时间我又问他,他依旧是那样回答我的。我觉得他没说实话!”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再清楚不过,他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吗?他哪次说谎不是结结巴巴面红耳赤的?你也说了,他是极其冷静地回答你的,这足以证明他当时已经做好了选择,非常理智地做好了选择!”说完我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没有看他。
程宸沉默了。我咬了下上嘴唇,抬起头继续问:“如果我猜得没错,他现在应该是和高蔚在外面租房子住的对吧?”程宸继续沉默,我身子往后一靠双手一拍,笑道:“这不就得了!”
程宸还想要为他辩解:“晓静,你……”
我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看着他,把我心里压抑了很久的一口郁气吐了出来,“我最不能原谅的是,他是因为高蔚怀了他孩子东窗事发才离开我的!”
程宸看着我,我想我的眼睛应该已经发红了。他抽了两张纸递给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安慰我的话,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此刻,还有什么话是能够安慰我的呢?
我倔强地没有接他的纸,立马起身说:“我下去等你!”然后逃似的快步走出了餐厅。
出来以后,天色已暗。我靠在程宸的车旁擦干泪水,太阳烘烤大地的余温从水泥地里散发出来,依旧热得让人透不过气。程宸下来后解开遥控锁,我先他一步上车,系上安全带打开车窗扭头看着外面。程宸发动车子,开了一段距离后终于还是没忍住,说:“你明明还爱着他,为何要欺骗自己和别人?”
看着路上繁忙的车流,快速流动的空气将我脸上的泪水带走,我说:“我已经不爱他了,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六年的感情竟然就这样喂了一条没良心的狗!”最后那句话,我是咬着牙说的。
第二天下班回家,我感觉家里气氛有些不对。我姐和姐夫回来了,他们俩坐在客厅里,死气沉沉地坐着,什么话也没说。我换了鞋走过去,问:“怎么啦你们俩?”
姐夫没有说话,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我姐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茶几上的两张纸,我拿起来一看,笑道:“这是好事儿啊!”
我姐推了姐夫一把,埋怨道:“你说你买的什么验孕棒啊,这都验不出来!”
姐夫一脸委屈,“我哪知道啊?”
我哭笑不得地跟他们普及知识:“你别怪姐夫,刚怀上的时候由于那什么激素过低是有可能验不出来的。”
我姐立马扭头问我:“你怎么这么清楚啊?”
我张了张嘴,想说出来的话最终溃散在喉咙里面,在胸腔里嗡嗡作响。此刻,宁静的心里又激起一片惊涛骇浪,扑面而来的高浪将我圈起来的世界打翻覆灭。失望、残忍、不甘和怨恨都随着海水一起再一次搅入我的身体,啃啮我的肉体,撕碎我的灵魂。
那句溃散在身体里流窜到四肢百骸让每一个细胞都隐隐作痛的话是——因为,这样的事儿我也遇到过。
让我们把墙上的时钟往回拨动,一圈,两圈……一直拨回到大二那年平安夜。
那年我二十岁,虽然和崔俊在一起三年多了,但我们始终都没敢跨出最后一步。平安夜,很多学生情侣都事先商量好了一般都没有回学校,校园附近的宾馆房间供不应求。我和崔俊按耐不住心里的躁动,也在外面开了间房。
那会儿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我们对男女之事都没有任何经验,对避孕这件事也基本没什么概念,两个人只知道在宾馆的大床上尽情地翻来覆去,紧紧拥抱彼此被对方滚烫的身体灼热,享受对方带来的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欢愉,根本没想到我们俩第一次开房就会中标。
一个多礼拜后,本来应该按期而来的“好朋友”没有来,于是我慌了,连忙告诉崔俊。因为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一时也慌了手脚,只是叫我不要担心。第二天他拿了验孕棒给我要我对着说明书自个儿验一下,结果出来我们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可是没想到“好朋友”还是没有来。
当时心存侥幸,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推迟很正常,明天就会来的”,可是直到整个经期结束,“好朋友”还是没有如约而至。周末,崔俊带着我去医院检查,这才肯定自己真的怀孕了。
一个月后我请病假在医院做了引产手术,当时崔俊懊恼得要死,陪着我在医院住了两天,出院后怕我寝室里的同学看出端倪,于是把我安排在学校附近的宾馆里住了几天。当时心里害怕难过加上生理疼痛,一直郁郁寡欢。为了不引起班上同学怀疑,崔俊一如往常去上课晚上也睡在寝室,只是每天中午或者没课的时候抽时间过来陪我。崔俊不在的大部分时间,我一个人呆在宾馆里无聊得发慌,加上怕事情败露所以心里郁闷不已,当林木梓打电话过来问候我最近的生活时,我便把事情告诉了他。
告诉林木梓的那天晚上,他跟着崔俊过来了,崔俊的脸上挂了彩,不用问我也知道是谁干的。在我的印象中,那是林木梓第一次出手伤人,为了我。离开宾馆的时候,林木梓揪着崔俊的衣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心疼,他说:“这是你欠她的,你一辈子都没法还!”
几天后我回到学校,表面上是大病初愈的虚弱,腹部依旧会痛,但是和心里的难受比起来,那真的不算什么。不过所幸,事情被隐瞒得很好,除了我们两个当事人和林木梓,就只有崔俊为了借钱而不得不告知的程宸知道。
我忍住心里的难受,说:“高中生理卫生有教过!”然而实际上,高中的生理卫生课程从未开过,教材发到我们手里也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会打开看,最起码我就从未翻开过那本书。
我姐似乎也相信了我的说辞,转而继续抱怨我姐夫,不过抱怨归抱怨,我姐也只是觉得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而并非真的不想生孩子。两个人吵吵闹闹最终商量起未来的一段日子该如何过,生活中要注意些什么等等之类。他们这次回家婚礼日子也已经订好了,仿佛一切都冥冥之中注定了。
我姐说:提前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既来之,则安之。
晚上躺在床上,我莫名地回忆起那年一个人住在宾馆的日子,伤心、害怕、失落、自责、郁闷……崔俊永远不知道宾馆的枕头上有多少我的眼泪,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坐在马桶上腹痛如绞的心情。所以,我才那么无法原谅他离开我的原因,同样是为他堕胎,他却选择了那个和他认识不过一年的女人,抛弃了高中就和他在一起吵吵闹闹共同经历了六年风雨的我。
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儿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