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无痕（1 / 1）

循着香味寻去，眼看就要找到，视线突然被人挡住，而且是故意的那种，动作还很猛。

跟着一个非常惊讶的声音叫道：“神尊！”

忘川定睛一看，也惊讶叫道：“舒鉴！”

舒鉴道：“神尊怎么在此？”

忘川道：“本尊为何不能在此？”

舒鉴忽然神色大变，喊了声：“殿下！”

忘川皱起眉头：“玄华？”

舒鉴说玄华亲自携着天帝手书、痊愈的洛谏和十大车奇珍异宝，去魅族救忘川去了，算算时间，差不多正要到达。

天帝手书，十大车奇珍异宝，还有玄华殿下亲自出面，忘川在脑子里把这些东西形象地想象了一下，忽然发觉原来自己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重要。

哼，天帝这个老家伙，乱点鸳鸯，还敢把自己拦在宫外拒不相见，现在尝到恶果了吧！忘川想着天帝围着那十大车奇珍异宝捶胸顿足心痛不舍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便嘻嘻笑了出来。

舒鉴道：“神尊？”

“啊？”忘川看着眼前那张愁眉不展充满疑惑的脸，对自己的笑声微感抱歉，干咳了两声，道，“本尊着实安好，也没在魅族留下任何把柄。赶紧联系玄华吧，如果还没到，就赶快撤回来。”

舒鉴躬身道：“是！”

因为身处人间，他画了个结界屏蔽了凡人视线，才幻出灵犀联系玄华。

水晶灵犀卷幕里立即现出玄华凝重威严高贵俊朗的一张脸，龙纹玄色星辰装点的重袍，在神骑火凤的光芒下，也难掩庄重华贵的帝王气势。虽然是去和谈，但看起来天帝并没有打算对魅皇一味的做小伏低委曲求全，加上队伍里的洛谏，忘川瞬时觉得，怎么有点交换人质的感觉？看来刚才还是把天帝这只老狐狸想得太纯善了。而且事情都发生这么久了，魅族要是真的想杀自己，自己早就变成灰灰了，连灰灰都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哼，居然现在才去，实在是太欠诚意。

她一边乱想一边怨念，也没管舒鉴和玄华说了些什么，正打算看看神骑火凤后面的十辆押宝车到底有多么大时，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威严厉喝：“忘川！”

“啊？”忘川迷茫移眸看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玄华，幽幽问了句，“干嘛！”

玄华满面凶光地说：“你给我好好呆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忘川眼珠上下一转，白了他一眼，说：“嘁……”

玄华大怒，闷不吭声，一挥手留下一卷空白幕。

舒鉴收回灵犀道：“人间初定，余忧未除，属下奉殿下之命，暂时留在人间辅佐皇帝雍，就请神尊随属下回皇宫休息吧。”

忘川道：“我才不去。你没听他刚才说要回来收拾我呀！我又不傻，当然要跑的。”

舒鉴笑道：“殿下那是情急之言，做不得真的。神尊不知，这些日子殿下为神尊担了多少心，费了多少神。当日神尊向殿下求救之时，殿下正在重伤之中，元神未复，却一刻也不肯耽搁，强撑着率兵而去，谁知神尊已被妖人劫走。殿下心急如焚，即刻赶往天庭，求见天帝，可天帝正好去了冥界巡视。殿下见不到天帝，便急招天庭十二星臣，共商计策，可是十二星辰意见不一，吵了一夜也没主意。殿下担心神尊安危，怕拖得久了那妖人会对神尊不利，当下不顾众星臣反对，私自取了天帝的乾坤宝剑，独自前往魅族来救神尊，可是魅族与天庭结怨甚深，任殿下如何诚心相求，最终还是无功而返。殿下本就伤重，又连日忧心劳累，返回天庭之后，竟连日吐血，可他还是抢着要亲自去魅族救神尊。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殿下方才之所以那样对神尊，实在是太关心神尊了！”

忘川道：“他才不是关心本尊，他关心的是六界安危。”

话虽这么说，但玄华似乎着实累了一场，而这祸事毕竟是她惹出来的，就地落跑似乎不太厚道，又不想去皇宫见到幻夕颜。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大概知道一个人的人生全部悲剧时，就很难不在看过去的眸光里夹带悲悯，虽然她并不善于悲悯。

忘川决定住客栈，正好上次住过的客栈有空房，就生不如就熟。

舒鉴一脸忠诚地说要保护她，要了她隔壁的房间。

当夜满天星辰，每颗星子都尽力地释放光芒，像缀了满天的宝石。忘川飞到客栈屋顶上躺着看了会儿星星，见脚下帝京灯火煌煌，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这些才是她在无数人类忆灵里见过的景象，便一时来了兴致，化出无痕剑，跳了上去，说：“走，我们去看看人间夜景。”嘴里一声呼哨，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白蝴蝶，在夜空里徐徐穿梭来去。

忘川生性喜欢简单，不喜欢复杂的人，复杂的事，连复杂的衣裳都不喜欢穿，所以出行时一向是直接御风，念个诀就走，很少驾云，御剑就更少了。

无痕剑乃上古陨铁所化，极具灵性，是六界难得的神兵。忘川都不记得这样的神兵是怎样瞎了眼蒙了心被自己给驯服的了。她在奈何桥下一躺就是几十万年，打架的机会实在很少，而把机会变成实际行动就更少了，又不喜欢御剑飞行，总之这把倒霉的神兵自从跟了自己之后，就基本算是明珠暗投英雄无用武之地了。也亏得是上古陨铁这样高规格的材质，不然早就锈成渣渣了。

无痕剑没有锈成渣渣，依旧光华大盛，如水如练，但对于主人对它的长久漠视，显然是心有满意的。才驮着忘川飞了两条街，就突然停住不动了。

忘川愕然道：“怎么了？”话刚说完，就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哎呀！”

无痕剑猛地一沉，拖着她猛地直坠，眼看要砸到人头，又猛地上窜，又沉又窜，如此反复了无数次，又猛地前窜猛地后退，猛地向左猛地向右，猛地摇来猛地摇去，猛地掠过人头，猛地穿过树梢，猛地擦过屋檐，猛地穿进花楼窗户，猛地穿破一街街灯，猛地砸倒一座猪圈，猛地停在一对交欢男女的床前，搞得整个帝京里鸡飞狗跳，尖叫声此起彼伏，任忘川怎么喝止怎么威胁怎么讨好怎么求情都没有用，可怜了刚刚遭受过魔魅两族侵袭的帝京百姓，一个个都以为妖怪又来了，忘川明明在拼命道歉，他们却一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呼天抢地，唯一不怕的只有几个扎着包子头的小孩子，高兴地拍着手跳着叫：“哦！神仙！神仙！哦！神仙来了！”每到此时，忘川总在被无痕拖走的刹那，转过头对他们竖起大指姆，夸赞道：“真聪明！”但是被拖走的速度太快，声音大半都散在了风里。

她本来只想欣赏欣赏人间城市夜景，结果却在人间城市的夜空之上留下了一长窜，是很长很长的一长窜夹杂不清的惊叫声，和一个偏偏倒倒摇摇晃晃无数次差点就摔下去的可怜身影。

“无痕，你别闹了，求求你别再闹了，你要是再闹，我……我就把你封起来，永远，我让你永远不能见天日！”不晓得无痕闹了多久，总之是很久，很久，很久，树梢的那一眉新月，都从天的这一边跑到天的那一边去了。忘川只觉得头晕眼花，骨头散架，有气没力地趴在无痕剑上，双手牢牢抱住剑柄，拖长了嗓子，连求帯吓的说。

无痕剑身子轻震，发出阵阵极细极长的剑鸣，宛如九天凤鸣，本来十分好听，忘川却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没闹够啊，祖宗，你的脾气也太大了吧！比你主人我都大。”

声音还没落地，只觉得头顶冷风刺骨，是极速前进时破风的感觉，不晓得它又要飞到哪里去，忘川懒得管它了，闭着眼睛等它玩够。

不晓得过了多久，头顶凉意渐渐褪去，鼻端隐隐有尸臭味道，忘川揉了揉鼻子，缓缓睁开眼来，却是在一片黑压压的树林上空。

无痕停住的地方，下面正好有一堆大大的篝火，几个庞然大物正在火上烤什么东西，诡异浓烟一圈一圈地卷上来，正是尸臭来源。

忘川拍拍无痕：“他们在烤人肉啊？”无痕表示同意，缓缓地向下降落，又转了个弯，停在一棵大树树冠下，让忘川正好可以透过树杈看清那几个庞然大物的样子。

原来是三个长得极丑极恐怖的恶鬼。一个满身烂肉脓水四流恶臭无比；另一个顶一头森森白骨，五官错位，嘴吧在肚子上，眼睛在手臂上，鼻子在大腿上，耳朵在脚掌；第三个是只超大肥猪，身前被人开膛破肚，切成一块一块的吃了，也不晓得它造了什么孽，灵魂竟也被用相同的方法处理过，但它竟把一块块的碎片缝了起来，只是很多地方缝错了位，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最糟的是缝合的地方有的长了很粗的疤，有的发了炎变成了脓疮，脓水滴滴答答的。

三鬼的印堂上都画着赤金符咒，那是地狱第一等通缉犯的标志，正在骂骂咧咧，凶神恶语地说逃了这么久，只是杀人杀妖怪太没趣，要杀几个神仙才过瘾。忘川道：“是几个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你让我看他们干嘛？”

无痕表示亢奋，忘川道：“不是吧？你想让我跟他们打架？我可是堂堂神尊，跟他们动手，太失身份了！”话未说完，立即遭到无痕激动反对，忘川连忙搂住它，“别激动啊！安静，安静啊……好吧，我知道上次在蓬莱仙岛没有让你出来一展神威，你心里有气，可是不是我愿意让你出来，而是蓬莱老头太厉害了，我还没来得及叫你，就被他压得动不了了。我也非常理解，你作为一柄绝世宝剑，几千年没出过鞘的寂寞和愤怒。可是祖宗啊，你也理解理解我呀，我现在只有百分之一的功力，你看那三个家伙，都是地狱一等一的通缉犯，少说都有几千年的道行，他们三个一伙的，我们要是贸然出手，赢了倒也罢了，可要是输了，多没面子啊？而且我是出来历劫的，安全第一。是吧？你要是真想练手，咱们找几个小妖怪试试。”

无痕表示很无语，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大概觉得遇到这样不争气的主人，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把握机会，于是“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带着忘川直直朝那三个恶鬼的篝火上撞去，一时间剑光荡漾，柴火四溅，火星满天，半生不熟的人肉到处飞，待忘川被无痕甩到地上，站稳了脚步，回过神来时，已被三个恶鬼满面狰狞地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