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番外 朔枂续事（1 / 1）
封后大典推迟了两个月，才总算得以进行。
静阳城里万人空巷，全都挤着去看新任皇后去了。但作为推动人的姚枂岚，却因为被禁足一年而无法参加盛典。
他站在书房里，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个月来，一直如此。
景眳朔走上前去，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凑近他耳边道：“怎么了，嗯？”
景眳朔似乎特别喜欢抱着姚枂岚，尤其是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获得莫大的安全感。
“你不去盛典？”姚枂岚任由他抱着自己，不迎不拒。
景眳朔道：“你不去，我去有什么意思？”
姚枂岚嗤道：“毛病。”他拿开景眳朔的手臂，挣脱了后者的怀抱，拖着脚向外走去。
为什么要拖着脚呢？因为北千翎命令在他的脚上用铁链绑了一个大铁球，他光是走路就已经很不方便了，更不可能用轻功离开瑾渊王府。
“姚姚，”瑞凤眼中染上了神伤，“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那日，靖湘乘车离去后，北千翎便转身来教训他们了。姚枂岚没想到他会发那么大的火，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老老实实地跪在原地，像一个被家长怒斥的七八岁孩童。
“你说，朕该怎么惩罚你？”北千翎道，“朕虽然疼你，也感谢你帮朕了却了一桩心愿，但欺君之罪不可不罚，否则，会让歹人有可乘之机。”
“皇上说的极是。”姚枂岚心服口服，“臣愿意受一切惩罚。”
欺君之罪，最重可判株连九族，但北千翎不会对他狠心到那地步，甚至连死刑也不会判给他。他将得到的罪，多半是降职、拘禁几月之类，再不济，受个几十鞭也就过去了。
“皇上。”景眳朔跟着跪了下来，“姚枂岚所做的一切，臣均是事先知情而未加以制止，愿与姚枂岚同坐。”
“别闹，”姚枂岚看向他，“这不关你的事。”
从一开始，姚枂岚就刻意地让景眳朔保持“不知情”的状态，尽可能与这件事撇清关系，不然，也就不用景君奚第一个杠上他，以防他杀错了人。在此之前，姚枂岚有无数次机会与景眳朔说明情况，三人协作，说不定还能把这场戏演得更好。但是，方才若不是靖湘主动配合，他们的戏很有可能就失败了。
“皇上，”景眳朔不搭理他，“他不过是在包庇我。有罪当罚，请您让我与姚枂岚共同承担这个责任。”
“什么？”姚枂岚终于开始怕了，“我不需要你陪着我受罪！”
景眳朔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我心甘情愿。”
姚枂岚的眸子中蒙上了一层浊气，道：“皇上仁慈，你用不着这样。”
景眳朔重复道：“我心甘情愿。”
姚枂岚“啧”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贴到了地上：“皇上宽宏大量，请恕罪。”他的内心祈祷着，希望北千翎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不要真的把景眳朔连坐，至少不要一起受鞭刑。
“既然如此，”北千翎深深看了景眳朔一眼，“你就连瑾渊王的罪一同受去了吧。”
“皇上，我——”景眳朔想收回刚才的话，姚枂岚高声打断了他：“谢主隆恩。”
“朕命你日日带着五十斤的铁球，不许私自脱下，在家禁足半年。”北千翎道，“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
“谢主隆恩。”姚枂岚再一次跪谢道。
“至于你，谢策，”北千翎转向谢策，“念你不是主使，又是初犯，罚你一年俸禄便罢。”
末了，他又靠近姚枂岚，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那个约定，你虽然不曾忘记，但它也从未进到你心里去。”
姚枂岚睁大了眼睛，北千翎远离了点，恢复了原来的音量：“再有下次，连朕也救不了你。”
“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先走”，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好地履行了那个承诺。
姚枂岚回过头，道：“王爷说笑了，你做了什么值得我生气的事吗？”
景眳朔支支吾吾道：“我害你多受了一人的罪。”
“你傻吗？”姚枂岚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皇上是故意那么说的，不然不罚你他下不来台。从来没有谁像我一样，犯了欺君之罪还只是被软禁在家中的。无论你有没有胡搅一番，我的惩罚就是这样。”
“胡搅……”景眳朔苦笑，“你果然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但是，有些事情我没弄明白，所以还不能和你说。姚枂岚叹了一口气：“你多虑了。”
姚枂岚说完这句话，就拖着铁球蹒跚地回房间里去了。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是炸裂开来的焰火。
姚枂岚看也没看，径自走回了房里，坐在了床上。托了这铁球的福，他现在连坐到窗上都做不到。
景眳朔果然跟了过来，却只是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姚枂岚心一软，张开双臂：“你别这样，我真的没生你的气。过来。”
姚枂岚若即若离了两个月，景眳朔忍得辛苦，一得到赦令，就立马飞了过去，扑到姚枂岚的怀中，狠狠地黏在了他身上，又亲又揉，恨不得化身为一块年糕，把人包在自己的身体里。
姚枂岚就算原来没生气，也被他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撒娇给惹恼了。趁着吻与吻的间隙，他把景眳朔推开了些许，叱道：“你给我消停消停。”
景眳朔不敢再惹他生气，下了床，从床头的柜子里取了胭脂递给姚枂岚：“这个送给你，我留着两个月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胭脂？”姚枂岚哑然失笑，“你认真地送我胭脂？真把我当成女子了？”
“不是，你别生气。”被冷落了两个月，景眳朔觉得自己都快神经紧张过度了，“你闻闻。”
姚枂岚打开盖子闻了闻，明白了景眳朔的用意，微微一笑：“的确很像，多半是用了一样的配方。不过，女子很少喜欢着味道的吧。”
“嗯，所以这是最后一瓶。”景眳朔看他笑，心情也灿烂了起来，“而且，我觉得这脂粉的颜色和你害羞时的脸色很像。”
“......”
意识到自己的得意忘形，景眳朔又慌了：“不，我是说——”
“你……”姚枂岚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你为什么不生气？”
“啊？”景眳朔不明所以。
“第一次，我冒险为楚荆卿试探北千晗的真心，你那么生气；第二次，在王夫人府中，我说为你试毒，你依旧那么生气；第三次，在稆桑，你也发了很大的火。但是，”姚枂岚握紧了手掌里的胭脂，“为什么后来你就不会生气了呢？不管受王夫人那一刀，还是给柳菀菀的匕首刺中，抑或是去说服皇上的时候，你为什么都不骂我一下，或者哪怕冲我发发火都好啊。”
“你这两个月，都在烦恼这个吗？”景眳朔在他面前蹲下来。
“......嗯。”这样子明明是景眳朔在仰视他，但姚枂岚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那天，我和皇上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对不起了。”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遵守诺言。”姚枂岚道，“我虽然答应了你要和你一起活下去，但是真正行事的时候，并没有履行约定的决心。”
“嗯，很好，不愧是想了两个月的结果。”景眳朔眯起眼睛，“但是，姚枂岚姚大人，请问下次如果出现类似的事情，你能保证不再以身犯险吗？”
“......不能。”
“你看，你想了两个月，还是没有什么改变。”景眳朔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道，“我即使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姚枂岚自嘲地笑笑，道：“你这是对我失望了吗？”
“怎么会，我说过不会对你失望的啊。”景眳朔的口气就像在哄一个小媳妇，“只不过是我觉得，比起生气，下一次保护好你更有用。虽然我也没做到。”
姚枂岚不说话，景眳朔道：“话说回来，你就为了这点破事冷落我两个月，要怎么补偿我？”
“什么叫这点破事？”姚枂岚无奈，“我只是越想越觉得，你和我在一起，太累了，不值得。”
景眳朔咬咬牙：“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结果，你的想法从来都没改变过。”他柔声道，“姚姚，你待我，其实真的比我待你要好得多，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两人沉默了许久，姚枂岚犹豫地张口：“眳朔，我们——”
景眳朔神经一跳，捂住他的嘴：“不许！”
景眳朔的手劲很大，姚枂岚的鼻子嘴巴一起被捂住，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他翻了个白眼，狠心踹了景眳朔一脚，把他踢到地上。
景眳朔把手放到肚子上，冷嘲道：“难道在我们共同生活了那么久之后，你还想要离开吗？”
“什么鬼？”姚枂岚的呼吸还未调整好，“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而且问我想怎么样的是你吧？”
姚枂岚站起来，蹲到他旁边，伸手揉揉他被踹得发疼的部位：“瞎想什么，你要憋死我才开心啊？”
景眳朔一手抓住姚枂岚的手，一手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整个人向后一倒，抱着他滚到了地上。等到姚枂岚回过神来时，景眳朔的头埋在了他的头发里，不安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传到了他的心里。
“眳朔，”姚枂岚轻声道，“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爹娘吧？”
“爹娘？”这么抱着姚枂岚，景眳朔感到很安心，“他们已经被移到了皇陵里了。你想做什么？”
“好，等我的软禁结束了，我们就一起去吧。”姚枂岚道，“有些话我想和他们说说。”
景眳朔的指尖穿过姚枂岚的黑发：“说什么？”
巨大的烟花在静阳城的天空中一个接一个地绽放，昭示着封后礼成，新的皇后降临奈雲。
姚枂岚回抱住他：“人心易变，不可轻易道海枯石烂、地久天长，但是爱能转变为更深的羁绊，维系着两人长长久久。你我同为男子，我不能冠你以我之姓，你亦是如此。”
“虽然我屡教不改，但是和你偕老的愿望乃是出自我的真心。”姚枂岚取下景眳朔的发冠，“我欠你一个更重要的承诺。”
“好。”景眳朔喜不自禁，反倒显得淡定，“我也再去要见见青云叔和夜珊姨。”
“没必要。”姚枂岚把玉簪插在景眳朔的头发上，“我娘她已经看到你了。”
景眳朔愣了愣，取下玉簪子拿到手中：“难道……”
瑞凤眼中盈满了笑意，姚枂岚的脸色绯红，果真像那盒胭脂一般。
“总，总之，”姚枂岚吞吞吐吐道，“如果下次我以后不会再自作聪明以身犯险了，就算真的要冒险，也会告诉你一声。嘛，尽量……啊，不对，干脆这样，我立个字据，你可以凭它来质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还是感觉不是很有用，——唔，你笑什么？”
“没什么。”景眳朔笑着回答。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曾说，大仇未报，不能许以一心一意。现在，尽管过去了这么久，景眳朔还是等到了。
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好了，”姚枂岚松开手，“地上凉。要抱到床上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后一句，姚枂岚不过是随口说说，但景眳朔一听，就饿狼扑虎般地把人压到了床上：“你说的。”
姚枂岚还没弄清楚自己哪里说错了：“啊？”
景眳朔邪邪一笑：“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毕竟，冷落两个月的债，可不是这么容易能还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