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1 / 1)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
“晨风”出自《诗经》,指鸇鸟,鹞鹰一类的猛禽。芮晨风给我的这份见面礼让我回去好好查了这两个字,只能叹没文化真可怕,心服口服。可这都是后话。当时的我觉得很丢脸,很尴尬,还有一丝困惑。
我知道这并不是第一次见他,和季绵东一样,早在几个月前,B市的那家私房菜馆,我们就有过一面之缘。不是我记性有多好,而是他长得实在是太帅,惊为天人那类,不夸张地说,靳起年那种靠脸吃饭的在这人面前也没任何优势。我记得那次他听到我的名字后的反应就异于常人,现在知道他是雷厉行的好友,也不再觉得奇怪。只是,为什么他对我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芮晨风。”雷厉行出声,扶着我腰的手微微用力。我转眸看他,他脸上还好,唇却抿得很紧,直直地盯着芮晨风。我知道他觉得我委屈,正尽力维护我,心里一暖,这就够了,有时刻考虑我心情的男朋友,在他的朋友们面前丢下脸有什么关系!
“是鹞鹰啊?这么酷炫!”我对芮晨风笑了笑,回身扯雷厉行的衣襟,“本来以为你的名字就够man了,没想到你朋友的更厉害!”
我这么努力地表现自己情商高,结果刚刚才在心里大赞过的男朋友却不鸟我,还是状况外的几个人接过话。
季绵东跑过来抱住芮晨风的左胳膊,夸张地叫:“芮哥哥!你怎么这么man!这么man!”
话还没说完,就被刚认识的那个活泼的年轻女孩追过来打了一顿,“季坏蛋!不准你学我说话!”
气氛重新回暖,旁人都笑着说你俩别闹了,雷厉行也终于把目光转到我脸上,我笑着冲他皱了下鼻子,腻歪得自己都受不了。
雷厉行抬手刮了下我的鼻梁,声音温柔得能溢出来:“陈哲和终南他们应该快好了,想想见了面要说什么,别待会儿激动地哭鼻子!”
我面上一红,却仍点头配合道:“我们俩最近都忙,来B市半个多月,就第一天见了她一面,还只说了几分钟的话。”
季绵东也插话:“咱都走吧,老在这儿不出去也不是办法!小爷今儿要把三哥灌趴下!”
众人不给面子,一边损季绵东,一边朝外走,雷厉行揽着我走在最后。我其实特别扭被碰到腰,可看到前方那个冷面神便连挣扎都不敢,拐弯的时候芮晨风忽然撇过头,对上他清冽的目光,我身子一抖,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雷厉行低下头问。
我小声叹气,“怂啊!才发现我这么怂!”
他一愣,又忽的笑开,然后又肃着脸跟我解释:“他平时不是那个样子,你担待点儿。”
我见他的表情变了几变,眼中也一片复杂,遂伸肘拐了他一下,冷哼道:“还老说我客气,你才客气呢!厉行,芮晨风是你认可的朋友,如果他对我有意见,那一定是我不够好,我相信以后会改善的,才不会计较,最多……有那么一丢丢怕他,你给我点儿信任好不好?”
“你竟然这么好!”雷厉行感动。我咬牙,见近处已经没什么人,甩开他在我腰上的手,气势汹汹道:“有什么可惊讶的?我一直都很好!还有,我可以不计较你朋友因为讲兄弟情义不待见我,但是不能接受别的原因,别的原因你懂吧?需要我说清楚些吗?”
“什么?”他一头雾水,笑着问我。
“搞基啊!”我斜睨他,“你们大学天天住在一起,芮晨风长得又那么妖孽,还是在美国那种前卫开放的地方,我去,不会是真的吧?雷厉行!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是不能牺牲自己,你们要真的相爱,我退出就好,咱俩好聚好散,见面还是朋友!”
“越说越过分了啊!”雷厉行刚开始还一脸好笑地听,最后却沉下脸给了我一记,我悄悄吐舌,挽住他的胳膊往会场里走。
终于知道为什么要设个偏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都是一批批的应酬,我光看着都觉得累。陈哲和许终南果然都在,两人虽然没站在一起,但境况一样,众星拱月般地被围着。
雷厉行从走过的侍者那儿拿了两杯红酒,递给我一杯,我正好有些渴,接过抿了一小口,心里大赞,果然是美酒。
慢慢地往里走,他也开始停下跟人交谈,我不不习惯这些,又记挂陈哲,跟他打了招呼就往陈哲那里奔。
“静!”还离着几米远,陈哲便发现了我,特别惊喜地大叫,高举双手迎上来求拥抱,我一愣,笑着跟她结结实实抱在一起,心想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俩才像专业搞基的。
她放开我,脸颊红扑扑的,笑说:“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怕你正忙,都没敢给你打电话。”
我一把搂过她的腰,扬眉道:“又不是不要命了,你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错过!”
估计我霸道总裁范儿太足,另一边儿的许终南喊了我一声,高声叫道:“见静好!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啊,那可是我媳妇儿!”
周围大笑,陈哲脸越发红,我没放开,问陈哲,“你说我这会儿要亲你一下,许终南是不是得气晕过去?”
陈哲用胳膊轻轻撞了撞我,抿嘴坏笑:“我没问题啊,舌吻都成,不过你瞅瞅雷厉行那脸,冷得要掉冰碴子,我们家南南不高兴了说出来就好,雷厉行要真误会咱俩百合,估计才要气晕过去!”
我下意识地顿了片刻,又马上笑:“不能够啊,不过我刚说他跟芮晨风上大学肯定是一对儿,没准儿这会儿发现我思想这么腐是因为咱俩够腐。”
陈哲愣着眼看看雷厉行又看看芮晨风,憋着笑说,“我怎么觉得晨风好像听见了呢,看咱俩呢,哎你快看,快看!”
我浑身一抖,放开陈哲的腰,惊悚道:“姐姐!我怵他!回头跟你说我为什么觉得他和雷厉行是一对儿,现在赶紧带我远离这片儿。你在B市不是还有个跟你同名的好朋友么,引见引见呀!”
陈哲点头,拉着我的手走到她刚刚站的那堆人里,给我介绍了一圈儿,才拉过一个穿月白色旗袍的短发那女孩儿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梁喆,我大学舍友兼同事。”
“久仰久仰。”我笑着打招呼,同时打量她,长得很清秀,温温的,眼睛却很妩媚,眼尾上挑、目光深邃,妆容简单,但涂了非常艳丽的唇膏,红色和白旗袍对比鲜明,很亮眼。
人与人之间有一种磁场,可能相吸也可能相斥,我对梁喆谈不上相斥,但就是没有喜欢的感觉。不过也可能是看到她跟陈哲两人都穿着旗袍,站在一起太和谐,内心深处有些吃醋。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不好意思,我是越来越小心眼儿了。
梁喆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我也老早听说过你,小哲从大一起每天嘴上都挂着你的名字,早都想见面了,没想到六七年才有这个机会。上次你来B市,我还让她约你,结果她说你忙工作,就没打扰。”
很健谈的女孩儿,话语情真意切,想到我刚刚还别扭人家,立刻自我谴责了一番,接过话说:“不管时间早晚,咱们总归是认识了,陈哲一个人在B市,这几年你肯定没少照顾她,我替她谢谢……不对,你们俩关系这么铁,没什么好谢的!”我看向陈哲,佯装了一张苦脸,“怎么办,今天进了这门,就一直觉得自己是嫁女儿,心态老得庸俗!”
“你占我便宜呢吧?!”她推了我一把。
回去的时候陈哲帮我收拾了一袋子吃的,是宴会上那种我很喜欢吃的小点心,她直接递给雷厉行,笑着对他叮嘱,“小静嘴硬,最不肯低头,一定别欺负她。”
我忙转过身,怕再看她一眼就得哭出来,雷厉行郑重保证,我缓了缓才拧过来反驳她,“姐姐我情商高着呢,不用担心,你赶紧回去,许终南都快喝懵了。”
她点点头,笑着道了别。
“才发现你眼窝子这么浅,又快哭了吧?”雷厉行调侃。
“哪有!”我睁大眼睛让他看。
雷厉行笑,脱下西装细细地裹住我,“陈哲说得真没错,果然嘴硬。”
电梯一路下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一手提着装点心的纸袋,一手扶着我的肩,我侧过脸看他,觉得真帅,男人还是线条硬朗一点儿好看。
“怎么了?”他问。
我踮着脚亲了他一下,说:“觉得你好。”
他眸色变深,想说什么电梯却已经停下。雷厉行拥着我走出去。出了酒店才感觉到凉,好在车已经有人开出来,车内很暖,我脱下西装平整地搁在腿上,慨叹道:“真感动啊,上一次穿男人衣服还是小时候。我们一家去姥姥家串门儿,回来的时候街上都没人了,大冬天,我爸脱下他的皮夹克把我包起来,一路抱回家。”
我回忆道,“那阵儿四五岁吧,就记得地上有雪,衣服是很厚的皮夹克,然后路灯是橘黄色的,至于他脱了外套身上还剩下什么全忘了。”
雷厉行稳稳地开着车,安静听完后呼了口气,故作为难道:“怎么办,岳父大人形象这么高大,我这辈子是超越不了了。”他伸过右手,我会意,紧紧握住他。
“但是你要相信,我会很努力地向他学习的。”
我忍俊不禁,心里暖暖的。
人生真是感动常在,自己被这么多人宠爱,真是太幸运。
雷厉行把车开到了他在B市的住处,离剧组下榻的酒店很近,他说明天九点飞T市,正好顺路送我回酒店,我们俩在一起后很少有时间腻在一起,他忙我也忙,现在能有时间,我自然一万个愿意,哪怕就说说话也好。
“地方小,但是浴缸很大,你可以很舒服地泡个澡,好好解个乏。”
他帮我取出拖鞋和浴袍,全是女式的,见我眼露困惑,解释道:“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家政阿姨有洗过。”
我接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雷厉行太周到,我心里很有负担,虽然是甜蜜的负担。他摸摸我的脸,笑道:“傻了么,赶紧去洗。”
房子户型很小,只有一个浴室,我泡了十来分钟便起身冲干净换他进去洗。他进去前还帮我端来了热好的牛奶,吧台上搁着吹风机,另一头已经插在插座上。
我快速打理好头发,抿着牛奶思考,今天晚上是该怎么睡呢?虽然有两个卧室,可如果……
雷厉行很快出来,宽松的家居服穿在他身上竟然也很修身,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我在想什么。我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是要夸奖他身材好还是直言我的忧虑。
他坐过来,我站起身帮他吹头发,终于生出为自己感动的情绪,我吹头发的技术还是很高超的,我们家周警官那么挑剔的人都肯定过我的手法,虽然吹头发这件事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我被自己拧巴的心思搞得很乱,好在他头发短,很快搞定。我拔下插座上的线,一圈圈缠好,雷厉行抱着我的腰,抬头看我,眼睛亮亮的:“睡吧,都十一点多了。”
我身子一僵,又慢慢放松下来,点点头。
他一笑,直接抱起我往卧室走。我脑子一片空白,心跳加速,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卧室灯暗,又紧张,我虽睁着眼睛,却没办法看清他眼中的情绪。身体挨到床之后,心脏更是砰砰砰跳个不停,估计得有二百五,雷厉行低声问:“紧张?”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俯下身吻上我的唇,轻轻吮着,我觉得有些痒,却不敢躲开,在此之前虽然也亲过,可从来不像这种亲,我觉得自己太菜了,连回应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自然,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在大学交个男朋友练练。
“闭眼。”
雷厉行开口,声音已经微微有些哑。
我很配合地闭上眼,眼球却一直抖动。
眼皮一湿,他轻轻吻上我的眼睛,好久后离开,却再没有下一步动作。我睁开眼看他,无声地询问。
雷厉行弯了弯唇,慢慢地、很温柔地说:“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我去隔壁睡,门不关,有事你喊我就好。”他顿了顿说,“我又不是流氓,不急,等得了你六年,也等得了你的眼中不再有迷茫。真是傻丫头。”
我鼻子发酸,眼睛起了一层雾气:“你真的是学经济出身么,说话很有诗人的feel,我又感动了。”
雷厉行不说话,屋子里很安静,能很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我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泪意,红着脸道,“可是雷先生,能不能麻烦你的手也像你的话一样诗意,和规矩?”
雷厉行神色一僵,低叹一声,挫败地把头埋在我脖子里。
我抬手推他的右手,奈何胳膊使不上力,只好小声重复着“你先起来”。
“等等……”他声音嗡嗡的,“我在数你的心跳,马上就好。”他手一动,我身体一哆嗦,差点儿□□出来。
混蛋!有这么测心跳的吗?!
“被你打断了,都忘了刚数几下了。”雷厉行抱怨,撑起身征求我的意见,“要不再测一分钟?”
“流氓!”
他低笑了两声,重新低下身,凑到我耳边轻轻道,“我记性很好的,今天的账给你记着,咱们来日方长。”
过了片刻他终于侧身躺平,手搭在眼睛上慢悠悠地出气。我忙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