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平静而满足地拍完了广告，剪辑前见了程老一面，他跟我说就只按自己的想法来就好，不要拘泥于他的风格。于是我制作完之后才看到他的作品，我们坐在放映室里看成品，他对我赞不绝口，我知道程老很大程度上是鼓励我，他的夸奖掺了水分，可心里还是很开心。等看他的四个片子时，真的只能用震撼来表达我的心情，大师就是大师，题材是最普通的公寓，场面也没有特效，可就是在最简单平和的镜头下透出了大世界。
我完工后回苏氏复命，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彻底改变，苏城很豁达，早在得知我担任导演时就发过贺电，现在又很明确地重新聘请我为他刚刚筹建的城池影视的签约导演，我觉得又刺激又不安，这是要给我元老级别的待遇啊。
当然他的行事风格照旧跟我第一次面见他时一样，还不等我开口就替我同意，点头微笑伸手欢迎，还特别仗义地送给我一个多月的大假。我觉得最近运气实在太好，势头飘红，忙不迭地握了老板的手后，屁颠屁颠地回家安享假期。
“好导好导……静好！”我都已经转过墙角，才意识到后面有人叫我，回头看果然是食神可可，她见我站定，呼了口气放缓脚步，“接着！”
她扬手丢了什么过来，我忙伸手接，一边数落她非得耍帅一边看究竟是何宝物，吃货不掩盖本质，欢快道：“我新发现的芥末味牛肉干，赞爆了！”
我身体瞬间一抖，收好牛肉干，无语地用眼神问她究竟有多喜欢芥末？可可没接收我发过去的信号，开口说别的话，“导演姐姐，您看我长得这么甜美可人，能否安排个角色呀？”我扬起下巴，“那还不容易，怎么说我也收贿赂了，放心！绝对给你个恶毒女配，包你一炮而红！”
她撅嘴，“算了吧，明星梦就在心里做做，真成红人了，说是处女都没人信，我可还想嫁出去呢！”
我无奈看她，这姑娘二缺得很睿智。可可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过来小声问，“听说你要跳槽？跟程涛去八一制片当导演？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我眼皮跳了跳，好奇这都是哪来的八卦，可可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搭着她肩膀叹气道，“很遗憾我以后还是你的同事，还得时不时给你喂食，不过我是要从秘书室退下去了，去城池影视，跟着苏总打江山啦！”
她听后一阵欢呼，我心甚悦，原来我对她这么重要。
可可非常深情非常激动地说，“我就知道城城欧巴要发力了，他一定可以亮瞎众人眼的！”
“……”
“哦对了，你什么时候收拾办公桌啊，临走前该请我们搓一顿吧？大家可都很期待呢！”
我咬牙切齿道，“是你一个人想吃吧？！”
她一脸我答对了的表情，我认命叹气，“桌子你闲了帮我收拾一下，我应该两三天后来取，到时候随你们宰割。”
可可欢呼，拍拍我肩膀，“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回去忙了，你一个人等电梯吧！拜拜！”
“……”
出了苏氏大楼，我忽然感慨万千，从刚刚毕业来到这儿，做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秘书，到现在终于用上自己的专业知识，以另一个身份站在这里，这其中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觉得真跟做梦似的，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夏天正式到来，只是在室外站了一会儿，竟然满头的汗。我吸吸鼻子，往公交站牌走。心随念动，坐了路直达客运站的车，这会儿要是回眉州，还赶得上吃晚饭。
回家的路是我在Ｔ市这几年最熟悉的，十几岁的时候觉得离开这词酷毙了，可一离开才发现，不论路上风景多好，家永远是最惦念的地方。这种被旁人说再多遍的话，只有亲身体验，才能感同身受。
眉州比Ｔ市温度要低一些，可下了大巴一路从车站回家仍是一身汗，身体很累，心却轻快得多。我们住在老城区，所有的家属楼都只有七层，我家在五楼，一抬头就看到窗纱上爸妈做饭的身影，跟以前一模一样。
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厨房里那对老夫妻异口同声喊：“萌萌？”我高声回应，立刻听到他们的笑声，爸爸从厨房过来，手上拿了一瓶凉茶，递给我问：“怎么回家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在你妈做饭老趁不住劲儿。”我猛灌了两口，仰头看他，可怜巴巴道：“我被炒了，回来投奔您，爸，可千万别赶我走啊！”
老头子根本不信，脸上笑容加大，嘴却顺着我的话说，“成，爸养你几个月没问题，你妈说他们单位一小伙子不错，你处处就赶紧嫁出去吧。”我一声长啸，怎么刚回来就把话题引偏了呢！
“周警官！我爸欺负我！”
“活该，一进门就跟你爸撒娇，也不来陪你妈！”
嘿，还吃上醋了！我推着老头子朝厨房走，高声道：“这不是我爸服务好嘛，我鞋刚换好，水就递上了，你看你，听到我回来，也不出来接我！哎，妈，你烫头发了？”
新烫了大花的周女士一边打蛋汁一边斜我，“自己说说，多久没回来了？”我支吾过去，转头问老爸，“她也被炒了？警察不是不准烫发吗？”
老头正拍黄瓜，闻言挑了挑眉，忽然哀叹，“唉，岁月不饶人，我都退居二线了，你当你妈还是追小偷的警花吗？”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合上嘴巴，周女士一向以她的神圣职业为荣，我从小就见她天天练拳，马尾扎了多年，这下忽然大变，肯定是接受不了自己才是真正的“退居二线”。
果然，放平常听到我爸说她是抓小偷的早反驳了，今儿也没表示。我拍拍她肩膀，赞叹：“你这样真好看，特别的洋气，二线就二线嘛，到哪儿不是为人民服务，我妈是调后勤去了吧？”最后一句问的是老头子，他点点头，又悄悄使眼色让我多安慰老妈，心忽然就暖暖的，我爸脾气一直不好，以前老觉得他们两强的性格不合，离婚最好，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越来越平和温暖。从林业局到统计局哪能算是退居二线，可他现在为了安慰妻子，愿意这么说，不是甜言蜜语，却让我心醉，想必老太太也一定很开心。
我说：“妈，后勤多好，清闲！顿顿能回家做饭吃，我爸胃和肝都不太好，你以前没顾好，现在不得好好给他养养？”
“哼，就知道你是偏心眼，老向他说话。”
我呵呵笑，她赶我离开，“去吃点水果，五分钟后开饭。”我欣然同意，替他们拉上厨房的玻璃门。
家里真好，我拿了颗小苹果，边吃边看手机，雷厉行发来一张伦敦笨钟的照片，照片顶部还有百叶窗的痕迹，我点开相机，拍了张窗外眉江的景色，又觉得没意思，手指从发送上移开，重新打了句“努力工作”便放下手机。
即便是老太太手趁不住劲儿，多一个我绝对够吃，他们还是给我加了道菜，我以前很爱吃的拔丝红薯，得先炸一下，再烧油烧糖加工，我爸的拿手菜。我知道他们在用自己知道的任何一种方式对我好，所以我每次都表现出特别惊喜，即便我后来不再喜欢。
饭桌上说起陈哲，老两口都夸这孩子出息了，我心里虽高兴，可总觉得毛毛的，像是前面有□□拉好线正准备扔过来。
周女士巴拉了一堆别的后，话锋一转，“小哲说她在Ｂ市处男朋友了，对方条件不错，品格也好，我看那孩子的意思算是定了，你预备怎么办？”
“啊？”我装傻充愣，“我准备现在就开始攒钱，等他们结婚了送份大礼，别让人欺负她没娘家人！”
“瞧你说的什么话！”老头横插一杠，教育我说，“小哲是有舅舅的，我们虽然与她走得近，可也不能取代了娘家人的位子，不过礼肯定得备厚，作为至交，该撑的面子绝不能少，这孩子一直都不容易……”
“见云开！少替你闺女偷梁换柱，我问的是这件事儿吗？！萌萌你自己说，你的终身大事预备怎么办？有情况吗？”
我看向老爸，他一脸心有余而力不足，果然所有当妈的在这种事儿上都立场坚定，我默默擦汗，“没有，但是我才二十四，还小！”
周警官横眉冷对，带着点嘲讽说，“你也好意思说二十四，转过年黄历上写的就是二十六了，别追赶潮流当剩女，到头来娱乐的是别人，着急的是父母，受委屈的可是你！”
我心道周女士说话够经典，可这才夏天，离转过年八辈子远，我又是冬天生的，就算我厚皮脸不爱说虚岁，可也不至于老这么快啊！
“明儿跟我去见个人，老早说好的，这回你回来正好了了这事儿。”
我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妈你说什么？让我去相亲？我不去！”
“你敢！”老太太筷子直接撂下，恶狠狠对我道，“人家小伙子是正经的公安大学毕业，学历高，刑侦能力强，还吃苦耐劳，性子也好，多少人给介绍对象都不愿意，要不是你妈我带过他，人也看不上跟你相亲！”
“你……我……你不能工作性质变了就拿我撒气儿吧，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萌萌！”老头发威了，吼了一声等我们都静下来，他才慢慢道，“你妈也是着急，说话冲了点，可你也不能说这种伤人心的话啊！再说她之前都跟人说好了，你这次不去下次也得去，这是礼貌问题，你是没什么关系，可你妈脸上肯定挂不住，听爸的，明儿去跟人见一面，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算，也不是非逼着你上花轿啊！”
我埋头吃白饭，以此示威，周警官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她冷哼道：“态度决定一切，你要是不乐意吃菜，那就别吃，少吓唬我。”我委屈得手都在抖，可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叛逆和顶撞父母这种事不好腆着脸做。我深呼吸，笑着跟她商量，“您看我在Ｔ市工作，交朋友这种事两地相隔实在不太方便，这样，我明天跟您去见人，但您心里要有个底，我不会跟他发展，还有以后这种事儿我希望不再有，行吗？”
老太太被我奴役了一辈子，看到有台阶，也就开开心心下来，“行，听你的！可说真的，那孩子条件是真好，而且你妈我能想不到你担忧的事儿么，他下个月就调到Ｔ市去了，你们到时候……”
“拔丝红薯要趁热吃，一会儿该拔不出来丝了。”老头见我脸色不好，立刻岔开话题，又夹菜给我，我点点头，特别肤浅地朝老妈冷哼。
没想到回家第一天就敲定了相亲行程，我躺在床上跟陈哲微信，埋怨她嘚瑟男友误伤了我，她听到差点笑死，又说周姨担心也正常，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她肯定怕你将来吃亏。我呵呵冷笑，告诉她我妈的剩女论，陈哲这下隔了好久才回我，说好像真的老了，她再作会儿就答应许终南的求婚。
我满头黑线，只能骂她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周警官从床上揪起来，又是催洗漱，又是催化妆，中途好在吃到老爸带回来的饸饹，等终于忙完，我说可以走了，这时候她来一句，“还早，约的是十点。”
我被气笑了，“那您六点十分就叫我起床是怎么回事儿？高考也不至于这样吧！”她讪讪的，“我不是怕你慢嘛。”我抬手揉头发，想把狂躁揉散，“在哪儿约着呢？我自己去吧，妈您千万别跟去我求您了！”她笑着坐到我身边，脸挨着我，“我不去成，可你得按时到，而且态度要认真，那毕竟是我徒弟，你心里怎么想的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别空让人笑话。”
我撇撇嘴，真虚荣，人家厉害跟是你徒弟有毛线关系，老太太见我点头答应仍是不放心，又碎碎念了好久她这徒弟的优点。我懒得再强调我没兴趣，由着她说，反正我们互相免疫。
约的是眉州很老的一家茶餐厅，坐落在眉江南岸，有近百年的历史，□□时期店家把它改成了□□功德厅，免去一死，八十年代又恢复原本面貌，它叫“眉韵”，传说是一位国民党将军为其情妇所开设的。我虽是眉州人，却从来没有机会去，一直引以为憾。
推开门，立刻闻到很淡的檀香味，我有些惊讶，一直觉得这种地方该充满西式甜点或者玫瑰花的味道。
整个餐厅内部充满上世纪的感觉，茶色的玻璃，棕色的皮沙，木质的地板，不大，却极精致。
我放眼望去，人不少，但单身的男性只有两个，年纪差不多，我努力回想刚刚看的照片，奈何老太太给的是他们警局所有人的合影，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饶是我看了多遍，这会儿也实在想不起来。正犹豫朝要不要先坐到别的地方，一个嫌疑人站起来，很阳光很开心地冲我招手，“见萌见萌，这边！”
周围一阵低笑，我刻意地扯了扯嘴角，压下心里的不快，边暗骂你们全家都贱萌，边朝他走过去。
我点头微笑，“你好，我是见静好！”
他露出一口白牙，嘴边两个黄豆大小的酒窝显出来，“我是顾南之，常听周姨提起你，可算见着了！”
我一愣，不知道老太太多害怕我嫁不出去，尴尬道：“我妈话多，你别介意啊。”
顾南之仍是一脸笑意，说周姨人很好，又把古色古香的菜单打开递给我，我要了杯柠檬水，他自己点了壶乌龙茶，又加了一堆点心。我偷偷打量他，觉得他不像二十八岁的人，一身运动风，脸也嫩得让人嫉妒，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倒是雷厉行，年纪比他小，样子却老很多……如果雷厉行听到我说他老，一定会反驳是成熟吧。
“想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我敛了敛神，微微摇头。
顾南之拿起瓷杯倒了杯茶给我，不再疑问，并且主动转开话题，“周姨说你高中毕业后就去了Ｔ市，准备一直在那边发展吗？”
我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很基本，可我好像一直没想过，连爸妈他们也从未跟我探讨。Ｔ市离眉州很近，压根构不成距离，本来我可能会在那里定居，等爸妈退休，可现在工作性质一变，还真不好说，我一时理不清，只好如实回答，“随缘吧。”顾南之终于面含诧异，一瞬又笑开，“没想到你竟是这个风格！”
“什么风格？”
他很快接口，“相信缘分的风格啊，我以为你是最不相信缘分的人。”我一时来了兴趣，笑问：“你以为？你为什么这样以为？”
顾南之耸肩，“周姨常提起你，说你倔得像头牛，疑似批评，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很骄傲，还说你懂事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觉得这种性格的人不会逆来顺受，随缘什么的，实在不是好的座右铭，你觉得呢萌萌？”
“我妈……这么说我？”
他点点头，表情很认真。我感动得差点哭出来，想想昨天竟然还跟她闹，一点不理解她工作变动后的心情，顿时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我当初选择她不看好的专业，毕业后果然做跟专业无关的工作，她却仍认为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感激道：“真是谢谢你，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妈还偷偷夸过我，为了这几句，以后也绝对多多包涵她。”
顾南之听罢大笑，酒窝一闪一闪的，“我以后要再听到你妈妈夸你，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就多包涵她几次吧！”我觉得这位同志真上道，不愧是人民的好公仆。好公仆又喝了杯乌龙茶，抬头很灿烂地一笑，“我下个月就调去Ｔ市了，到时候还请你多多关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