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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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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施诗磊蓦然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床帏,床顶上的雕花看不清晰。

他手边碰到了符钦若的手,想也不想就勾过了他的手指,也不管他是不是累、是不是困,转身锁住他的腰把脸埋了下去。

符钦若很快醒来,模糊之中抬起手环抱住他,也将身子侧了过来。

“怎么了?”他缓缓抚了一会儿施诗磊的背,声音又软又糯,分明都是睡意。

施诗磊鼻子一酸,瓮声瓮气地说:“我梦到你离开我了。”

符钦若手臂稍微僵了一下。片刻,他低头,干燥的嘴唇柔软地摩挲过施诗磊的耳朵,说:“放心。”

终究一梦过后就没有困意了,施诗磊眨了眨眼睛,贴得太近,睫毛还划过了符钦若的衣扣。侧脸在他肩头蹭了蹭,施诗磊抬头问:“你今天究竟跟爷爷奶奶说了什么?他们问起了什么吗?”

“嗯?”因为施诗磊白天问过这个问题,符钦若似乎对他再度提起感到不明所以。

他努了努嘴巴,说:“就是一般人家,独孙跟男人谈恋爱,也非闹得天崩地裂不可。可你们家也太简单了吧?我什么都不用做呢。”

黑暗里,符钦若沉默了良久。施诗磊心里紧张,权当他在考虑怎么说,也只好耐着性子等。

“他们问了些你的事,家里的情况。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了他们……”他顿了顿,又说,“但没说你之前的工作。”

闻言施诗磊心里咯噔了一声,竟不知要怎么接话才好了。

符钦若也安静下来,但呼吸比睡梦中到底更有力一些。他用手指扣住了施诗磊的手腕,温声细语道:“我知道你平时花钱大概会比平常人多一些,但以后如果要赚钱,还是找份正经的工作好不好?”

施诗磊手指轻轻一扣,眉头也皱了起来。

“要是没有钱花了,我会给你的。”符钦若说。

听到这里,施诗磊终于把气沉到了底,挣开他的手,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出去卖,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很不检点,也没有道德,对不对?”

符钦若看他气呼呼地坐起来,不得不也撑起身子,说:“我没有这么觉得。”

施诗磊冷笑了两声,扭过头说:“你就是这么觉得的,只是你不自知罢了。你用这么平等的方式跟我对话,不就是怕伤到我的自尊心吗?所以,在你的意识里,你就是觉得我是喜欢去卖的,所以你要尊重我。”

闻言符钦若一梗,黑暗中复杂的神情看得不那么明显,但嘴唇却紧紧抿着。

施诗磊看他不说话,立即掀开被子,踢了他的腿几下,嚷嚷道:“让开,我要下去!”说完见到符钦若没有半点动静,索性一股脑站起来,谁知一下子就撞到了床顶,“砰”的一声巨响,被雕花的紫檀木顶部撞得眼冒金星。

“啊哟!”他摇摇晃晃又摔坐回了床上,“喂!”

符钦若趁他还没有缓过来,把他搂回了怀里。施诗磊哪里还肯让他碰自己?也不管头顶被撞得有多疼,抓住他的手要扯开,喊道:“放开我!神经病!”

“别闹了,三更半夜的。”符钦若皱着眉头,低声敦促。

“好啊,我不闹。你先给我钱,才能碰我。”施诗磊一边说着,手上还是在扯开他的手,但他没有想到符钦若这么文弱一个人,此间竟然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别说要挣开他,锁住他腰的手简直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符钦若的手腕被他攥得火辣,语气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却不见声调有分毫抬高:“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不能好好说话吗?”

施诗磊被他勒得没法动,听他这么说,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下来,扭过头却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能。”他低头用力一掐符钦若的手背,又嘟哝道:“你神经末梢是死的吗?不会疼?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松了手,你岂不是跑了?”符钦若答非所问。

闻言施诗磊心里好像被什么踏了一方,仍是努嘴,挑眼道:“你不疼?我气都喘不顺了。”

符钦若静了静,松开一边手打开了旁边的夜灯。

橘色的灯光染出一片光晕,施诗磊看到他开灯的那边手,不禁怔了一怔。

“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符钦若说完,掀开被子要下床。

不知是不是才看到光,他仿佛还看到符钦若雪白的手从灯上收回来时划出来的弧度,手腕和手背上的红痕都留在视网膜上。听到他说话,施诗磊一个激灵,连忙从背后抱住了他,脸贴到了他耳后,将吻贴在他的耳背。

符钦若轻声一笑,说:“痒。”

施诗磊却不依,往他耳廓上轻轻一咬,恼道:“你以后再说那种话,我就不理你了。”但他心底却知道,就算符钦若不理他,他也还是会倒贴上去的。

闻言符钦若无声一叹,低头拍拍他的手,耐心说:“你还在上学,我担待一下也是应该的。不是说了吗?会照顾好你的。”

想到自己那些糟心事,施诗磊鼓了鼓脸颊,还是说:“我不要你担待,你也担待不来。”

“我虽不像那些总裁一样有钱,但供你念完大学的钱还是能出的。你如果要读研,我也能继续供你。”符钦若却说得一本正经。

施诗磊噗嗤一笑,引得他奇怪地回过头。

“你吃醋了啊,符公子。”施诗磊双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点了一点他的鼻尖。

符钦若垂下眼帘,没有否认什么。

大抵是他的模样看起来太过纯良,施诗磊就算有诸多琐事要忧心,也不愿意拿出一星半点来与他分担。他只看得到符钦若在自己眼前,眼底的微光透在长睫之下,静得像画,再想不起其他冗繁。

“啊呀!”施诗磊忽然受不了,大声叫起来。

符钦若吓了一跳,抬眼问:“怎么了?”

施诗磊苦着一张脸,委屈道:“怎么办?开学后我回学校,就见不到你了。虽然车费不贵,可是来来回回的也不是办法。而且!跨市打电话还是长途!怎么办怎么办!钦若哥哥!”

还没等符钦若真的考虑这个问题,施诗磊已经压住他的肩膀,把吻送了过来。

符钦若大吃一惊,被推翻在枕头上,才轻轻一咳嗽,施诗磊已经趁机把舌尖伸进了他的口腔里。

他的舌头向来机灵,灵巧地在他的唇齿间滑动翻飞,符钦若感觉到他分开的双腿压在自己的胯骨上,迷迷糊糊间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说:“钦若哥哥,把舌头伸出来。”

这一吻没有间隙,符钦若扶住他的后颈,仰起头让舌尖顺着施诗磊的牙床滑过去,湿湿滑滑的触感仿佛要沉溺在一起。

连空气都没有了。

“啊。”施诗磊眼前一黑,还是不得不放弃,倒在了一旁。

符钦若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也是灰蒙蒙的一片,转头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拍拍他的脸:“笨蛋,呼吸啊。”

“我知道!”施诗磊被自己的生涩给弄得莫名其妙,没好气地回答着。

他垂眸想了想,侧过身,一言不发看着还在喘气的施诗磊。

余光瞥见他似笑非笑的模样,施诗磊眯起眼,忽然上去咬他的鼻尖:“我要吸光你的灵气,将你吞进肚子里。”

符钦若一听愣住,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样我就能随身带着你。想你的时候呢,就拿出来抱一抱、亲一亲,陪我写字、画画,聊天~”施诗磊说得兴起,美滋滋的。

他笑道:“那你不成妖精了?”

施诗磊不以为意,扬着下巴反倒有几分自豪的样子:“我本来就是啊!”

符钦若忍笑,点了点头。

可这些终究都是说笑,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施诗磊拉着他的手,撒娇道:“怎么办?一想到分开了以后,要到周末才能见一次,就好想你。”

符钦若一愣:“嗯?”

施诗磊扁着嘴巴,弯腰投到他怀里,奶声奶气地说:“钦若哥哥,怎么办~我好想你~”

“这不是……”符钦若失笑,但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全。他抬手缓缓安抚着他,半晌,道:“没关系。我有时间会去找你。总是你来找我,也说不过去。”

“嗯。”他点头,额头在符钦若的胸前蹭了两下。

“小孩子一样。”符钦若轻声说着,但没过多久,便听到施诗磊在自己怀里均匀的呼吸。

三更半夜闹了这么一场,施诗磊一觉睡到大天亮。要不是听到楼下传来扫雨水的声音,他还不知身在何处。

被窝里暖融融的,他恨不得一直窝在里面。

施诗磊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回,想要睁开眼睛,可还是没有。又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儿以后,施诗磊突然想起自己是住在符钦若爷爷奶奶家的。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外头已经日上三竿,吓得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

符钦若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他正打算找鞋穿,又想起昨天自己根本没有穿拖鞋下来,额头冒出一阵冷汗,只好赤着脚往外头走。

谁想到才打开房门,便看到符钦若站在走廊外同奶奶说话,施诗磊一个冷激灵,还没闪回屋里,已经被奶奶抓了个正着。

“施施,醒啦?”符奶奶温和地微笑问。

施诗磊额头僵成一片,勉力笑了笑:“奶奶早。”

“嗯,洗漱了吗?”她看看符钦若,还是对施诗磊笑道,“起来喝杯热水,准备吃中饭吧。”

闻言施诗磊睁大了眼睛,吃力地扭头看了符钦若一眼,眼风瞥见奶奶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连忙跳回了符钦若背后。他扶着符钦若的手臂,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对奶奶不好意思地笑:“我起晚了……”

“没事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睡点好。”符奶奶毫不在意,对符钦若说,“给他找双鞋穿,别冻着。我先去准备饭菜了。”

施诗磊一听忙说:“奶奶,我等等下楼帮您!”

“不用,中午就吃昨晚那几个剩菜,没什么要帮忙的。”符奶奶挥挥手,又道,“只能吃剩菜了哦。也不是客人,将就一同吃吧。”

他一怔,讷讷点了点头。

等到奶奶走了,施诗磊才松一口气,瞥见符钦若正皱眉看着自己,只好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睡懒觉的。”

“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符钦若却低头怪他这个。

“我不是没鞋穿嘛。”施诗磊撇撇嘴。

他叹气道:“这么冷的天。”

“那你背我?”施诗磊眨眨眼,笑道。

符钦若一愣,失笑摇了摇头。

施诗磊笑嘻嘻地做了个手势让他转身,看他果然还是转身过来,便一下子跳到了他背上。

下了一夜的雨,庭院里积了好些水,挂在房檐下的灯笼也被打湿了,穗子结在一起,显得有些破旧。

施诗磊下楼见到是符爷爷在扫雨水,连忙将这活儿抢过来做,把积水都扫进地缝间的排水口里,又把落叶扫进簸箕。院子里虽然干净,但毕竟种着树木,和着泥土的雨水少不得要弄脏施诗磊穿着拖鞋的双脚。

他抬头望着放在楼上窗沿外的雪地靴,心里有些懊悔没多带一双鞋来,现在不知要穿什么出门才好了。两只脚都被弄得脏兮兮的,他把簸箕里的落叶拿往门外垃圾桶打算处理掉,正巧看到一个中年妇人走进店里,手里端着一把套了伞套的油纸伞,面上看来有些眼熟。

不知为何,妇人见到施诗磊,一脸惊愕,转眼间就露出厌恶的神情。施诗磊不明不白,眨了眨眼睛,还是礼貌地点头问了声好。

妇人紧抿着嘴巴,淡淡点了点头,握着伞退到了旁边。

施诗磊莫名其妙,但也得赶紧把簸箕拿出去,免得脏水打湿在店面里。他匆匆走出去,把落叶都倒掉以后,见到还有几片夹在竹簸箕的缝隙间。无奈没拿扫把,他只好用手指把叶子捻出来丢掉。

“啧。”施诗磊看看弄脏的指尖,突然想到了那个妇人在哪里见过——她长得有几分像刘天楠。

意识到这件事,施诗磊连忙转身往店里走,正巧碰见符钦若在和那妇人说话,低着眉眼神情很淡。

妇人把伞交到了符钦若手里,说:“楠楠她出差去了,我给她拿过来。”

符钦若接过伞,抬眸见到施诗磊站在门边,还是对妇人微微一笑:“谢谢阿姨。这件事,真的很抱歉。”

“呵呵,都是过去的事了。”妇人笑了两声,“我先回去了。”

他忙道:“阿姨留下来吃中饭吧?”

“不用,你们吃着吧。”她说着就转过了身。

施诗磊没有避让,正好见到她迎面走过来,目光撞了个正着。还没等施诗磊开口,她已经低头匆忙离开了。他也不以为意,撇撇嘴,走过来问:“这是什么?”

“第一次见面时候拿的伞。”符钦若话还没说完,伞已经被施诗磊拿走了。

他把伞套取下来丢在一边,很快注意到了伞柄上的红绳。施诗磊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符钦若时,他穿着白衬衫,打着这把油纸伞,这根红绳像是长命缕一样缠在他白玉一样的皓腕上。

“她送这个来干什么?”施诗磊满不高兴地说,“咒我?”

符钦若听了一愣,说:“也没别的意思吧,不过是送回来了。”

“你就只送了她这个?”看他没说话,施诗磊自顾自把伞打开,絮絮念叨,“别的东西不送回来,光还这伞,怎么个意思?——好家伙,你看,还坏掉了。”

果不其然,这伞看起来不仅仅是伤了一点,而是完全不能撑了,伞面上破了很大几个洞,一看便知是人为破坏。施诗磊沉了沉气,干巴巴地说:“还为她说话?”

符钦若抿了抿嘴唇,还是说:“本来就是我们不对。”

他一怔,坐在旁边的梨木椅子上,转了转手里的破伞,嘟哝道,“那也不用这样子啊。”他一个激灵,又抬头问,“她没做其他奇怪的事情吧?”

“嗯?”符钦若眉心一蹙,缓缓摇了摇头。

施诗磊看在眼里,立即猜到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她真的做了其他奇怪的事?!”他鬼使神差地往外头望了一眼,悄悄说,“我刚刚出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隔壁人家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该不会这一带都知道了吧?”

符钦若垂下眼帘,想了想,反问:“你不希望别人知道?”

施诗磊被问得一梗,慢吞吞地把伞收好,说:“你没看到外头人的眼神,指不定在背后怎么指指点点说你们家呢。我是无所谓啊!你这么好,是个人都应该喜欢你,我喜欢你有什么错?可是别人说爷爷奶奶他们,总是不好的嘛!”

“怎么了?洗洗手,进来吃饭了。”就在这个时候,符奶奶从厨房里端着菜走出来,看到他们两个人杵在店面里,便敦促了一句。

施诗磊连忙点头:“哎!”

“手里拿着什么?”她问了一句,却没等答案,把菜端走了。

符钦若看施诗磊还是耿耿于怀,便说:“没关系,你在这一带很受欢迎的。”

“这一带?”他翻了个白眼,“哪一带?”

符钦若笑着伸出手指,从店铺门口指向庭院后门:“这一带。”

施诗磊哭笑不得,对他皱了皱鼻子,凑过去阴阳怪气地说:“符公子,你好生油嘴滑舌啊。”

“该吃饭了。”身后忽然传来符爷爷的声音。

施诗磊吃了一惊,回头看到老人家双手背在身后,正无奈看着他们摇头,又转身先走进了饭厅里。他吐了吐舌头,把伞放在一边,也不等符钦若,自己先去洗手了。

吃饭时,奶奶又问起那把伞的事情。

两位老人家听说是刘天楠的母亲亲自送过来的以后,不免对符钦若责怪了两句。施诗磊心里觉得两家人都闹成这样了,再客气也没什么意思,但嘴上不好说什么,只顾闷头吃饭。

也不知符奶奶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忽然问:“那把伞刚才乍一看,似乎是用不了了?”

过了很久也没人回答,施诗磊抬头,才知道原来奶奶问的是自己。他咬了一下筷子,点头说:“嗯,伞面坏了,伞骨还是好的。”

“既然如此,拿去修一修,换个伞面吧。”爷爷说。

“嗯,对的。也用了二十几年了,伞骨是很好的,丢了可惜。”奶奶吩咐符钦若道,“待会儿吃完饭,拿到李师傅那里去修一下。反正你们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符钦若摇头表示无事。

奶奶想了想,笑道:“这才正月,就修了两样东西了。”

“也好。”爷爷还是很平静地说。

施诗磊听不太懂爷爷说的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吃完饭后,他留在厨房里刷碗,符钦若被奶奶叫了出去,回来时左手腕上多了一根串了苗银小锁的编织红绳,在白色的手腕上特别显眼。

施诗磊倒着碗里的水:“奶奶给的?”

“嗯。”符钦若过来帮他擦碗。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辟邪?招桃花?”

符钦若一听笑了:“没别的意思,本命年才戴的。过年我没回来,只能现在给我。”

“本……”施诗磊放下手里的碗,湿淋淋的手摸向符钦若的口袋。

他忙不迭避开:“找什么?”

“身份证!”施诗磊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身份证,看他口袋空荡荡的,讶然道,“你今年才本命年?不是都毕业好几年了吗?”

符钦若一怔,含糊地点了点头,只说:“我读书早,毕业也早。”

“是个神童?伤仲永啦?”施诗磊继续洗碗,把碗都洗好以后才忽然停下来,说,“你……”

“怎么了?”符钦若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施诗磊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摇头。

说不定符钦若也是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再追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了。

符家世代居住在绍兴,爷爷奶奶也是长居于此,认识许多当地的工艺能手。家里的几把油纸伞,都是从奶奶口中的那位李师傅家里订做的。

在去往李师傅家的公交车上,施诗磊才知道原来李师傅家里从前是符家的长工,此前好几代人都在符家当过奴仆。

施诗磊睁着大眼睛听着符钦若说起一些距离他们很遥远的事,看看手里的油纸伞,问:“那他们家不会不喜欢你们吗?”

“嗯?”符钦若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吧。虽然是主仆,但他们家跟我们家关系很好。”

他歪着脑袋听,还是慢慢摇了摇头,感到不明不白。

符钦若看他这样,不禁莞尔。

“你笑什么?”施诗磊莫名其妙。

他还是摇头,只说:“笑你可爱。”

“可爱有什么好笑的?”他瞪了符钦若一眼,抱着伞,说,“奶奶说的是,才正月,你们家就修了两样东西。又是断了弦的琴,又是破了面的伞,好不吉利,而且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符钦若抓着头上的杆子,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却道,“我们家还是爷爷做主的。爷爷说的才是。”

施诗磊一愣,抬眼去看他手腕上的红绳,小巧的长命锁上写着“出入平安”四个字,愿望简单又平凡。他抬起手,把小锁翻过来看另一面,不由得咧嘴笑起来:“长命富贵?——没想到奶奶还求你这个呀?”

他看了一眼,微笑道:“到底也是一般人家吧。”

“一般人家……”施诗磊扁了扁嘴巴,却想不到自己还认识哪一户一般人家像他们家这样。

他们在公交车的倒数第二站下了车。李师傅家是一家挺大的店铺,门外就悬挂着好几把油纸伞,在古香古色的门面屋檐下,伞上的花鸟图案画得精致,喜鹊似乎要从枝头上飞下来。

还没进门,鸟笼里那只鹦鹉就叫了一声“回来了”,施诗磊听罢暗暗吃惊,忍不住发笑,跟符钦若说:“它还有吴越口音啊?”

“小少爷来了?”却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走过来,殷切地问候道。

这称呼让施诗磊着实吃了一惊,见到老人家身骨已经嶙峋,但眼神却十分光明。他看到符钦若对老人家微笑颔首,真的有几分古时大户人家少爷的模样,话说得温和而客气:“铭叔好。”

没等符钦若介绍,施诗磊主动先开口道:“铭叔好,我叫施诗磊。您叫我施施就好了。”

大概是铭叔早就知道了什么,虽然表现得不太明显,但笑时还是不经意低下了头。

“这里有把伞坏了,拿过来想要修的。”施诗磊说完,才认真看到门旁挂着的招牌,被好几把伞掩盖住了。不过就是一个古体的“傘”字,施诗磊看到在伞盖下共步的一双人,不由得一愣。

铭叔从他手里接过伞,解开伞套一看,讶然道:“这不是太太的伞吗?怎么……”他话说到一半,长满皱纹的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碰到符钦若的目光,又自发自觉地软了下来。

施诗磊看得不明所以,见到店内的桌案上放着一把似乎才画好江南烟雨图的伞,便兀自走过去看起来。

“借出去以后,不小心弄坏了。爷爷说应该还能修,让我送过来。”符钦若解释着,也见到了那把伞,便道,“也不急,就放在您家。什么时候修好了打个电话,我们再过来取。”

铭叔手里摩挲着那把伞,为难道:“可是我这里手边有一份活,还没有做完。是个重要的客人,交给徒弟也不放心。”

施诗磊心里觉得好笑,说:“符钦若不是说不急?您弄完自己的活,再修也是一样的。”

“少爷家的事可是不能搁着的。”铭叔说得一本正经。

施诗磊被堵了一遭,努了努嘴巴,看他们早就不是主仆关系了,铭叔还是这副模样,自己插嘴反而没趣,只好点了点头,把手背在身后继续看他的画。

“是这一把吗?”符钦若走到施诗磊身边,指尖轻轻捻起伞的一角,转了一叶。

施诗磊指着角落里悄声说:“这个瓦当画得好。”

符钦若点头,听到铭叔说:“还没题字呢,不知道要写什么。那边还有一面折扇。呵呵,这是一对小情人来订做的,订亲送给对方的信物。”

“也送伞?”施诗磊听了,意味深长地看向符钦若。

符钦若面上一红,只问铭叔:“扇子也没做好?”

“才把面装上去,还没画的。”铭叔回答。

施诗磊想了想,扯了扯符钦若的衣袖,说:“符钦若,我想带那把伞回学校呢。”

他一怔,遗憾地摇头:“等铭叔做完手上的活,再接这把伞,来不及了。或者他修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施诗磊努着嘴巴,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施诗磊看符钦若和铭叔都不说话,突然拍手说:“符钦若,不如我们帮铭叔写字和画画吧,这样很快就好了?——铭叔,让你小少爷帮你画扇面好不好?他的画很好看的。”

铭叔听了受宠若惊,摆摆手:“怎么好让小少爷做事?”

符钦若看看一脸积极的施诗磊,说:“如果您不嫌弃,我帮您把扇子画了吧。还有这伞上的字。”

饶是如此,铭叔还是推托了好几回,可最后还是很为难地答应了。施诗磊看他为符钦若张罗笔墨纸砚的背影,忍住笑,对符钦若小声说:“他可高兴了。符钦若,你的墨宝是不是在这一带闻名遐迩啊?”

“哪一带?”符钦若笑问。

施诗磊不说。他趁着铭叔不注意,偷偷亲了符钦若一下。

伞上留有一片题字的空白,在烟雨蒙蒙和几片红叶之间。施诗磊坐下来,手里拿过一只狼毫沾了墨汁,转着眼珠子想要在上面写什么——必定是不能写“风景曾旧谙”的。

他皱着眉头,把伞面拉过来,正要往下落笔,瞥见在一旁拆破伞面的铭叔转头盯梢似的看自己,还是把狼毫交给符钦若:“你来写。”

符钦若正打算好好看一看伞上的风景,好方便在扇子上画一幅相应的,转眼看到施诗磊端着笔等自己,只好放下还是白面的折扇,搬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

“题个自己写的词?”施诗磊趴在桌面上,仰脸问。

“好的好的啊!”这话被铭叔听见了,在外面说,“他们就是想要手工的,要是上面的诗词也是独一无二的,就更好了啊!”

施诗磊噗嗤一声,心道老人家听力真是好,却听符钦若说:“我造诣低,写不出什么好词。”

“哪里的话?”铭叔蛮不高兴地说。

“不过这对小情侣也挺有情致的,想到要送这些来做定情信物。现在多是送送戒指首饰就好了的。”施诗磊感慨道。

铭叔呵呵笑,说:“也许是觉得古时候的人比较长情吧。他们就要两地分隔了,男的那个要出国读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倒是让他们很意外,互相看了看对方。

半晌,符钦若跟施诗磊说:“你脑子转得快,你来想,我题字就好。”

“真的?”施诗磊笑嘻嘻地看他,却见他低着眉眼,便忍住笑,“嗯,我来想。”

原本只是把伞送来修,但为了几行诗词,一把扇面,还是在铭叔的店里耗了一整天。铭叔的老伴去世了,儿子也在外地,中午符钦若他们陪铭叔一道吃了午饭,后来施诗磊蹲在后院的水龙头旁边洗碗的时候,铭叔放假回家的徒弟回来了。

徒弟看起来很普通,从脖子那儿可以看到有力的肌理,恐怕衣服底下也是包裹着一副充满力量的身体,根本想不到是个制作油纸伞和扇子的手工艺人。

他听说符钦若要帮自己师父完成手头上剩下的活,还走过来看符钦若画江南烟雨图,看了一会儿。

施诗磊亲眼看到他神情中倦怠的情绪慢慢消失,变成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的样子,又看看一直专注于画扇面的符钦若,托着腮不禁扬起了嘴角。

他取过一张废报纸,随便捡了一支画笔在上面写字,才写了上阕,就听到铭叔的徒弟问:“你这是在写什么?”

“嗯?草稿。”施诗磊用笔尾挠挠脸颊,“待会儿让符钦若写在伞上。”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又问:“这是谁的词?”

符钦若闻言也看了过来。

施诗磊仰面笑道:“我的词。”

“数叶红枫,重顾又得,醉焚椒兰。挪步无影,团云聚浪,无声闻蝉。 ”男生用明显的当地口音念出来,原本浑厚的声音语调却是软糯的吴语,听着有几分别扭,却很温柔,“金樽见底抽心,销不断,寸寸愁肠。 ——然后呢?”

施诗磊抽了抽嘴角:“然后没想出来。”

符钦若一听,忍俊不禁。

“你来想最后一句?”施诗磊托着腮看他,笑说。

他缓缓点了头,问:“写在这伞上?”

“嗯,既然是留给姑娘家,写这个吧。虽然不是很好。”施诗磊推推他拿扇子的手,“想最后一句?”

“酒鬼。”符钦若却说。

闻言施诗磊一愣,顿时张牙舞爪地要掐他,看得旁边的男生莫名其妙,咯咯直笑。

聊着聊着,到了晚饭时候,铭叔的徒弟被派遣出去买菜,留着符钦若和施诗磊在画室里。施诗磊始终想不出最后一句,靠在高椅上晃了晃两条腿,还是凑到符钦若身边看他画扇面。

“要是我下回放假回家,应该就能写出最后一句了吧。”不知不觉,施诗磊自言自语起来。

符钦若笔下稍稍一停:“离开江南?”

施诗磊点头。

他才想说些什么,手机就响了,是家里的电话,应该是奶奶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回家吃饭。符钦若把电话交给施诗磊去听,心里还在想着他之前说的那句话。

“奶奶让回家吃饭呢,可是小蓝哥已经买菜去了。”施诗磊把手机还给他,双手撑在椅面上,“我们不在这里吃了吧?”

符钦若点头:“我把词写上后回去。起码先把伞弄好,扇子等什么时候有空闲了,我再过来继续。这也画到一半了,今天是肯定画不完的。“

施诗磊同意点头,又想起什么,眨眨眼:“最后一句想出来了?”

“嗯。”他把伞面扶过来,开始提笔写先前施诗磊写在草稿上的句子。

施诗磊凑过去看,呼吸就在他的手边,气息慢慢在符钦若的手背上铺开,沾染上若有似无的潮气。

最后一句是:最是良人,不可方物,不可江南。

“不可江南……”施诗磊抿了抿嘴巴,抬头看他顺势要落款时的停搁。

符钦若最后还是没有落款,说:“没带章。”

施诗磊还在看最后一行,半晌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仍恍惚道:“隔天再过来钤印吧。”

“嗯。”符钦若从容放下笔,看看腕上多了两块墨印,不由得失笑,再看看施诗磊的手,同样被墨汁弄脏了不少,连指甲缝里也是墨。

“去洗手吧?”施诗磊起身说。

店里只有香皂,没有洗手液。

施诗磊等符钦若用香皂在手上抹满泡沫才把香皂接过来,香皂滑不溜秋的还掉在了地上。符钦若捡起来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香皂干净了,手上的泡沫也没了。

等他把香皂放回盒子里,施诗磊过来握住他的手,把泡沫也抹在上面。

他们互相搓着对方的手心和手背,过了一会儿,施诗磊忍不住问:“要是我毕业了不留在杭州,而是回家。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握在他手里的手一僵,符钦若垂着眼帘,半晌,他点头:“嗯。”

“真的?”施诗磊睁大了眼睛,还以为那不过是一句词。

面对他灼灼的目光,符钦若还是微微低下了眼。他轻轻抿了一下嘴唇,过了一阵子才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声音像被微风拂过的春水。

“嗯。江南比不上你。”符钦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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