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廿三）（1 / 1）

桂最近心情很糟糕，因为可以说他近来真是诸事不顺――先是在校门外差点被车撞到，然后又丢了钱包，重要的是钱包里还有他的手机和身份证；同时出国留学的考试也眼看着要来了，他还要打着十二分精神去复习。

而银时那边，院里面的各种实习也安排得满满的，桂都已经不怎么能在学校看到他了；辰马也在忙着出国的事情，正一门心思扑复习，发奋要和陆奥申请到一所商科名校，而且最近据说已经开始考虑把酒吧转手掉了。

桂默默叹了一口气，虽说他并不是那种惧怕分别之人，可到了这一步，看着身边的朋友都有了各自的去向，大家的人生轨迹即将在此岔开，还是难免伤感。

真是的，不是自己说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吗？

这天他又在图书馆复习到了深夜，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寝室时，不想却遇见了不速之客――其实也不能称之为遇见，因为是那个人在他寝室门口等他的。

楼道里灯暗着，那个人半个身子隐没在了阴影中，尽管如此，一头鸭绿色的头发却还是格外醒目。

他记得那个人叫河上万齐。

桂就站在离河上万齐差不多十步远的地方，明明此时心里面已经翻涌起了滚滚波涛，可他却还是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他冷冷地站着，没上前，也没说话，直到对方首先走了过来。

河上万齐脸上的表情可没有桂这么轻松，甚至可以说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凝重一些，走到桂面前时，他压低了声音，说：

“晋助出事了。”

虽然已经料到了不会有什么好事，可当桂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瞳孔却还是骤然微缩了一下，就像被人用一根细针生生刺了进去。

“有人暗杀晋助，他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正昏迷不醒。”

桂垂着眸子，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他紧握着的拳和微微颤抖的肩却出卖了他――这句话击溃了他最后的一层伪装，终于他脸上最后的一丝风平浪静也荡然无存。

“去看看晋助吧，他需要你。”

“……”

高杉晋助想，或许他这辈子唯一的弱点就是桂了。

他早上收到了一条短信，竟然是桂发的。桂说：高杉，我在孤儿院等你。

看到这句话时，他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那些本来还有的一点点期待的火光瞬间就灭了下去，然后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一样，生生地疼，疼到难以呼吸。那一瞬间，他隐隐感觉，桂已经察觉孤儿院火灾背后的真相了，那是他最不敢暴露给桂的，血淋淋的真相。心慢慢沉了下去，像一下子跌倒了海底，冰冷，让人窒息。

可是桂说他在孤儿院等他，他不能不去；他想，如果桂真的知道了真相，他就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他就用尽一切办法求桂原谅他，就算桂不原谅他，他也不会再放开他了，就算恨他也没关系，只要桂还在他身边。

他想，终究他还是放不下桂。

孤儿院的旧址在市郊，要到那儿，需要上高架。靠近郊区的那段高架向来车辆通行量少，可是在那上面，高杉却发生了车祸。

准确来说，是高杉被两辆车夹击了。他的车刚开到郊区附近，就有另一辆车也上了高架紧随他而行，他察觉到了异样，刚要全速甩开那车时，不料车里面的人却开枪了。子弹擦过车窗，在厚厚的防弹玻璃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凹痕。他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他车技不差，把速度加到最大，猛打方向盘，车子便在算得上宽阔的路面上打起了漂移，险险避开了一些子弹。可是就算是防弹车，也禁不起这些子弹的连番轰击，很快，玻璃上开始出现裂缝，然后这些裂缝逐渐向外延伸出去，像是一张张蔓延开的蛛网，而他则是网中的猎物。最终子弹穿透了这些摇摇欲坠的玻璃，击中了他的右肩。可还来不及顾及中弹的肩膀，紧接着他的车就撞上了另一辆厢式货车——那辆厢式货车打横拦在路中间，在他来得及避开之前，车子就因为惯性直直甩了上去，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眼前一片黑，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想，假发，我终归还是没能再见你一面。

开枪的人是伊东，这次的暗杀也是在其他势力协助下，伊东策划的。可是伊东策划了这场可是说的上是成功的暗杀，却没给自己留好退路——来岛又子带着人及时追了上来。看到自己豁出命也要追随的晋助大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来岛又子简直杀红了眼，最终伊东也和他父亲一样，给自己挖了个漂亮的坟墓，他丧命在了高架上。

至此，伊东一派的残余势力真正被抹消得一干二净。

而此时高杉主宅内，一片人心惶惶，亏有万齐坐镇，才不至于引发骚乱。

而桂没想到，他会再次走进那幢房子，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和高杉相对。

高杉躺在床上，上身缠满了绷带，绷带下插着的管子触目惊心，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戴着氧气罩，苍白脆弱得像个纸人。

桂怕极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身子也在跟着不住地颤抖，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这副样子会被人嘲笑也没关系；他的目光在打着哆嗦，他看了好久，终于在氧气罩的内壁上看见了薄薄的一层水雾，还活着，他告诉自己，高杉还活着，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说，高杉会醒过来的。

可是他又那么虚弱，虚弱得就好像风中的残烛，好像这生命的火焰随时就会熄灭一样。

他从来都没这么害怕过，就算是在孤儿院的火场里也没这么怕过。那次在自己就要绝望的时候，松阳老师冲了进来，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自己还没有被世界抛弃；可是这一次，真的就只有自己了啊，如果高杉醒不过来，那么自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已经害死了松阳老师，他不想再让高杉因为自己而丧命，这罪孽太重了，他背负不起。

桂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苍白的脸，他动了动喉咙，可嗓子却像是有一把刀在割一样；明明想说很多话，可却难受得什么都说不出来，最终他发出的所有声音都化成了一个名字，那是最能触动他心里最柔软地方的名字。

“高杉……”

昏迷中，高杉的眉眼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锋芒，在柔和的灯光下，仿佛高杉又变回了那个紫发的孩子，那个曾经和他朝夕相对的，清水一样的孩子。

轻轻抚过那记忆中的眉眼，最后他终于哭了出来，他带着哭腔说，高杉，我好害怕，你醒过来好不好，你醒过来，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因为……我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