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十九）（1 / 1）

高杉让人把桂在学校的书取了过来。

精神状态好的时候，桂会在书房学习，毕竟对待绩点他还是毫不马虎。而每当他在书房啃法律文献的时候，高杉总会“适时出现”，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有时候是处理文件，有时候是看书。

其实也只有高杉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是看桂。

他喜欢看桂认真看书的样子，桂拿着笔，目光注视着书本，睫毛微微颤动，每次一低头，发丝便从肩上滑落垂在面颊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拂动着。

高杉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荡漾。

有时候看到不太好理解的地方，桂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神情也会带上些细微的懊恼，虽然只是很微小的动作，但都会被高杉捕捉到。

高杉觉得这模样可爱极了，他看着对面那还浑然不觉的人，轻轻扬起了嘴角。

终于桂感觉到了头顶那过分热烈的视线，“怎么了，高杉？”他微微抬了抬眸子，尽量不表现出尴尬。

高杉却噙着笑，把桂垂在两侧的发丝拢到了耳后，“呐，假发，你看书的模样真可爱。”

被高杉触碰到耳朵时，桂感觉自己耳根一阵发热，他迅速就烫红了脸。带着微微的恼怒，他喝道：“高杉，你正经一点！”

高杉看着桂烧红的脸颊和耳朵，却还是眯着眼轻笑，绿眸中溢满了得逞的笑意，“呐，假发，我说的是实话。”

语气中是说不出的狎昵。

但毕竟精神状态好的时候只是少数，更多时候，桂会呆在卧室，天气好的日子，他会在卧室外的露台上吹一会儿风。

虽然住在这里，但桂对高杉这个家的了解也仅限于卧室和书房这两个地方。站在露台上，他能看到的，也仅仅只是宅院里修剪整齐的花圃和远处那一栋栋排列规整的房子。而很多时候，他甚至不会在这个宅子里看见除了高杉、武市和来岛又子以外的其他人。

高杉有时候好像会很忙，在桂无大碍的时候，他会暂时离开一会儿，但一般时间都不会很长。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武市在一旁守着桂。武市是高杉的管家，那是个不多话的中年人，但身上却散发着深沉睿智的气息。

但桂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高杉了，纵然现在高杉总是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他却觉得原来高杉离自己是那么远，远到他可能永远也无法触及。

那是八年时光落下的距离。

又是一个日头西斜的午后，高杉有事离开片刻，桂站在露台上，看着远处渲染上暮色的云霞，微微发起了呆。

武市往杯中添上茶，走到了桂身后，道：“桂先生，坐下休息一会吧，这是少爷吩咐给您泡的绿茶。”

绿茶最能安神，桂接过茶杯，微垂下眸子，回道：“有心了。”

握着茶杯，杯壁上的温暖如一股洪流一样，直抵心里，混着茶的清香，让人不由地有片刻的失神。

桂坐在露台边，小口啜饮着绿茶，望着渐渐笼罩上暮色的园子，细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在等高杉。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却在这里等来了别人，一个意外的人。

他看到一个人影穿过花圃走了过来，从身形可以判断，那是一个他来这里后从没见过的人。终于，那人走近了，而当那个人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他视野中时，他怔住了。

“哐当――”茶杯从他手中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砸得粉碎。

“桂先生？”

桂怔怔地站着，仿佛听不进任何声音了一样，直到他看着那个鸭绿色头发的高大男人径直走入了主宅。

一时间，他的世界仿佛所有的光都暗了下去――

那个男人，正是他当时代表校方去赎人时，赌场那方出面和他交涉的人；也正是这个男人，在辰马和赌场的人打起来时，出面控制住了事态。和这个男人有过两次交集，他怎么会认错。

而那个属于黑道分子的男人却在这里出入，这么说，高杉他……

他突然不敢想下去了。

原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啊，有些距离是时光落下的没错，这我们都无可奈何；而有些距离，却是我们自己生生阻隔开的，是我们自己，把彼此越推越远。

一和万齐商议完事情，高杉就匆匆赶回了房间，虽说吩咐过武市，桂一有情况就来给自己汇报，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房间里没开灯，暗沉沉的氛围下，桂坐在那儿，就像一座石雕。

高杉的心蓦地悬了起来，他想起了桂刚失去双亲那会儿，自己去桂家里找他，也是差不多的情景。

他轻轻走到桂身边，带着些微的试探伸出了手，却在手刚碰到桂的肩膀时，被桂拂开了。

“假发？”

“高杉，你觉得把我当个傻子一样骗着是不是很有意思？”

光线昏暗下，桂扬起头，他的眸子里流着清冷的光。

这光刺痛了高杉的眼。

“假发……”明明想说很多话，可他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心口被什么堵得发痛。

“你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桂大声质问着他，“你说啊，高杉晋助！”

“……”

“你到底在背后做着什么勾当？你和黑道究竟是什么关系？”

“……”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去，带着微微的颤抖，“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高杉……”

“假发，对不起。”

“高杉，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不相信我。”桂的眼睛微红。

“……不是的，假发你听我说，我只是想保护你罢了。”

他说：“你失去父母的时候，我对你说过，我要保护你，我一直都记得。”

“可是我并没有做到，孤儿院出事的时候，我没能保护你，你受了伤，松阳老师也去世了……我很后悔，也恨自己。可是隔了这么久，我又找到了你，我用尽一切办法去接近你，我想我能保护你了，可是我怕，我怕你不接受我。从踏出孤儿院时，我就被带进了里世界，我要继承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低低地诉说着，声音漫着海一样的悲伤，这悲伤融进黑暗里，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

“可是到了现在，就算我有能力了，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我把你卷入了黑道斗争，有人为了报复我对你下了手，是我害得你染上了毒瘾……”

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他看着桂，眼神是那么单薄脆弱，那是小时候的高杉晋助才有的眼神，“对不起。”

“……”

桂默默看着高杉，他看见这个倨傲的紫发男人此刻却像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无力地垂着头。

过了很久，高杉突然笑了笑，那是个满是讽刺的笑，他说：

“假发，我是不是很没用。我口口声声地说要保护你，可是却一次次害你受到伤害。可是啊……”他叹了口气，走到桂面前，握住了桂的手，他说：

“可是假发，我还是想保护你，我想保护你一辈子。”

这句话落入耳中，桂怔了怔神，随后他试图把手挣扎出来，却被高杉拉得更紧了。

良久以后，他低声道：“高杉，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这声音飘进黑暗里，给夜渲染上几分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