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十七）（1 / 1）

傍晚，高杉家主宅。

高杉坐在床边，用毛巾轻轻擦拭着桂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来岛又子静静地在一旁换着毛巾，时不时用余光去瞟高杉的脸色。

她看到高杉脸上阴沉得厉害。

房间里空气就像被冻结了一样，沉寂得让人心慌。

终于，许久之后，那个人从昏睡中醒来了。来岛又子仿佛长舒了一口气一样，轻轻退了出去。房门合上的一瞬间，她蓦然觉得高杉的背影有种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沉重。

“高……杉？”桂半睁着眼睛，把手背搭在额头上，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疼得要炸开了。

“假发，是我。”高杉握住桂的手应道。

桂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很希望手能被高杉这样紧紧地握着，那只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觉得安心。

“这是哪？”厚厚的窗帘阻隔了外面的阳光，房间里光线昏暗，桂觉得这个地方很陌生。

“这是我家。”高杉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苦涩。

思维渐渐清醒过来，桂想起了在学校的事情，不安和恐惧渐渐席卷了他的大脑――他不能让高杉知道自己沾染上毒瘾的事情，绝对不能。

“高杉，”他抓着床单，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我要回学校。”

高杉没有回应。

不可以，绝对不能在高杉面前发毒瘾。

头疼欲裂，他忍着全身的酸痛，咬着牙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在脚刚触到地时，被高杉一把拉入了怀中――他忘了一只手还被高杉握在手心。

“假发……”高杉一只手揽着桂的腰，下巴轻轻抵在了他的头顶，他的声音仿佛浸没着海一样的悲伤，“假发，对不起。”

桂愕然，他的头紧紧贴在高杉胸膛上，感受着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高杉的声音渺渺地传入他嗡嗡作响的大脑中，那语调哀伤似在叹息，他听见他说“假发，不要走。”

他觉得自己或许在贪恋这份温度。

可是他害怕，他怕高杉看到他发狂时的样子，他怕那份不堪在高杉面前无处遁形。

仿佛过了许久之后，有人在外面敲门。

桂猛地回过神来，他微微挣扎，高杉放开了他。

武市变平太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把食物在桌上摆放好后，他恭敬地鞠了一躬就又出去了。

高杉端过粥递到桂面前，桂看着乳白色的肉粥却只是发呆。

高杉轻笑：“怎么，假发，要我喂你吗？”

桂却还是没反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眼神越来越迷离。

“假发？”高杉察觉到了异样。

桂忽然猛地一把抓住了高杉的胳膊，“高杉……给我……”他使劲晃着高杉的胳膊，瞳孔渐渐没了焦距，“给我……不……药……不、不能……”

热粥泼出来洒在了高杉手上，高杉吃痛松手，碗砸在了地毯上。无暇顾及手上的烫伤，高杉紧紧把桂锢在了怀中。

“假发，我在这，”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别怕，忍过去就好了。”

桂却只是猛地挣扎，他不顾一切地推着高杉，想要挣脱出来。

“药……给我药……”

高杉紧紧抱着桂，任他的拳头砸在自己肩上、背上，他闭上眼睛，抱得愈发地紧。

“不，不能……不可以……”挣扎间，桂仿佛又忽然恢复了些许意识。

不能给我药，不可以这样。

他攥着拳头，狠狠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身体里面好像有两个灵魂，一个在叫嚣着好痛苦快给我药，一个却在拼死克制说不可以，两个灵魂疯狂地挣扎着，仿佛要把身体撕裂。

桂脸色煞白，冷汗直流，他紧咬牙关，艰难地喘息着，浑身不住地颤抖。

终于，许久之后，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他不再挣扎。他把头靠在高杉胸口，眼神空洞一片，大脑内却像是放黑白电影一样，有一帧一帧的画面飞速流过。

恍惚中，他看见了那个破败的小公园，看见了那条旧得爬上苍苔的木椅，看见了那树开得正繁的樱花，看见了那只胖胖的白猫，看见了那间古朴的校舍和那里面的人――有一位总是带着温柔笑容的老师，还有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可是最终所有的画面都涌入了那片大火中，一切都支离破碎。

桂猛地一惊。

“假发……”高杉低低唤着他的名字，轻抚他的背。

“高杉……”他的嗓子干涩而沙哑，他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到了现在，自己又该怎样去面对高杉。

“高杉……你会嫌弃我吗……嫌弃我有毒瘾。”

高杉怔了怔。

“不会，这不怪你。”

于是两个人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最后一点夕阳也从窗帘缝隙中溜走，房间里光线暗了许多，桂仿佛已经看不清高杉脸上的表情。

武市变平太走了进来，桂靠回了床上。他照高杉的意思打开了灯，默默地收拾着地毯。

突然的光亮让桂有些不适，他垂下眼睛，再抬头时，看见了高杉左边脸颊上的红肿。

那是高杉去接桂时，银时打的。

“去处理下吧。”他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轻声道，却又忍不住想问问他疼不疼。

最终他默默把头转向了窗外。

武市变平太见状，静静走过去拉开了落地窗的巨大窗帘。

一片漆黑中，夜空尽头悬垂着几点孤星。

桂看向武市，声音带着些许飘忽：

“能告诉我吗……高杉，他到底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