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十三)(1 / 1)
下雨了,桂坐在阶梯教室的前排,看了一眼窗外细细密密的雨丝后,他轻叹了一口气,把已经没电的手机放进了包里。
很不巧,他今天没带伞,而且现在手机也关机了,联系不上银时。
这雨估计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这样想着,他又拿出专业课的书,准备在教室里上会儿自习。胃空荡荡的,耐着性子啃了几页法律文献后,或许是低血糖的缘故,他觉得有点困,斗争了一会儿,还是合上了书,伏在桌上小憩了片刻。
窗外打在树叶上的沙沙雨声不绝于耳,困意袭来,他的意识渐渐朦胧。
满世界都是雨打风吹的声音,雨声喧哗,却又寂静一片。朦胧中,他感觉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温热气息,在这浅浅的温热气息中,耳畔似是呢喃地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
“假发。”
声音落入耳中,桂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意识也猛地清醒了过来。他有些仓皇地想要站起来,却被身边的人轻轻按住了肩。
“假发,是我。”高杉拍了拍桂的肩,声音有些低哑。
桂定了定神,然后拂开了高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他仰头看着高杉,目光渐渐清明起来。
高杉一只手撑着桌面,却微微俯下身子,把自己和桂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怎么在这里睡觉,小心着凉。”说话时,幽碧的眸中荡起难以捉摸的笑意。
桂立马往旁边靠了靠,匆匆起身后又后退了一步。
“高杉,你怎么来了?”他看着高杉,神情是说不出的严肃。
高杉轻笑,竖起两根手指,“这是你第二次这么问我了。”
“……”
“假发,我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了你,既然你这么久都没联系我,那么我主动来见见你也不可以吗?”
桂微垂下眸子,没有回答。自从上次和高杉相遇,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虽然高杉特意留了电话,可自己在这期间确实一次都没联系过他。
不是不想,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也没有面对高杉的勇气。他们在彼此的生命中缺席了八年,在这些年里,他们不知道对方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知道又有谁在对方生活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他们唯一还对彼此熟悉的,就是对方那张依稀还是旧时模样的脸庞,还有他们曾经在孤儿院的那段记忆。可是,那些本该可以让他们共同缅怀的旧日时光如今已然成为不敢触碰的禁忌,因为每一个时光的剪影中,都有他们恩师的影子,那是他们心口永远的伤疤,甚至永远也无法愈合。
见桂神色黯然,高杉知道他又在想松阳老师的事了,心口仿佛扎了一把刀子,生生地疼。他动了动喉咙,胸腔中充盈着的巨大苦涩却让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于是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沙沙”地哭泣。或许是过了几秒,又或许是过了几分钟,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
“假发,怎么,你连话都舍不得和我说吗?”过了几秒,见桂还是没回应,他索性主动上前,轻轻握住了桂的手,“走吧,和我去吃点东西。”
在高杉碰到自己的手时,桂的神经倏地紧绷起来,同时他几乎是触电般地把手挣脱了出来,忙往后退了一大步。
抬眸间与高杉目光相对时,他突然对自己有些懊恼:高杉只是拉了下自己的手,而自己却反应这么大。两个男人拉手很正常,因为有时候自己也会这么拉银时,可是刚才自己的行为,简直像女生一样别扭……
高杉会怎么想呢?会嘲笑自己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赶走乱七八糟的想法,桂重新冷静下来。他确实饿了,可他却害怕面对高杉,他不想再在高杉面前表现得那么手足无措。正要回绝时,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抗议,瞥见高杉眼角的笑意,他只好沉着脸回了句“等一下”。
高杉瞧见桂有些发红的耳根,微眯了眯眼,等桂把厚厚的书收回包里后,他伸手想要把包接过,这次却被桂拒绝了。
“我自己拿就好。”
桂说完就带着包绕过高杉,目不斜视地大步走向门口。
高杉看着桂打得笔直的背影,扬了扬嘴角,也紧跟了上去。刚走到走廊尽头,他的伞就准确无误地挡在了桂的头顶。
“雨这么大,没有伞可走不了,假发。”说话间,搂着桂的肩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伞并不小,可两个人打还是显得有些逼仄。俩人肩膀紧靠着肩膀,桂下意识地往另一侧移,却被高杉又抓住了胳膊。
“假发,离我那么远干嘛?我记得你小时候可还缠着我要和我一起睡呢。”高杉微微偏头盯着桂揶揄,笑容带着几分促狭。
桂的表情一时间有些不自然,他望着前面,并没有回应高杉的目光,只是淡淡答道:“所以都说了是小时候了。”
“除了年岁的增长,现在和小时候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已经不一样了,那时候我们还有恩师,我们还可以毫无顾忌地欢笑或者争吵;可现在自己背负着一生的愧疚,无论是对松阳老师,还是对你。
所以不要再提以前了好不好?以前那些时光有多快乐,现在我们就得用多少痛苦来为自己的罪责买单。
密集的雨点打在伞面上,一片滴滴答答,像极了止不住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