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十二)(1 / 1)
河上万齐在书房外停下了步子,他抬起手正要敲门,却在手将要扣上房门时又收住了动作――他有点儿犹豫。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在同一时间把这两件事汇报给高杉。
正在迟疑间,门毫无征兆地开了。来岛又子保持着打开门的姿势冲万齐使了使眼色,压低声音道:“晋助大人心情不好,你说话小心点。”
万齐苦笑,“说话小心点么?看来自己今天是真的不走运。”
“在门口磨蹭了那么久,你是在干什么?”高杉靠在椅背上,冷冰冰地发问了。
“在下只是……”
“只是在想该怎么告诉我伊东在我的地盘上公然贩毒吗?”高杉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万齐的话。
“原来晋助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么……”万齐抬起头,在看到高杉面前放着的旧得发黄的报纸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说这件事的必要了。
果然高杉有些不耐烦,“我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个。”他看向万齐,目光仿佛结着冰霜,“你不觉得自己调查那件事用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吗?”
“在下下次会注意的。”万齐保持着镇定,把文件递给高杉,“因为报纸的时间太过久远了,调查起来会有些困难。”
高杉拧着眉头,从文件中抽出了一张同样老旧的报纸。
万齐看着高杉乌云密布的脸不再说话,空气陷入了一阵久久的沉默。
“所以,”高杉狠狠攥住报纸,绷得指节都有些发白了,“是他们在这份报纸上造了假?”
“……你手上那责孤儿院爆炸案无人生还的新闻确实不是报道失误,而是被人为篡改了,或者说……有人骗了你。”万齐看着高杉微颤的手,他能想像高杉此刻眼底翻滚着怎样的怒意。
“就为了让我彻底死心,好把我牢牢绑在这个家族里?”高杉抬起头挑眉冷笑,绿眸结了一片冰,“那万齐,当时这件事,你又参与了多少?”
“这件事在下也是现在才知道。”万齐对着高杉的目光,声线毫无起伏,“冷静一点,晋助。”
“这件事有谁参与过?”
“主要是知道你和孤儿院关系的人,都是当时老爷身边的心腹。”万齐有些隐忧,“晋助你……”
手指拂过报纸上的皱痕,高杉嘴角的冷笑渐渐消失。曾对着这份报纸偷偷哭过多少次,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一次次看着它,一次次把伤疤扯开,直到最后痛到麻木,直到再也流不出泪,只是一次次地感到心是空的,像被什么挖去了一样。
“把这些旧物让他们看看,”沉默片刻后,高杉微垂下视线,嘴角缓缓牵起危险的弧度,“告诉他们,人太健忘可不好。”
“在下知道了。”万齐小心地收起两份报纸,走出几步又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还是停下步子问了句:“晋助,你真的要对他们出手吗?他们毕竟是……”
“闭嘴。”高杉抬眸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在我看来,他们和伊东一样不可原谅。”
万齐微愣了几秒,墨镜后的目光停在高杉脸上有几分凝滞――刚才的一瞥中,他在那个人的眼底看到了野兽,那头黑色的野兽苏醒了,在磨着爪牙低低咆哮。
是了,这才是高杉晋助,这才是让他心甘情愿追随的能够主宰这个里世界的人。
河上万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高杉晋助,是在四年前。
高杉晋助是他父亲的独子,却在孤儿院度过了自己人生前十三年的岁月。高杉晋助的父亲算是半路起家,和一帮弟兄打打杀杀,吞了伊东父亲当时大片的地盘,在赌场这捞钱的行当中坐稳了一片天。
但高杉出生那会儿,正是他父亲和伊东父亲火拼得厉害的时候,他父亲那时势力还不牢,不敢把高杉留在身边抚养,就偷偷送到了孤儿院。那家孤儿院很小,院长又是个淡薄功利的性子,自然那孤儿院难引人注目。就这样,高杉在里面安全长到了十三岁。他父亲在真正坐稳道上的头把交椅后,又在暗地里找这家孤儿院,准备把高杉接回去。可是伊东父亲察觉到了他父亲的行动,也找上了孤儿院。伊东父亲的报复可以说是成功的,因为孤儿院在他计划下顷刻间就变成了火海,那个庇护了他仇敌儿子十多年的地方在他的怒火下终于荡然无存;可他又彻彻底底地失败了,他不知道高杉那时已离开了孤儿院,他所做的,只是给自己挖了个更大的坟墓,最终他的失策导致了自身的毁灭和组织的彻底失势。
高杉在孤儿院爆炸案后变了,或许该说,他“成长”了。他以更大的暴力来掌控暴力,他以绝对的威严让每个人臣服,他更无情,也更强大。
在他十七岁时,他终以摧枯拉朽之势把伊东家逼入了绝境。四年来他的恨意有增无减,当他看着伊东的父亲在他脚边倒下时,他笑了。心明明空荡荡的,可却又被什么堵得发痛。但他笑了,笑得张扬。
万齐看着高杉,他看到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微扬着头,眼底有黑色的野兽张牙舞爪。
这样的旋律才是他期待的,他知道这旋律让自己有多么兴奋。可同时在那么一瞬间,他却又有种淡淡的悲哀。
组织几乎被灭,但伊东最终保住了一条命,也被留了一条后路,是西乡特盛出面阻止了高杉对伊东家的赶尽杀绝。赌场已被高杉牢牢抓在手里了,西乡虽是风俗业的巨头,但那些肉色交易怎比得上赌场中的暴利,他可不想看着高杉独大。高杉的手段之狠辣,确实也让西乡侧目,他不得不提防着,给自己留好后路。留下伊东,虽不能牵制高杉,但最起码能在三方中形成平衡,而且伊东以后也一定会多仰仗西乡,西乡这也算为自己扶植势力。
万齐出去后,高杉看着桌上照片中的长发男子,良久以后,右手缓缓按上了空荡荡的心口。
这里,是时候该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