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十）（1 / 1）
两人从餐厅出来时天已经暗得厉害了，暮色微垂，华灯初上，高杉望着身边的人，只觉得虚幻得不真实。
“你笑什么？”
在桂的记忆中，高杉不是个喜欢笑的人。非但不喜欢笑，而且还有点凶巴巴的。
“喝醉了。”高杉扬着嘴角，随口答道。
“都说了让你别喝那么多酒了。”桂略显无奈。
“所以，你送我回家吧。”没等桂回答，高杉就把车钥匙塞给了对方，“我头晕。”
桂盯着高杉有些迷离的眼睛看了几秒钟，认命似地摇了摇头，扶住了高杉的胳膊把他往车里带。
坐在车上，高杉借醉往桂身侧靠了靠，用手挑起一缕头发调笑道：“假发，你头发还是这么长，一点都没变。”
桂愣了愣，随即打开高杉的手，一脸正经道：“别乱动，很危险的。”
高杉眯了眯眼，靠回了副驾驶座，嘴角依旧噙着笑，“正经的样子也没变。”
桂开着车不再说话，外面的各色灯光如水般在车窗上倾泻流过，蓦地让他想起了流年这个词。
是啊，或许一点都没变。可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桂把高杉送回公寓时，高杉已经清醒了不少。或许应该说，高杉压根就没醉，他只是装作喝多了，想让桂再多陪自己一会儿。
“高杉你是一个人住在这儿的吗？”桂看着这个清冷地有些过分的公寓，不由得有点疑惑。
“嗯，是啊。”
这个公寓是高杉以私人名义买下的，不过他并不常住，他一般都住在主宅里，方便处理事务。只是有时候，他会想逃开那个牢笼。所以一般他来这里的时候，万齐都会知趣地不来打扰他。
“那……高杉，你的家人呢？”桂记得当时领走高杉的是他的母亲，所以高杉还有家人才对。
“去世了。”回答地风轻云淡。
“……对不起……”
“呵呵……”高杉轻笑了出来，“笨蛋，不用道歉。”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桂率先开口了：“那个，高杉，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要回学校。”
“等等，有事。”
“啊？”
“都这么晚了，还要走吗？”
“明天还要上课。”
“这可是周末。”
“那地方……”
“我睡沙发。”
“可是……”
“别说你还认床？”
“……”
看着桂哑口无言的样子，高杉露出了胜利般的微笑。“那，我去洗澡了。”
“……”
趁着高杉洗澡的功夫，桂想了想，还是准备给他煮点醒酒汤，但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只空荡荡地放着几瓶啤酒。桂有些无语，他开始怀疑高杉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了。再次环视了一圈这个公寓，他突然觉得有些悲伤，公寓里家具配置的倒是齐全，也很新，可是却让人觉得都没怎么用过，每一样都透露着浓浓的生冷气息，而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装饰或者盆栽。他闭上眼，感觉连这空气仿佛都是冷寂的。
该是一种怎样的孤独。
高杉揉着半干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桂正在阳台上打电话。他盯着桂的背影看了几秒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桂看他出来了，远远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他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在看到桌上放的热茶时，轻轻扬了扬嘴角，眸子里都是软软的笑意。
“有急事吗？”看见桂打完电话了，高杉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有，只是同学的电话。”桂在高杉对面坐下，把茶推向他，“本来想做醒酒汤的，可冰箱里什么材料都没有，只找到了茶叶，先将就一下吧。”
“假发你真人|妻。”高杉端起茶杯揶揄。
桂抬眸看了他一眼，“高杉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不正经？”
高杉却只是轻笑，“假发，你现在怎么不反驳我‘不是假发，是桂’了？”
“……我现在是橘小太郎。”
高杉脸上笑容瞬间凝滞了，他沉默了几秒，声音有些苦涩：“你是假发，也是桂。”
“或许我还是假发吧，可也或许，我已经不是假发了。”
“……”
没有人可以永远站在原地的，不是吗？我们都被时间的潮水推动向前，我们走啊走，走啊走，走了那么远的道路，也看了不同的风景，可我们再也回不到起点。
气氛冷了下来，俩人沉默地对坐着，却都不再说话。
桂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高杉，面对这个曾经最亲近的人；或许就在高杉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一切就全都乱了，乱得让他措手不及，让他只想逃离。
“那个……我累了，先去休息了。”他站起身，有些局促。
高杉抬起头看着他，动了动喉咙，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桂靠在床头，回想着一天发生的事，突然间有些读懂了“造化弄人”这几个字的含义。
他想起了北欧神话里面的命运三女神，兀尔德纺织生命线，贝露丹迪拉扯生命线，诗蔻迪剪断生命线。多么悲哀与讽刺，所谓命运，又何曾优待过谁？
心里泛起莫名的酸楚，桂苦涩地笑笑，准备关灯时，却注意到了床边放着一本书，竟然是《霍乱时期的爱情》。
想不到高杉也会看这种书，桂倒是有些意外，拿起来翻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烦躁。正要放下时，目光却在无意间落到了一段话上：
“亲爱的费尔明娜达萨女士，在经过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过后，请允许我再次重申我对您不渝的爱意和永恒的忠诚。”
看吧，有些东西，或许真的连时光也改变不了。
可是，又有谁知道呢？
第二天高杉刚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就闻到了从那间自己从未使用过的厨房里传出的香味。慢悠悠地踱到厨房门口，看见桂正在做早餐，心中莫名地溢出一种叫做幸福感的东西。
“假发，早啊。”高杉噙着笑，靠在门框上慵懒地打着招呼。
“高杉，早上好。”桂一边往盘子里盛早餐，一边回道：“快去洗漱吧，早餐已经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做荞麦面呢。”吃饭时，高杉切着煎蛋笑道。
“本来想做的，但你这里什么食材都没有，超市又太远了。”
“所以你就在便利店买了这些？”
“你不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高杉看着桂，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假发你手艺进步了，以前只会做荞麦面的。”
“我可不认为你这是夸奖的话。”
“呵呵……”高杉忍不住笑出了声。
“……”
“话说假发你怎么起这么早？”高杉看了看钟，发现才八点半。
“学校有事，我吃完早餐就走。”桂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语气毫无波澜。
“……那我送你吧。”高杉慢慢动着叉子，瞬间觉得没了胃口。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车的。”桂看着眼前没什么精神的男人叹了口气，“你昨晚没怎么睡吧。”
高杉眸子暗了暗，没有回答。
他昨晚确实差不多快天亮才睡，几乎是毫无意识地，他坐在漆黑一片的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感觉思绪就像这迷蒙的烟雾，在寂静一片中交织缠绕，又在不知不觉中消散，勾带着那些他本以为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的记忆。等他渐渐回过神来时，外面天已经微亮了。
高杉望了望客厅里的桌面，上面却光洁一片，本该堆成小山的烟蒂也不见了踪影。
他收回目光，看了看桂。
桂收拾着盘子，头也没抬，“以后少抽点烟吧，对肺不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