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三）（1 / 1）

高杉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来时，桂正坐在床上和伊丽莎白玩。

“高杉，你怎么了？”桂注意到了高杉苍白的脸色。

高杉走到床边坐下，没有回答。

桂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高杉……”他的语气很小心，“松阳老师……和你说什么了吗？”

桂还不知道晚上有人来孤儿院的事。

“没什么……”高杉的声音轻飘飘的，“我累了，别问了……”

“……”

桂低下头，轻轻张了张嘴，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伊丽莎白叫了一声，从他的怀里跳到了地上，出去了。

“为什么不理我了呢？”桂望着门口，突然很想这么问。

呆坐了几分钟后，桂解开头发，躺进了被窝。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是新的开始。这么告诉自己，他觉得释怀了许多。

虽然如此，可他仍然没睡着，他静静听着，发现下铺并没有什么声音，高杉已经睡了，他想。

可没几分钟后，他感觉到了床铺轻微的摇晃。是地震吗？

他猛地睁开眼，却对上了另一双眼睛。那天晚上月光很亮，他看到那双翡翠色的漂亮眼睛里，流淌着深沉的悲伤。

“高……杉……”桂愣住了。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高杉直直看着桂，声音低沉。

“当、当然可以……”桂迅速拉开被子，让高杉躺了进来。

沉默了片刻后，高杉开口了，“假发……”他的声音里是罕见的颤抖，“我要走了……”

桂的肩膀猛地抖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刚刚还滚烫的脸霎时凉了下去，“什……什么……”

他偏过头，高杉的侧脸在黑暗中像石像一样坚硬。

“今天有人来找我了，说要带我回去。”高杉的语气冰冷地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顿了顿后，他小声补充：“这是我呆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桂感觉自己脑袋里一片昏天黑地。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突然？

为什么连你也要走？

…………

他双手捂住脸，指缝间一片湿润。

高杉久久望着他，然后伸出手，揽住了少年因为强忍着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

“我只是离开这里了而已，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和松阳老师的，我保证……”他在少年耳畔，许着自以为能够实现的承诺，“无论在哪，我都会一直保护你……”

“高杉……虽然你家人来找你，我很替你高兴，可是、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桂抹了抹眼泪，努力露出笑容，“你一定记得要回来找我和松阳老师……”

高杉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们躺在床上，又说了很久的话，说到了那个破败的小公园，说到了那墙碧绿的爬山虎，说到了那树繁茂得不像话的樱花……说到了回不去的曾经，说到了到不了的未来……

好像一直这样的话，明天就不会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渐渐安静了下来，安静得仿佛被世界遗忘了。

高杉睁开眼，洁白的月光渗过窗帘，顷泻进墨一般的黑暗中，给房间染上了一片朦胧。

他侧躺着，正好和桂面对面。桂闭着眼，微微蜷着身子，从浅浅的呼吸声来看，应该是已经睡着了。淡淡的月色中，少年的样貌显得越发干净清秀，却又仍带着几分稚气与可爱，让高杉不由想到了清水中未开的白莲。

美好得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他伸出手，碰了碰桂的头发，桂并没有醒来。良久以后，他把手撑在桂的脑后，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在少年面颊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唇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的心不住地颤抖，他知道自己情感的洪流已然决堤。

原来，有些时候，一秒钟，也可以是一辈子。

他看着桂，仿佛要把少年的模样深深烙印在眼底。

很久很久以后，高杉总会想起这一刻，如果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拿起就再也放不下，那么当初是否就不会轻易去触碰？

却已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