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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陆家出来的时候已是凌晨，童向暖执着一张纸巾捂着嘴角，邵均泽迎面朝他们走来，神色里带着几分探寻，看了童向暖一眼。施方揽过童向暖，跟邵均泽匆匆打了个照面，邵均泽提醒道：“这里交给我，你跟向暖在车里等我一会儿。”
施方点了点头，把童向暖塞进车里，随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内没有开灯，施方摸了摸童向暖的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单独相处。”
童向暖摇了摇头，没有作声，红着眼睛往施方的方向看，借外面的灯光看他深邃的轮廓。过了一会儿，童向暖用尽量平缓的声线声明：“施叔叔，不要趁机占我便宜，我没哭。”
施方缓缓笑了起来，把手从童向暖脑袋上移开：“我有说过你哭了吗？此地无银三百两。”
童向暖咬牙切齿：“我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施方哦了一声，扭过头来看童向暖：“我要是你，我也生气。”
“都说了我现在很生气你可不可以不要逗我笑！”童向暖红着眼瞪了一眼，“我现在进去跟白川打一架，还来得及吗？”
施方按住了童向暖：“你即使跟他打了一架又能怎么样呢？”
“撒气。”
施方一语中的：“撒完之后呢？你看，就算你跟他打了这一架，你也还是不开心。”
童向暖默不作声，沉默了片刻，问道：“他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忍冬的事情接近我的……你都知道？”
施方知道她迟早会问这个问题，却没想到这么快。他迟疑了一下，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难怪你一直劝我不要跟他走得太近，时时阻拦我跟他交往。我就是太有主见不听人劝，爱慕他的样貌又受不了他的温柔，我是个大傻瓜世界上最大的大傻瓜！”童向暖默默垂下了头，“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默默嘲笑我呜呜呜……”
施方表示赞同：“对，你是。”
童向暖怒不可遏：“你不是最喜欢跟我唱反调的吗！这种时候你可以尽你所能反驳我吗！”
施方无奈：“可是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啊。”
童向暖：“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告诉我啊！哼！施叔叔是坏人！”
施方这下子郁卒了：坏事分明都是陆白川干的，他反而成了冤大头。
邵均泽拉开右边车门，坐进来后从副驾驶的位置探头过来看他们，正要说话，施方“嘘”了一声：“睡着了。”邵均泽蓦然摇了摇头，对司机吩咐开车。
施方忍不住低声感叹：“真是个爱逞强的小姑娘，明明心里很难过，干嘛拼命捂着伤口不让人知道呢，捂着就不疼了吗？难过就哭出就喊嘛，不会撒娇的小丫头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二哥你说，她就是跟我撒个娇会怎么样呢？”
邵均泽目不斜视，幽幽给他补刀：“你会笑话她。”
“二哥你……一点也不可爱！”
邵均泽点头：“嗯，有你可爱就够了。不过从这点上来说，向暖不愧是忍冬的女儿。”
“只继承了缺点外带基因变异。”
邵均泽：“你知道向暖为什么喜欢那个臭小子而不喜欢你吗？”
施方赶紧给自己洗白：“二哥！你这话说得……我是她叔叔！干爹！她要是喜欢我麻烦就大发了！”
“你以为你跟忍冬真的有一段风流情史啊，二十年过去了你还在自我YY吗？”
施方陷入了沉默。
约莫行驶了半个小时到了家门口，邵均泽给施方递了件风衣，示意他给童向暖裹上，童向暖正自己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茫然四顾，像是梦游一样朝大门的方向走。施方看在眼里，匆匆对邵均泽说道：“二哥，我改天再谢你了。”
邵均泽也正看着童向暖的方向，双手插在裤兜里：“客气什么。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替我向忍冬问声好。我走了，你去好好陪陪向暖吧。”
主厅的灯还亮着，温忍冬穿着居家的衣服在等他们。童向暖率先进门，顺手把邵均泽的风衣丢在沙发上，见到温忍冬，打算绕道而行。然而温忍冬已经看见了她：“向暖。”
童向暖边自我暗示“无视她、无视她，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听见”，边大步朝前走。
温忍冬终于站起了身，朝童向暖走过去：“我们谈谈。”童向暖不得不回应她：“今天这么晚了，我不想谈。”
温忍冬已经走到童向暖的身侧，目光迅速捕捉到了童向暖唇角那抹打眼的吻痕，就察觉出了不对：“你见到陆白川了？施方带你去的？”童向暖知道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是见到他了。”
温忍冬淡淡扫了童向暖一眼：“我就知道拦不住你，这个结果是你想要的？”
童向暖：“是与不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你是一定要在我面前刷存在感，标榜你永远是对的而我是错的你才能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吗？”童向暖大吼出声：“你瞒我那么多，现在反倒来怪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你从前种下的因吗？”
施方见两人站在客厅吵了起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插到两人中间：“怎么回事？”
温忍冬：“你怎么就让向暖出去了？我把女儿拜托给你，你就照顾出这么回事儿？”
施方被温忍冬的质问问得一窒，一时不知道怎么答，沉默了片刻，说道：“今天这么晚了，向暖也累得很，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向暖，你先上去。”
施方话还没说完，童向暖已经看准温忍冬被施方牵制住，走得没影了。
施方把大致经过对温忍冬讲述了一遍，温忍冬意识到自己迁怒得不对，旋即开解：“这孩子真是让人一点也不省心。不过也幸好有你跟均泽，才没出什么大错。希望这次的事情能让她以后长长记□□。让她早点懂得，无人可尽信的道理，也许不是坏事。”
无人可尽信。你对我也是如此吗？施方迅速瞟了一眼温忍冬，话到了嘴边，却转成了：“忍冬，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施方道，“我想向暖这次可能真的是受打击了。陆白川对她真真假假有几分我是不知道，但向暖对陆白川，却是认真的。”
温忍冬淡漠地笑了起来：“小屁孩才会相信爱情这东西么？”
“如果对方不是白川，我就不会觉得向暖有错。能这样掏心掏肺地去喜欢一个人多好，如你如我，都是做不到的，所以哪怕万花丛中，也注定孤独一世。”施方站起来，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去看看向暖。”
温忍冬狐疑地看了施方一眼，施方笑得坦荡：“你别多心，你女儿就是我女儿。”
施方扣了扣门就径自摸了进来，打开了小夜灯。
童向暖果然没有睡着，她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睁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施方宁愿她哭闹着发泄出来，也好过闷在心里。直到施方走近跟前童向暖才发现他，她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也不敲门？”
“我敲了门的，你没回音而已。”
童向暖声音低而轻，施方却也还是听清楚了，她说的是：“……施叔叔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想不开的，下次见到他我还要揍得他连亲妈都不认识。”
施方没有说什么，揉了揉童向暖的脑袋，发现她头发竟然还是湿的。他把手里端着的玻璃杯递给童向暖：“喝杯牛奶，去把头发吹干再好好睡一觉。”
童向暖接过杯子大口喝奶，喝完了蹦跶起来吹头发。施方仍在原地看她，眸中有一层令童向暖捉摸不透的光。童向暖皱眉：“施叔叔，你怎么跟幼儿园女教师一样，还要监督我睡觉吗？”
再直接不过的逐客令。施方仍然不为所动：“你是要我喊忍冬过来陪你吗？”
童向暖不满：“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她却也没什么力气再跟施方争执，坐在床上吹头发。
吹风机里热风阵阵，吹得童向暖困意袭来，眼皮上下打架。思维一片混沌之间，她回头去瞅施方，人都带重影的。童向暖只觉得自己晃了三晃，下意识问施方：“你给我喝的真的是牛奶吗？”
施方随口答道：“放了点帮助睡眠的东西，我还会害你不成？”
童向暖倒进床里，呢喃：“不好说，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越是蛇蝎。我今天才知道，人跟人之间隔着两层皮，谁都别特么的自以为自己了解别人……”
施方替她盖好被子，夜灯的柔光照在少女的脸上，面容更显清丽姣好。将睡未睡之时，收敛起了平日的锋芒，像是软软的团子喵，倦怠又慵懒。施方忍不住亲了亲童向暖的额头，恋恋不舍地回看了两眼，终于关上门出去了：“向暖，晚安。也许今天不会是好梦，但我愿你信者得爱，终会找到愿意一生将你捧在手心的人。”
陆白川退学的消息很快在学校传开，何旭日问过童向暖发生了什么事，童向暖只默默叉掉了校内论坛里讨论陆白川的帖子，对此缄默不言，何旭日也识趣地不再问。周围有人嘘寒问暖，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但对向暖而言，旁人怎么说似乎并不紧要。童向暖看起来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沉默了些、笑容少了些，在画室里待得时间更久些。
施方到节假日接童向暖回家，被童向暖以忙画画为理由推脱了两三次，他几次自己去找童向暖，不出意外地她也都在画室里。施方知道童向暖不想直接面对温忍冬，也正需要找点寄托让自己不沉溺于失恋的中，也没有勉强她。
直到温忍冬打算带童向暖离开的时候，施方才把童向暖接回来。童向暖看了温忍冬几眼：“施叔叔说你要带我一起回去，但是我不想跟你回去。”
温忍冬点了点头，眼神笃定：“意料之中。”
童向暖退了一步，保持着跟温忍冬之间的距离：“怎么，你是非要带我回去吗？”
施方拉着童向暖在自己身侧坐下，拍了拍童向暖的后脑勺，然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促狭地望着温忍冬：“可算找到一个能让你发火的人了。果然孩子才是母亲的小讨债鬼啊。”
童向暖借着施方这面肉盾把自己跟温忍冬隔开，还往拽了拽施方的手臂。温忍冬瞟了施方一眼，又对童向暖说道：“当初是因为有事情才把你塞给施方，现在事情解决了，不要给施方添麻烦了。”
施方手肘支颐，打岔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麻烦的，多个孩子家里热闹不少。向暖自己想回去吗？”
“我！不！想！”虽然施方老是在嘴皮子上欺压她，但比起温忍冬来说温柔可亲得多，童向暖跟施方相处久了，知道他对自己一向是面冷心热，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始眼巴巴盯着施方看，“施叔叔你看，我们同居，啊不，合住了这么久，没有爱情也有亲情，没有亲情也有友情，我妈这么急吼吼地要把我弄走，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难得见童向暖示弱卖乖，施方不禁莞尔：“向暖都多大人了啊，还用得着你去哪儿都带着？再说，这么多年你都没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何必损人不利己呢？”
各打五十大板的吐槽令温忍冬跟童向暖同时满脸黑线，施方笑得越发和善可亲：“向暖放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温忍冬也的确想不出辩驳他的理由：“我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
童向暖正要说话，施方拦住了她：“哪至于？养小动物嘛，该投食的时候投食，该哄睡的时候哄睡，不乖的时候顺顺毛，就当让我提前刷刷饲养小动物的经验值了。”
童向暖脸上写着一行大字：“我可以咬你吗！”
温忍冬原本对施方的话将信将疑，一转念就想明白之后似乎有些能理解施方了：“也是，你们在一起也许共同语言比我想象得多！”
童向暖用胳膊肘撞了撞施方：“施叔叔，你看我是忍冬冲话费送的，还是买纸巾赠的？”
施方却只是涵养很好地笑了笑：“你也不用自卑啊忍冬，虎母无犬女嘛。”
事情最终以施方跟童向暖一起送温忍冬去机场告终。
像是耗费心神打完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温忍冬登机之后，童向暖坐在机场外的长椅上晒太阳精神萎靡不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施方端着一杯冰咖啡过来，碰了碰童向暖的脸：“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的，”施方说道，“你会发现，以后比失恋还痛苦的事情多的是呢！”
童向暖白了施方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失恋过吗？”
童向暖这失个恋还要一脸骄傲得不得了的表情令施方忍俊不禁，他斜眼觑着童向暖，一挑眉毛：“你说呢？”
童向暖瞬间明白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学着施方平时拍自己的方式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想开点，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也年纪不小了，收收心，以后就跟洛忆好好过日子吧！”
施方略带威胁意味地声调上扬“嗯”了一声，视线斜向童向暖搭在自己后背的手，童向暖渐渐讪笑着缩回了手。
施方忽而问道：“想出去散散心吗？”
“呃……？”
“我知道你最近在学校也没怎么去上课，不如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童向暖听起来兴致索然：“反正我想去的地方大多数都去过了，就算你给我一个地球仪，转到哪里算哪里我也不怎么有兴趣！”
“美得你，我有个会议要出门一趟，同行的工作人员都是些严肃认真的人，未免少了些乐趣，顺便带上你给我解解闷而已。”
“我是你的BJD娃娃吗！”
施方勾了勾唇角，清浅笑容令人目眩神迷：“哪儿能啊，BJD可比你省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