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和谐”失败了吗?(4)(1 / 1)
孰是孰非,又像“狗屎究竟算不算垃圾”一样,似乎成了“斯蒂芬斯之谜”。
此事使我联想起另一件事——前不久,我的一外省友人在电话中告诉我,他险入一次鬼门关,所幸阳寿未尽,又回转到现世来了。他是一位70余岁的老先生,什么事都循规蹈矩,唯恐给别人留下为老不尊的不良印象。但他说起他的遭遇,竟异常激动:某日10点左右,忽觉头疼,起初并不在意,然其疼与时俱增,挨至中午,已甚剧烈。情知不妙,赶紧打的去医院。及至,下午各科的号已全挂满,只有专家门诊尚可加号,于是挂了一个专家号。
我问:“为什么不挂急诊啊?”
他说他是有些常识的,估计自己可能是脑血管方面出了问题,那么首先要拍脑部的血流片子。急诊也必如此,专家门诊也必如此。与其在急诊部排队,莫如在专家门诊加个号,只开上拍片的单子,也就最多半分钟的事儿,并不耽误别人就诊,自己也能很快进入拍片室。
问题就出在了他的这一种想法上。挂号处给他开的是32号,这意味着他要坐在专家门诊室处等很久。
可那时他的头更疼了,几乎忍受不住了。
专家门诊室外有专门监管秩序的护士。他上前央求:“能不能先照顾我一下啊,就半分钟,啊?”
护士断然拒绝:“不行,都得按号看病。”
“我头疼得厉害,快忍不住了啦。”
“那去看急诊。”
“可我已经挂了专家号。”
“那就是你个人的问题了。”
70余岁的老人便再无话可说。
还说什么呢?
以他的年龄,以他的修养,是断不会硬闯入专家门诊室去的。万一和是自己孙女辈的小护士拉拉扯扯起来,成何体统呢?
于是他转而去分号台那儿央求。
可人家说只管分号,不管别的事。想要受到优先照顾,还是得跟在专家门诊室外监管秩序的护士去说。
他便又回到了专家门诊室那儿,再次央求。
小护士还是不肯给予照顾,且振振有词:“我站在这儿是干什么的?就是负责监管秩序的。有秩序对大家都公平,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破坏了公平。你头疼,别人就哪儿都好好的吗?老先生,还是耐心坐在那儿等着吧。既然给你开了号,下班前就准能轮到你……”
小护士对他谆谆教导,听来那一番话不能说毫无道理。医院专门安排几名护士在专家门诊前监管秩序,那也确实是对大多数看病的人负责任的一种措施,而那小护士分明也是想认认真真地负起自己那一份职责。
但是对于我的友人,那一种认真却未免近于冷酷无情。出于热爱自己生命的本能,趁一个看病的人刚从专家门诊室出来,他便顾不了许多地硬往里闯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小护士还真拽住了他。
“姑娘,我不骗你,我的头……”
老人家一急,话没说完,竟身子猛烈一抖,随之往后便倒。老先生脑血管因堵塞而破裂,幸而抢救及时,进行了开颅手术,捡回一条命。
在我们普通人所终日生活的社会细节里,如此这般的些个事举不胜举。
若想从这类事中分清孰对孰错,是很难的。若想完全避开这类事,也是很难的。这类事和腐败没有什么关系,和官僚主义也没有什么关系,和所谓的社会公平正义更没有什么关系,但它却也是那么影响我们对现实生活的感受,现实生活是否值得我们热爱,往往也由这类事对我们生活情绪的影响而定。以我自己为例,我大致归纳了一下,倘从我18岁成年以后算起,大约有1/3使我大动肝火的事,其实正是以上一类事。这类事是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都不大能替人民操心得到的,也是任何一个法官都难以断清的。任何一个国家的环卫部门都不曾对狗屎究竟算不算垃圾做出过权威结论。难以想象的是,有时一条好的规定、一项好的措施竟会使人和人的关系反而不和谐了。
关键还是在人。
正如我们常说的:“规章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
而这句话在人口少的国家是一回事,在我们有13亿多人口的中国是另一回事。
如果元大都遗址公园每天早晨健身的人少了一半,那两名太过认真的保安对那一对中年夫妇也不会那么认真了吧?
如果我们的医院不都像集市一样,那么太过认真的小护士也会对我的友人予以照顾了吧?
13亿多,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人口真是太多了。以至于在我们社会的每一条褶皱里,每一个细节中,都时常会发生些本不该发生的事。
我喋喋不休地讲述以上几件事其实并非为辨明是非,而只不过想使我自己和我的读者更加明了——生活在一个13亿多人口的国家里,每一个普通人最好都夹起尾巴做人。管别人的人,不要总习惯于对别人像牧人对待羊群中的一只羊一样;被管的人,遇到了太过认真的人,应像车遇到了拦路石一样,明确地绕行。即使忍气吞声,该忍则忍,该吞则吞吧!
否则和谐那还有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