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1 / 1)
翌日,映月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未睁开,就感觉到身上有一个重物压着她,触感温热。而且身侧也似乎有东西,原本宽大的床榻似乎……有点挤。
有点挤?她倏的睁开了眼睛,往身侧看过去。这一看不打紧,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本被她拒之门外的韩子绪,此刻竟然就躺在她的身侧,犹自睡的香甜,一只手臂还搭在她的身上。
她看看依旧被锁得严实的房门,再看看还在梦中的男人,眉头拧了起来,下一瞬间,手毫不犹豫的招呼了上去,捏上了韩子绪那妖孽般的脸颊。
“呼……”梦中的人皱着眉头醒了过来。
黑亮的眸子,与她对视。
而后,皱起来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韩子绪望着她,露出了一抹堪称颠倒众生的笑容,“娘子,早!”
映月放开了那只在韩子绪脸上□□的手,眯着眸子望着他,“鼎鼎大名的韩公子,竟也会做那些宵小之辈才会做的事情,撬人门锁。”
韩子绪觉得挺冤枉的,一双黑亮的眸子显得尤为无辜:“娘子,难道不是你将为夫带回房的么?”
映月没好气的回答:“你觉得我一介弱女子,能够将你一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带’回房间里来?”
“娘子可不弱……”他小声的低估了一声,而后声音陡然高昂起来,“竟然不是娘子将我带回来的?那我为何此刻在娘子的卧房里头?”
映月盯着他,一时无言,她的夫君竟不似在说谎,难不成……
很早以前,映月就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病人,平日里跟正常人无异,可是一到了夜间,就会翻身下床,闭着眼睛游荡在外面,白日里做不了的事情,夜间全部都会做到,此病名曰:梦游。
她听说过有人梦游杀人,却没有见过梦游撬锁的,还撬到自家娘子的卧房来了。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之后,映月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这次就算了,但是下不为例。”
韩子绪高声欢呼,“娘子果真温柔娴熟善良。”
映月不看他,兀自的起了床,坐在镜子前梳妆。
韩府的后院,有亭名兰亭,亭立于荷塘之上,韩夫人闲来无事,会在亭中小坐片刻,投食喂荷塘里头那些浑身金黄的锦鲤。和风暖阳,好不惬意。
只是,此刻亭中的韩夫人,手里抓着一把鱼食,却是满脸怒容。
站在韩夫人身前的小丫鬟,仔仔细细的禀报着:“夫人,奴婢看的一清二楚,昨儿个夜间,公子被赶出卧房之后,就直接去了书房里头,再也没有出来过,为了不让下人们知道这事儿,公子就连一床棉被都没有让那小厮拿进去,您说说,书房里头是个什么样的环境,公子在那里头睡上一晚,这身子骨能不难受么?奴婢看着就觉得心疼。”
韩夫人听完,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筱筱,你赶紧去,去把邵林喊进来。”
小丫鬟领命下去了,没多久,浑身黑衣的邵林就走了进来,单膝跪地行礼:“邵林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我且问你,这几日让你跟在那白氏的身后,可有什么发现?那商铺的事情,她可料理得过来?还有,她和子绪两人之间,是否有过争执?”
邵林起身,一一的回到:“商铺的事情,少夫人处理的很好,属下猜想是因为少夫人原本就是经商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处理起商铺的事情来,颇为得心应手。”
“得心应手?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得心应手法?”
韩夫人这话分明是讽刺,可邵林却是误会了,以为她只是想知道白映月处理那些事情的手段,一字语句的说了出来:“少夫人恩威并施,不仅仅震住了那些铺子的老板,而且还让人补回了帐中的漏洞。”
韩夫人冷哼一声:“她倒是有能力,可这大宅里,根本就不需要如此有能力的媳妇儿。”
顿了顿,她继续说:“怎么,这样就没有了,她前些日子不是谈好了一桩大生意么?我到是好奇,连老爷都没有谈下来的,她一介女流,竟如此轻易就谈了下来?你倒是说说,她是如何谈下来的?”
“这……”邵林犹豫片刻,却是半天没有说出口。
“这什么这?赶紧说!”
韩夫人又是一拍桌子,震得亭子下面聚拢的锦鲤纷纷逃散。
“那桩生意,并非少夫人谈下来的,而是少爷谈下来的,若是真的说起来,少夫人并没有出一份力。”
韩夫人“啊”了一声,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邵林顺着韩夫人的视线看过去,除了大片的林木之外,却是一片虚无。
许久许久,邵林才听到韩夫人说:“那桩生意,是子绪谈下来的?”
那种强烈的喜悦,虽然极力的隐忍,可邵林还是察觉到了,韩夫人此刻很高兴。他点点头:“是的,只是少爷似乎不喜居功,而是……想要帮着少夫人一把,让少夫人能够得到老爷的赏识。”
邵林在心里头将少爷的所作所为细细的梳理一番之后,忽然就明白了,少爷所做的那些旁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都是有理有据的,而他所有的目的,都直指一个人——少夫人白映月。
“好好好!”韩夫人连声道好,“子绪还是有出息的,比他爹的能力强,那桩生意啊,可是周旋了那么长的时间,他爹都没有拿下来呢。”
邵林跟着点头,却不搭话。
不多时,韩夫人却又皱起了眉头:“只是,子绪在加冠之前,我瞧着他还是很喜欢经商的,可在加冠之后,却忽然变得不那么爱经商了,甚至是碰都不碰铺子里的事情。邵林,你说说,究竟是什么,会忽然之间改变一个人呢?”从这件事情看来,子绪经商的天分,却是从未减少过的。
为什么忽然就变了呢?
他看着虚空中的一粒浮尘,静静的回忆着。
那时,少爷还未加冠,却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了,身形修长,面容精致,眉眼微微往上一挑,就能够轻易的吸引许许多多的千金小姐,可是那时候的少爷,虽然喜欢玩儿,喜欢逗逗那些女孩儿,却从未对谁动过心,只除了那一次。
那是在加冠之后,老爷让少爷去管理一个酒楼,就是在酒楼的时候,少爷像是傻了一样,站在大门口,好一会儿都没有挪动步子,走进了些,正欲催促少爷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少爷嘴里轻声的呢喃着什么,似乎是惊讶,世间竟有如此的绝色。
那时候他便在想,不过是一张脸而已,纵使再怎么倾国倾城,总有模糊的一天,少爷爱美人,却不长情,只不过三五日,便会忘记了的。
是了,那时候他是那样的笃定,不过是一张脸而已,少爷很快就会忘记的。
可是,事实并不总和想象的一样。
少爷不去找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们了,闻了女孩们身上淡淡的脂粉味,总会皱起眉头,嫌弃道:还是那味道好闻,清新,仿佛闻一辈子都不会腻。
那时候少爷脸上的表情啊,实在是太引人遐想了,如痴如醉。
他总是不忍心,可是还得提醒少爷:那女孩儿喜欢经商,但是韩家,有少爷就够了,若是少爷以后娶了妻,不论是娶得哪一家的女儿,定然只是会闲赋在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在这宅子里头,谁又会期待一个和少爷一样能干的少夫人呢。
便是从那一刻之后,少爷才开始改变了吧。
邵林思忖片刻,心头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敢言明。即便是言明,仅凭一面之词,怕也是不会有人信的。他想,既然夫人问了出口,就一定会找出哪怕是只有丝毫的蛛丝马迹的,是以,他选择了缄默。
韩夫人斜了他一眼:“料想你也不知道,不过,既然子绪依旧对经商有意,便让他开始接受家里的生意吧。我待会儿去和老爷说说,只是,映月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哪里像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千金,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韩夫人生气,可邵林却是想笑的,他实在是想不到,天之骄子的少爷,也会有被赶出卧房的一天,他倒是有些想去看看,少爷被赶出卧房门口时的表情。
中午的时候,映月堪堪才从商铺回府,就被一直在婆婆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给请了过去,一路上,映月的心里头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婆婆为何会忽然唤她,难道是知道了韩子绪被她赶出卧房的事情了?
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婆婆正用那双保养得宛若少女的手在穿针引线,桌子上还放着一方绣帕。她的手有些轻颤,那细细的针尖几乎扎进皮肉里头,看的映月心惊肉跳的。
她连忙大步的走过去,接过婆婆手里的针线,笑道:“府里头下人多,娘亲若是想绣些什么,大可交由下人去绣,哪里还用下人动手?对了,娘命人唤我过来,可是有何事?”
婆婆林秀瞧了她一眼,却是又将她手中的针线,夺了回来,继续绣着,还满脸惆怅的叹息一声:“绣给子绪的东西,又怎能假以他人之手,原本呢,这种事儿,是你这个做夫人分内的事情,可如今,却又要劳我一个老婆子动手,唉!”
“娘,我……”
映月咬咬牙,就想说“既然是夫君的东西,还是我来吧”,可是手还没有完全伸出来,就已经悄然的缩回去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白映月,刺绣却是不怎么样的。再者,这些东西本就耗时耗力,她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鼓捣这么些东西。
“唉——”又是一声长叹。
“映月,能干是好事儿,可这女人呐,最重要的责任,便是传宗接代,若是能够为我们韩家诞下麟儿,你便是我们韩家的大功臣呢?你和子绪成亲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实在是不短,只是这肚子一贯不见动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听说,你昨儿个晚上,把子绪赶到卧房外头去了?这夫妻之间,吵个架拌个嘴什么的,是常有的事儿,再怎么样,也不能把自己的夫君赶到卧房外头啊。”
映月点点头,认错态度诚恳。
婆婆继续说:“商行的那些事情有他爹就行,再不济,子绪也是可以搭一把手的。你啊,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养好身子为韩家添一个孙子。”
生孩子,映月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苦笑,这种事情她倒是从未想过的,她一直以为来都认为,女子当和男儿一样,纵使再怎么柔弱,也不该只是一个生孩子传宗接代的工具。
她有她的傲气,可有些事情,到底是不能说的。她这婆婆,可是个厉害人物。
“娘说的这些,映月都明白,只是,夫君还年轻,不该被孩子束缚住,他有广阔的天空,像鹰一样飞的更高更远,商铺的事情,终究是要夫君打理的,孩子的事,映月也会和夫君商量一下的。”
这番话说的那是滴水不漏,让人连一根刺都挑不出来。
“娘的话,你能听进去那是最好的,若是听不见去,这韩家的后院里,可就要添人咯,到时候,心里头不舒服的,恐怕还是你自己,所以,今儿个回房,还是好好的想想吧,莫要再做出像昨晚那样的傻事来了。”
映月应声,就出门了,走的时候,婆婆还将手里头拿着的绣帕往她的怀里一塞,让她好好的学学,给韩子绪做个荷包什么的。
回书房的路上,映月一直在叹气,婆婆说的那句话,一直都在脑海里头回荡着,她分明对韩子绪是没有其他的感情的,可为何在听到婆婆说后院要添人的时候,心里头麻麻的,不舒服极了。
接下来的几天,映月就真的很少去商铺了,一空闲下来,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头,绣荷包。
韩老爷得知映月被夫人喊去聊了几句之后,满脸怒容的冲到了夫人的房间里头。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如何能够被旁人的两三句话打到,他还指着这个儿媳日后能够帮帮子绪。
可韩夫人却像是猜到了一样,韩老爷甫一进门,就听见她说:“老爷啊,你该高兴的,咱们韩家的生意,如何能够放心让一个下人来打理。”
“夫人啊,你说的什么胡话,子绪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韩夫人眼珠子转了两转,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来:“子绪的情况,我这个当娘的,自然是一清二楚,怕是不清楚的人,是老爷你,老爷可知,上次那桩让你笑出了几条皱纹的生意,是子绪谈下来的么?”
韩老爷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问:“此话当真。”
敞亮的屋子里,韩夫人靠在椅子上,手里头端着一杯茶,望着韩老爷,笑的好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