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章(1 / 1)
白映月近日时常会无端的失神,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想得最多的,便是自己已经老了。可她不过才十八,正是大好年华,肌肤光滑的似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细腻白皙,一丝皱纹都见不到。身段也好,盈盈一握的腰,笔直修长的双腿,扮男扮女都好看。
她想,这人是没有老,但是心肯定是老了的,要不然怎么会好端端的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来呢?
末了,她坐在书桌前,痴痴地笑了起来,到底是不比以前了,无论是她,还是他……
彼时初遇。
十六岁的白映月,是白家的长女,自幼便备受宠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盐城有名的才女,可是古语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才气太过,反倒会引得那些男儿望而却步。但是十六岁那年,来白家提亲的人,却是络绎不绝的,门槛几乎被那些来势汹汹的求亲者踏破。
那些人大多数打着“娶妻当贤”的幌子来求亲,实则那是被美色所惑,说的好听的,那叫君子爱美人,说的不好听的,那叫色迷心窍。
白映月的美,是盐城之最。五岁的时候,她一身男装跟在出门谈生意的爹爹身后晃悠,却险些被当成娈童被人掳了去,后来映月就被爹爹关在屋子里头,甚少出门,十岁的时候,偶然一次溜出了家门,遇见了当时的首富陈老爷,不过惊鸿一瞥,就让人神魂颠倒,后来,陈家老爷散尽家财,只为了在繁华的盐城找到那位让他倾心的少女,得知了这事儿的白老爷,逮着白映月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偏偏白映月丝毫不知错,昂着脑袋做天真状:嫁给陈老爷多好啊!到时候等他双腿一蹬,他那些银子可都是我的了。
自此,她就又被白老爷锁在了闺阁之中。
十六岁的这一年,便开始有求亲者上门了。
这时候的映月,已经能够出门走动了,她去的最多的地方,不是自家的商行,就是钱庄。白家长女除了那张脸闻名盐城之外,就连她那爱好圈钱的性子,也路人皆知。寻常人家的女儿,袖中放着香气飘飘的香囊或者是丝帕,而她的袖中,却总是藏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是以,大多数的求亲者兴致高涨的来了,而后又垂头丧气的走了。
白映月的嘴皮子厉害得很,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一位手执折扇的翩翩佳公子,命人抬着两大箱的珠宝黄金上白家求亲,正好碰见了白映月,谁人不知白家长女爱财,那人信誓旦旦的,笃定能够娶到美娇娘,不料最后却被白映月那张利嘴打击的体无完肤,灰头土脸的抬着那两箱珠宝黄金离开了。
那日,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道,白映月之夫,定然要有过人之处,不求居于万人之上,但求是人中之龙。末了,还特别鄙夷的扫了那两箱珠宝黄金一眼,问道,这两大箱是公子亲手挣来的么?如若不然,又有什么资格踏入映月心门一步呢?
那之后,白府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些个纨绔子弟,又有哪个不是靠着家里头的,被白映月这样一顿数落,任谁都会觉得没面子。白老爷开始着急了,生怕留了恶名以后许不了一个好人家,遂开始带着白映月出门,谈生意的时候,竟也会带着她。殊不知,白老爷此举,正好称了白映月的心。
良婿没有觅得,女儿反倒被当成了儿子养,商行的什么事儿都爱插上一脚。白老爷头疼之余,却也高兴。只是,这择婿之事,也一直都是白老爷心里头的一块心病。直到后来,韩子绪的出现,替白老爷去了这块心病。
初遇韩子绪,是在赌场里头。
白映月的二叔白泓锋,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泡在各大赌场里头,以赌场为家。
那一日,白映月刚好何和人谈完生意回家,路过一家赌坊,就看到她那不成器的二叔鬼哭狼嚎的,指着赌场骂道:“定是有人出千,若是有本事,就和我光明正大赌上一场。”
旁的人便是指指点点的嗤笑,赌场之上,何来光明正大一说,能赢的,都是出千技术高超的,好运气顶个屁用。
赌坊的人见状,原本是进去了,而后又提了一把刀出来,叫嚣着要砍掉白泓锋的一只手。眼尖的白泓锋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白映月,急忙扑了过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拉着白映月的衣摆,哭嚎着,映月啊,你可要救救二叔,二叔的这只手,就靠你了。
很久之后,白映月时常会想,若是她当时没有多事帮二叔一把,可能二叔最多也只是丢了一只手,而不是越陷越深,最后把自己的命也给搭了进去,而她也不会遇到韩子绪,那个让她倾尽一生去爱着、怨着的男人。
映月拿了银子来赎二叔的时候,却在大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管事的笑的那叫一脸奸诈,“白姑娘,我们赌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来的,您那二叔不仅把银子输了,这人品也输完了,竟然敢赖账,还污蔑我们赌场出千,若是日后影响了赌场的生意,怕是您二叔十条命都不够抵。”
她倒是第一次听说赌坊开门做生意竟然会把客人挡在门口。
映月从钱袋里亮出银子,在那管事的眼前晃了晃,笑道:“既然管事这么说了,那么映月就不赎二叔了,你们想把二叔扣着,那么就扣着吧,我手痒痒了,进去赌一场,管事的应该不会拦着我了吧!”
实在是钱袋里的银子太打眼了,那管事的笑脸僵了一僵,随后立马谄媚的笑着,弓着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映月领了进去。
赌坊是开在地下的,不仅鱼龙混杂,而且还暗无天日,充斥着一股熏香和汗味混合的难闻味道,映月一进来,立刻的就蹙起了眉头。彼时的她身着一袭男装,往那儿一站,依旧是一位绝世公子的模样,饶是如此,却还是引了不少的人侧目。
她握着钱袋,往距离门口最近的一方赌桌走去。
有人盯着她的脸,痴痴的望着,不由自主的让开了位置。
“赌大小么?”她环视了一周,见满桌子的人纷纷点头,勾着嘴角笑了笑,然后将所有的银子都堆到了桌子上。
被绑在椅子上坐着的白泓锋见状,几乎双目突出,额角青筋直冒,扯着嗓子开嚎:“映月啊,这赌坊可不是你一介小女子能够来的地方,二叔还等着你的钱救命呢,你可别任性啊,听二叔一句,赶紧的拿了银子交与管事,赎二叔回家。”
白映月回眸冲她二叔粲然一笑,“二叔,我瞧着这赌局甚为有趣,二叔不也流连赌场不肯回家么?映月也想试试。”
她二叔双眼一笔,面如死灰,不肯再看向赌场。
一局末了,竟是响起了一阵阵的呼声。
白泓锋偷偷的掀开眼皮,开了个缝儿,往赌桌上面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魂儿都吓丢了。
第一局白映月赢了,而整个赌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赢的,手里原先拿的银子翻了几番,小山包似的堆在身前,不料,第二局还未开始,她就把银子尽数的推了出去,赌场规矩,买定离手,若是这会儿有人出千,这些银子可就都回不来了。
这姑娘输定了,围观的人纷纷摇头,而后将手里的银子,放在了她对面的地方,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跟着她下注。
这一局,白映月又赢了。
她对着她二叔说:“二叔,我现在有足够的银子能够赎你回家了。”
原本是这样的,如果她没有高估一个赌徒的抗诱惑能力的话,她是可以完完整整的将二叔领回家去的。可惜,白泓锋留住了他那只手,又不安分了,瞧见映月赢了不少,遂起了歪心思,拉着映月不让她离开。
“二叔,你这是做什么?”
“映月,你这手里不是还有二两银子么?要说二叔在这里输了不少,若是此时回不了本,二叔睡觉都会觉得心里头难受。”
那管事在一旁笑的奸诈,看来这侄女倒是比这做叔叔的要豪气得多,若是能够留住,还愁挣不到银子?遂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这位姑娘的运气好,指不定能够靠着这二两银子将我手里头的银子又赢回去呢!”
映月又赢了三局,她二叔笑的合不拢嘴。
再待第四局的时候,映月将银子往前一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赢了,不料,却是尽数输了,顿时,哀嚎声一片。
白映月拿眼睛斜他二叔一眼:“这下该离开了吧?”
白泓锋倒是愿意离开了,只是来赌场的那些客人却又不愿意让她们俩离开,说是白映月和那赌场串通一气,哄着他们输掉了银子。赌坊人多势众,却不准备插手这件事儿。
正陷入两难之境无法自拔的时候,一身白衣的韩子绪出现了。同样是盐城名人的韩子绪,不仅风流倜傥,连性子也不羁得很,平日里手执折扇在大街上晃上一圈,就能够收获芳心无数,只是白映月自小就被锁在闺阁之中,却是无缘见他一面,是以她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位优雅贵公子,她只觉得,这位公子笑眯眯的模样,好似一只狡猾的狐狸。
“既是开门做生意,客人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徐伯,这一局赢来的银子,都散出去吧!客人输多少拿多少,一分不留。”
那些客人先是惊疑不定,后来见有人拿了银子,平安的出了大门,随即也跟了上去。
这一天,赌坊平白了少挣了数万两银子,可那白衣公子却笑的好不畅快。
后出去的客人,只见那白衣公子以折扇挑起了那白姑娘的下颚,笑眯眯的说:“在下帮了姑娘这么大的一个忙,难道姑娘就不准备道一声谢谢么?”
白映月那声“谢谢”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有听见他道:“当然了,韩某一介商人,在商言商,这句谢谢还是没有实物来的有用,不如……姑娘就以身相许吧!”
映月瞬间拧起了眉。
后来,那些客人顿时大悟,原来韩家公子遍洒千金,不过想博一位美人。
只是,韩公子那嘴角噙的一抹笑,却是太不正经了些,教人猜不着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想调戏一下美人而已。
白映月打小就备受宠爱,这样的话,她听在耳里,只觉得是一种戏弄,她眉头一挑,高傲的昂着头颅,轻蔑的说道:“以身相许,公子未免也太过高看了自己罢……”
韩子绪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一样,依旧眉眼带笑的望着她:“那些话还是留着说给那些想要吃天鹅肉的癞□□听吧在下就不听了!不过,这白家的长女,韩某是势在必得。”
他凑到她面前,眉眼带笑的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映着她的倒影,看的久了,仿佛生出了一股幽深的旋窝般,要将她吸了进去。
映月从未看过如此幽深的眸子,像是一口古井,又像是一片湖泊,深不见底。
好半晌,她才拉了二叔,匆匆的离开了赌坊。
映月和韩子绪的初遇,便是这样的,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那帮了她一把却又出言调戏她的公子,竟是首富韩家之子,也是她曾说,能够与她的地位相匹配的唯一人选。
回家的时候,二叔遭了爹爹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之后,依旧眉开眼笑的跟在映月的身后,问她赌桌之上的绝技,连她这个不成器的二叔,都看得出来,最后一把她是故意的,也难怪了那些输了的人会拦着她不让她离开。
那些关于赌桌之上的那些技巧,映月自是不会告诉给二叔的,她只说是赌场的人出千,她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而后,老不正经的白泓锋,又拉着她问那韩公子的事儿,拾掇着要将她嫁了出去。白映月打发了她二叔之后,才回了书房看账簿。
只是,那一晚,当映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时候,脑海里时常的会浮现出那张不甚正经的俊脸,在那张脸上,有一双幽深的眸子,像是古井一样让她沉溺其中。然后,她听见他说,不如以身相许吧!
以身相许么……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