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番外(1 / 1)
元兴十二年,中秋。
“宣——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入太极殿进谒。”
宫门外等候的人群,鱼贯入内。步行到太极殿外,安品级高低,尊者进殿,卑者在外。各归其位,静候天子驾幸太极殿。
“天子、郐王驾幸太极殿,拜!”
众人弯腰低头,叉手作揖。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暗暗吃惊各有滋味。女皇登基后守孝三年,于元兴五年选婿。卢安古得幸尚女皇,立为皇夫,封郐王。他是卢佑之孙,卢望之子,范阳卢氏嫡系长房长孙。
卢家在韩王之叛中,态度暧昧。甚至有传言,卢家是幕后主谋。新皇登基,卢佑也被排出内阁之外。卢护更是被罢免国子监祭酒一职。然而世人并不敢因此轻视卢家。毕竟卢素人身为公主府长史,是当之无愧的定鼎之臣。但卢素人又是被迫离开卢家,隐居蓝田。与卢家关系隐晦不清。
世事难料,沉浮未知。新皇登基五年,天下承平,朝中格局已定。就在世人皆认为卢家远离大尚朝权力中心,注定从此衰落之时。被逼婚已久的女皇,亲点时年高中状元的卢安古为皇夫。封郐王,同年秋大婚。
卢家至此一飞冲天,显赫朝野?
天心难测,不可窥探。
太极殿内外肃静无声,只听鸿胪寺赞礼官高声唱赞——
“拜,跪,兴。”
“拜,跪,兴。”
“拜,跪,兴,起。”
三拜九叩之后,行祭秋之礼。待诸般仪礼完毕,日已高声,赞礼官出列请旨。景秀微微颌首,赞礼官归位,司宫一步上前,对殿下百官浩命道:“陛下赐点食。”
众人再行礼。
宫婢陆续而出,分发点心。
景守接过暖炉,取出温热的瓷碟。景秀接过,取了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开口问答:“味道如何?”
秋祭点食为特制,卢安古也是第一次尝。他听景秀询问,又咬了一口,细细评味方才答道:“入口软糯,嚼着微甜,咽下回味清香。”
景秀将缺了一口的点食放回碟中。冠冕珠帘之下,大尚天子华贵无双的脸上,露出些微笑意:“从前有人对朕说,中秋祭赐的点食,难吃的很。”
卢安古手指一僵,入口的点心也没了味道。
“朕便一直记着。”玄红朝服下探出纤纤玉指,指尖轻轻点着龙案。景秀依旧神色怡然,和皇夫闲话家常般言笑晏晏,“卢安古,你可还记得念念不忘之人?”
卢安古手指蓦然握紧,手背的青筋暴起。面如冠玉的脸更白了一分,潋滟温柔的眼波中如狂澜翻涌。过来良久才回过神,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怅然道:“陛下提点的是,臣不敢忘。”
“今日中秋,朕已派人将麟儿回去你宫中。”
卢安古闻言生出喜意。自今年春,景秀将麟儿接到太极殿亲自抚养,他已经三月未好好与孩子待一天。虽非亲生,毕竟他一手带大。况且他性子温润,十分喜爱孩子。
他虽不喜政务,却并非愚钝之人。景秀将麟儿接走,是惩罚他擅自做主让麟儿前来太极殿。今日让他同来秋祭,共享百官朝贺,是告诉他,此番原谅,不在再犯。卢安古心中透亮,沉声道:“谢陛下。臣再不敢逾越。”
景秀目光远眺,望向殿外碧空。
“清风朗月,中秋佳节。”
张月鹿望着夜空嘟囔一声,窝在榻上昏昏欲睡。书架上随手抽的一卷《云中君符图》捏在手里险险要掉。铜炉里燃着清心香,小虎趴在地上扫尾巴,毛球眯着眼睛挂在树上荡秋千。
长安城,火树银花不夜天。
小道观,呆猫傻狗懒道士。
“咚咚咚。”
门外似乎传来敲门声,张月鹿翻了个身,书掉在地上。
“咚咚咚。”
“汪汪汪!”
张月鹿翻身坐起来,瞪了它一眼:“闭嘴。”
毛球在树上一晃,似乎在嘲笑小虎,身轻如燕的跃下来,噌噌几步到了门口,坐在门边舔舔爪子:“喵~”
“乖猫儿,我给你带鱼干了。”门外传来女子爽朗的声音。
张月鹿穿好鞋,一脸不情愿的走到门边:“贵客深夜来访,不知何事?”
“听闻真人算卦神准,故千里迢迢想求一卦。”门外依旧是那爽朗的声音,透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张月鹿翻翻白眼,一副早知道的样子:“早不言梦寐,午不言杀伐,晚不言鬼神。谢将军请回。”
“开门。”清雅泠泠的声音响起,婉约悠扬却带着一丝不耐。不知是对着隔门闲聊的两人中谁。
张月鹿连忙抽出门栓,一下将门来开。门外站着两名女子。一人英姿俊美,剑眉飞鬓。一人风姿绰约,颜容清丽,正是闻人贞。她神色依旧淡然,眼底浓墨却起烟煴,顷刻雾气弥漫。
“...幼果。”张月鹿一愣,喜笑颜开,忙往旁边让了一步,“快进来,快进来。”
谢良玉揽着闻人贞走进院子。解开纸包,捏着鱼干肉干,轻车熟路逗着在她脚边打转的小虎和毛球。边对着张月鹿抱怨:“你怎住这犄角地方?亏有人指点,否则真找不到。”
张月鹿屋里搬出两把榻凳,说笑的抱怨道:“陛下口谕,让我莫管世事,修身养性。我这是奉旨出家。幼果,来坐。”
闻人贞打量一圈,见除了外头那块三清殿门匾,屋里半点看不出是道观,连香炉烛台都没有。想来是赵月乌招婿,张月鹿不愿留在纪国公府,便找了这借口。可怜景秀无端背上逼人出家的恶名,史书又是一笔。
谢良玉正逗着猫狗,到不曾多想,口中附和:“陛下这未免有些过。我们可是偷偷回来,亏得在纪国公府外遇到纸砚。不过你这地方太偏了些。巷子七绕八拐,黑漆马糊的,还好我们在巷口遇到人打听过来。”
张月鹿刚想笑,突然一愣:“你在巷口怎么打听来着?”她住这地方,除了纸砚、马奴儿,旁人都不知晓。邻里之间,只知她胡诌的道号。否则以她现在的声望,慕名而来的清流名士们足以踏破门槛。
“我就问,可有名张姓的道长......”
谢良玉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抠门声——“咚咚咚。”
谢良玉拿着鱼干,也顾不得毛球撒泼打滚卖萌,狐疑望向张月鹿,见她脸上也是不解之色。她久在军伍,生性警惕,听着敲门声又响,沉声道:“稍等。”
敲门声一顿,接着人声响起:“只怕等不得,谢将军还是快些来开门的好。免得我家主人在这门外听多闲话,明日长安城里.....”
哗啦一声,木门打开。
谢良玉脸皮一僵,挤出笑容:“陛下...今日...”
“今日月色正好,我与谢将军甚是有缘。”景秀缓步走进,抬手撩起帷帽上的轻纱,玉颜似笑非笑,“关山叠叠,皇城重重,还能在此小道观相遇。”
谢良玉暗道倒霉,正要跪下请罪,却被一旁闻人贞拉住。她心里瞬间绷紧,却听闻人贞道:“君威如耀,普照天下。君恩如雨,泽被苍生。天下王土,自处处可见天子。”
景秀凤眸斜睨,君威逼人。闻人贞睫羽低垂,不卑不亢。
张月鹿抬腿唰唰两脚,吓得看热闹两畜生一惊,院子里顿时猫窜狗叫,热闹非凡。
众人望着张月鹿,张月鹿垂手而站。一袭素袍旧衣,绣带束发。冰冷的月光染上她怡然恬静的脸庞,也有了柔软的温度。岁月洗礼峥嵘,留下一派温和从容。她迎着众人的目光,嘴角绽开一丝笑意:“诸位...可要吃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