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你以为追梦那么容易的?看你姐嚷着要画画,现在不是连饭都吃不起吗!”
那好吧,我去公司里干活好了……
“今天回来的路上你有没有看到天桥下面那个流浪汉?我和你妈要是死了这套房子也是归你弟弟,你替你自己想想吧,将来不要搞得自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得靠翻垃圾桶吃饭。”
不,不想……
“你以为工作赚钱那么容易吗?现在是我们在养着你,等你自己到了社会上就知道了。”
尽管周声从没有诞生过厌恶家人这样的情绪,但她很早就搬了出去一个人住,也许是思想保守的家庭中那种氛围的缘故,周声的离开好像是一件顺其自然也无关紧要的事。
到了公司里,周声的确感觉到了困难。她没办法忘记父亲的声音,如果要她问自己的话,她也会发自内心地认同父亲所说的那些——她不想自己过得活不下去。
小时候不喜欢哪个人,可以不和那人继续相处,但到了社会上可不行。周声实在不擅长与人交流,她只是像往常那样说着话,但有时候对面的人听着听着就会慢慢变了脸色,也不会告诉她究竟怎么了,只是再也不怎么联络和来往了。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只要隔了一张纸,就好像再也不会去捅破它,好像被永远的隔离了。
问起来,对方也会说:“因为没有要捅破的必要。”
周声知道自己不擅长社交,她总是害怕别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她慢慢地学会了把自己藏起来,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因为太过于害怕被别讨厌,她从一开始就不和其他人走得太近,自然也少有人会和这样一个什么都不表示的人过于亲近。
等做到了公司中高层的时候,在工作上已经很顺手了,也不需要再去担心曾经让她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但周声仍旧是独自一人,一声不吭地把她那无趣却安全的一天重复过上三百六十五次。
如果不这样的话……
“你很有自己的个性,但是你这样太有个性了到社会上是要吃亏的。”
她听见过无数人对自己那个坚持学画画的姐姐说过这样的话,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反驳它,而那之后她固执的姐姐也却是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那日和谢息垣聊天时讲起了自己,她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很久很久之前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只是如果固执地保持那样的话,就会像自己姐姐一样了。
“虽然以我的资历完全没有资格去谈论你们的生活,但是我发现你们好像都觉得——社会规则和自己的个性是不能相容的两个存在。”
“这很奇怪哎,根本说不通嘛,你说的好像我们一旦生气过,就再也不会开心和难过一样。你会吗?不会这样吧,这只是我们不同时间和不同场合时候的样子,不是我们永远的样子,今天早上我生气了,但这不是晚上我不再开心的理由啊……抱歉,我这么讲是不是太自大了,可能你们的确有我所不知道的难处吧。”
每一次周声说“你现在还小”时,谢息垣有一个瞬间都会露出一种往常不会露出的神情。
谢息垣那一份独立的处事规则,明明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个幼稚鬼吗?因为你说过你其实并不喜欢小孩子,所以我才在想也许你这么说是因为我身上有种孩子气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不,不会……”
她说谢息垣小,那是因为和比她大上了十多岁的自己比,谢息垣的确是年轻人。
但要说幼稚,其实她还真的没有那么觉得,谢息垣给周围人的第一感觉永远是个很乖的后辈,共事起来也很好相处,并不需要太多的照顾。
是的,她真的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以至于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接纳了她。周声伸手去轻轻覆住了谢息垣早已冰凉的手,药瓶内最后一滴流进了输液管里,周声抬手招呼了一旁的护士,护士点点头示意她一会儿就过来。
“阿垣……”
“阿垣,你打完针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她叫醒谢息垣。
谢息垣睁开眼没有马上坐起来,反而更加往周声身上贴了贴,也搂她搂紧了些。她这么一动,因为输液管里的药已经打完把药瓶取下来了,所以当她手臂抬起来时血管里的血就倒流了出去。
周声见状连忙一把拉住她,叫她重新把手放平。
谢息垣好像每次半梦半醒的时候都很喜欢像这样搂着她撒娇,也许是谢息垣的习惯吧,周声这么想着。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她们从医院里拿着药出来之后周声这么问她,谢息垣点点头应了一声嗯,她刚刚睡一个小时之后心情好了许些,再加上烧退了之后也有点胃口了,继续吃着先前周声给她带的东西。
谢息垣住的地方距离市区有一点距离,但晚上开车过去路况很通畅,也没花太多时间。她住在一个从外面看起来就很朴素的老式小区里,因为楼层并不高,到顶楼就是十一层,最近几年才陆陆续续加盖了电梯。
谢息垣住在十楼,房子并不小,但整个屋子里几乎没有哪一面是大白墙,或是一整面储物架和玻璃柜,或是挂画挂帘和摆件,屋子里是昏黄的暖光灯——这间屋子确实是谢息垣的风格,都是些有意思的小东西,好些是自己手作的。
周声在沙发上坐下来,旁边摆着一只巨大的鲸鱼玩偶,谢息垣说其实它嘴里有个拉链,拉开之后整个人都可以钻进去,最开始这是个睡袋。旁边的架子上有些动物的木雕,其中还有些半成品。也有一个架子专门摆了一排的零食,她把它们按照自己的喜好程度从左到右整理过去。沙发前面是一个非常大的投影布幕,茶几下面有一个竹筐里有一堆眼镜,谢息垣用下巴指指它们说,前阵子特地换的投影仪,如果你想的话这个可以用来看3D的电影。
回到了这个地方之后,她好像忽然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周声。
“你自己住吗?”
“嗯——”谢息垣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
周声原以为谢息垣会和家人住在一起的,但实际上,谢息垣却笑笑告诉她,当然一直都是自己住在这边啊,偶尔会有朋友来玩,再加上自己业余喜欢做的事情也比较多,所以房子才大了些。“因为东西也多嘛。”
周声本想问她点其他事情,但还是没有讲出来。
谢息垣忽然舒了口气,往沙发上一躺,正好枕在周声腿上,望向她:“今天晚上,留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不等周声说话,谢息垣就翻了个身一把搂住她的腰:“好嘛,你看我都病了——”
干脆就直接耍赖了。
周声有些想笑,轻轻地应了一声自己都听不到的嗯,也的确是真的担心这个人半夜如果再烧起来可能自己不会照顾自己。谢息垣却已经知道她是同意了,坐起身回卧室里拿了件叠得很平整的衣服出来:“这件本来是前两天托人带给我自己的,但他买小了些,我穿不是很舒服,所以我想你应该刚刚好吧……”
“其他需要用到的洗漱用品,浴室里都已经准备好了的,可以直接用没关系。”
周声接过来。“怎么好像你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谢息垣笑了笑。
“偶尔会有朋友来玩啊。”
等到谢息垣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时,周声已经躺在床上,正翻阅着手机里的讯息。
谢息垣爬了上去,翻到周声旁边贴着她。
周声看了她一样,说:“把头发擦干,天冷,你本来就病着可别再着凉了。”
“好嘛,我等会儿去吹干,先躺一下。”
见她赖在身边一动不动,周声伸出一只手去拉过她的毛巾,铺到她头发上擦着。像是在摸她的脑袋一样,一点一点擦着她湿润的头发,等到她另一只手把该回复的邮件都回复完了,她才发现刚刚说着“一会儿就去吹干头发”的人还趴在自己身边。
又赶了她一遍,谢息垣这才瘪瘪嘴从床上爬起来。
督促着那人离开房间后,周声才忽然发觉,她虽然是第一次在谢息垣家留宿,但是并没有觉得不习惯或者有隔阂,谢息垣的房间并不大,陈设很多,但摆放得井井有条,大部分都是木制品和布艺平,再加上暖光灯,屋内就显得非常温馨。
临睡前两人熄了灯钻进被子里,谢息垣伸手去揉了揉周声的肩膀。“会不会累?”
她没忘记自己在医院里枕着人家睡着了的事情,一动不动地在那里被她压着肩膀,当然会酸痛。就像是谢息垣猜的那样,周声告诉她:“没关系。”
就是因为她总这样一声不吭的,才会被林瑞那类的人欺负吧。
“谢谢你今天陪着我,你真好。”黑暗中谢息垣朝她身边的人笑了笑。
“不,我并不……”并不好。
谢息垣打断她,“我不管,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是我说的算的!”
“好好好……你说的算。”周声只能应她。
她这才算是满意,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谢息垣忽然开口唤了句:“阿声。”
“嗯?”
“过十二点了,生日快乐。”
二月的最后一天,如果她不问,周声就只能自己给自己过生日了。既然总是会被欺负的,那这个位置干脆由她来占着好了。谢息垣这么想着。
她往周声那边凑了过去,伸手搂住了她,然后把自己埋到了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