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杂役库(1 / 1)
房间清净雅致,燃着淡淡的熏香,紫色珠帘。楚怀玉还特意挑了间梨花木雕的床榻。白一一将茶水倒了喝、喝完了再倒,就是不出声,楚怀玉只能在一旁看着。没过多久,白一一只觉得肚里一阵翻滚,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两下,低声问:“茅厕在哪……”
楚怀玉笑了笑,整个人都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如今这副样子,将她拉出了房间,吩咐了一个侍女带着她去了后院。
回房后,她本想继续喝水,但一想到刚才狼狈可笑的模样,便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等白一一渐渐睡去,楚怀玉才出了温香楼。
第二日,楚怀玉本想着带白一一出去散散心,她却不愿出去,强拉硬拽的到街上走了两圈,刚要回去,却听见一阵车轮辘辘之声,路上的人全都不自觉的散开,马车至白一一身前,她才瞧清那是珠玉。正好与她对上了眼,珠玉手一扬,道:“停车!”马车停下,珠玉走到白一一前头,俯身行了个礼:“姑娘,今儿真是赶巧了,太后娘娘让我接你进宫。原是打算去郡王府问问,没想到您竟在这里。”
白一一一听珠玉唤的那一声姑娘,便能想到如今朝野上下怕是都知道自己已不是王妃这件事儿了。楚怀玉将她护在身后,微微笑道:“呦,珠玉姑姑也在这儿啊,不如跟我去喝杯酒?”
珠玉道:“少将军也在啊,今日就不打扰少将军了,奴婢还要将白姑娘接进宫呢!晚了可是怕太后娘娘等不及了。”
楚怀玉眯起双眸,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说玉姑姑你人长的漂亮,怎么净说笑呢。如今她早已不是王妃,与皇宫似乎也扯不上关系,太后娘娘怎么偏偏要这时候带她进宫?莫不是还去习礼?”
珠玉笑了笑,看向白一一:“主子吩咐的事儿奴婢只有做的份,少将军切莫为难奴婢了。”
楚怀玉才要说什么,白一一却朝前走了一步,朝他笑了笑,抢话道:“那就有劳玉姑姑了。”将楚怀玉撇在身后,转头对他说:“这两日多谢了,太后娘娘怕是有什么事情,你就莫要再掺和这件事儿了。日后若是有机会,我白一一欠你的情,自当相报的。”还不等楚怀玉反应,白一一便被珠玉迎上了车。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听着车轮辘辘之声渐远,楚怀玉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坐在马车里,脑子却一片空白。自己如今什么也不是,周太后让自己进宫是何意?思来思去,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宣武门,至祥宁宫,才被珠玉带着进了大殿,真不知她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珠玉笑着进去,“太后娘娘,我把白姑娘带来了。”
周太后眉眼舒展,瞧见白一一过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朝珠玉吩咐:“珠玉,给白姑娘看座。”
白一一才坐定,这周太后却什么也不说,咬着牙,白一一道:“太后娘娘,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周太后听了这话,索性也不同她绕弯子,收敛起三分笑容,“如今你不在郡王府了,相府的事儿哀家也听说了,瞧着你在京城没有去处,不如就留在宫中。只是哀家这懿旨也得合了文武百官的心意不是,哀家已写好了懿旨,让你去杂役库当宫女。总比你在外头挨饿受冻的好。”
白一一还未缓过神,结结巴巴道:“太后娘娘,民女……这……”
白一一还未曾说完,珠玉却把话抢在了前头,“白姑娘莫要犹豫了,若是放姑娘一人在这京城,再加上姑娘如今这罪臣之女的身份,能入宫已是太后娘娘天大的恩赐了。”珠玉这话无非是示意她,太后旨意不可违。
虽根本搞不清周太后将自己留在宫里究竟寓意何为,但懿旨不可违,自己如今又是孤身一人,除了皇宫,当真是无处可去,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温香楼。而且进了宫,说不准还能替爹爹洗清冤屈。
想到这儿,白一一猛地一惊,对啊!女官!若是自己当上女官,便能查验大理寺审案的线索!
白一一起身,只朝周太后行了个礼:“民女领旨,谢过太后娘娘。”
周太后见白一一答应了,眉眼又伸展几分,道:“珠玉啊,你带她收拾收拾,一会子去找杂役库的画姑姑,给她好好儿安排安排,另外从哀家这儿赏给她几条被衾首饰,带着用吧。”
不管周太后如何吩咐,白一一也只有俯身行礼谢恩的份儿。周太后如此说便也是逢场作戏,她要把自己留在宫里,哪里还能让自己决定愿不愿意。听锦绣说了周太后的所作所为,白一一轻而易举便能想到她究竟想干嘛。
杂役库是宫中下等宫女所在之地,宫女干的都是些替宫人们洗衣的差事,太监则是劈柴烧水。
珠玉将白一一带去了管事姑姑的房间,一进屋,还算是干净整洁,只是未有那么华丽罢了,只见一个发髻斜下,眉眼温和的女子从榻边起身,见珠玉来了,忙迎上来:“今儿风这么大,怎么劳玉姑姑亲自过来了。”方走至身旁,便看见了低眉的白一一。
珠玉拉着白一一的手腕向前推了推:“画姑姑这是哪里话,这不,太后娘娘下旨,给你们杂役库送来个人,好生安排着吧。”
如画上下打量了白一一一番,笑脸道:“人长得还算水灵,真是有劳了,不知玉姑姑还有其他吩咐吗?”
珠玉道:“没了,我也先走了,一会子还得伺候太后午睡呢。”
“送玉姑姑。”如画将她送到了门口,瞧了瞧她的背影,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关了门。见白一一还在那儿站着,柔声道:“不必拘束了,一进宫啊,这日子还长着呢,一会子我带你去歇息的厢房去。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姑姑有礼,我叫白一一。”
如画点点头,又问了两句话,将白一一带去了宫女住着的厢房。杂役库的宫女所居的皆是通铺,两个榻板挨在一起,一屋总共住四个人。白一一瞧着厢房窗外,还种着几棵山茶花,迟迟春日,如今终要过去了。
如画叫了两个人过来帮忙,瞧她的样子,估摸二十有二,性子稳重,待人也亲和。白一一心中舒坦不少。只是才一中午的功夫,便已进了宫,成了杂役库的宫人。她真不知该如何通知浣珠和楚怀玉。
旁边那两个宫女打理着床铺,转头笑盈盈的问:“姐姐是新进宫的吧,瞧姐姐面带愁容的,不必担忧,画姑姑对我们这些人都挺亲善,只是差事累些而已,姐姐多呆两日就习惯了。对了,我叫况忧,她叫婴宁,不知我们该称呼姐姐什么?”
白一一瞧他们如此活泼,眉眼也不禁舒展开:“我叫白一一,况忧、婴宁,你们进宫多少日子了?”
况忧回道:“我和婴宁都已是二八之年,进宫才一年,不过宫中的差事都做的来。”白一一将手中东西放到柜子里,“这样啊,我今年十七。”
婴宁将那被衾叠好,又理了理旁边的盒子,“那我们还比姐姐小一岁呢。姐姐,这是杂役库宫人的衣服,您且换上吧。”
都整理完了,况忧抱着台子上的衣服,带着白一一出了屋门:“姐姐且随我来吧,对了,姐姐切记,咱们奴才们洗衣服均在御花园旁边的河边儿洗。若是主子的衣服,千万得用熨斗熨上两遍,切莫出现褶子才好。”
婴宁和况忧边走边给白一一吩咐,她都一一记下了。等白一一随她们收拾好后,天已擦黑,从河边抱了衣服便回了杂役库。初夏夜风还余一丝凉意,刮过琉璃瓦檐。杂役库的宫女每日衣服洗好后应拿回屋中清点,熨好后第二日再由各宫奴才来拿。
这一日,傍晚才洗完衣服,和况忧一同将衣服拿回屋中,才推开门进去便听见画姑姑有些玩笑的声音,“看了吧,一口冰下肚,一会子又要拉肚子,就知道你嘴馋!”
况忧笑着将衣服放到一旁的桌上,“画姑姑这定是在说钰芹吧,莫不是钰芹又馋嘴了?”
如画笑道:“可不是钰芹吗?今儿御膳房才把冰块送来,婴宁做了份冰沙,这钰芹一口便将一大块冰吞下肚里,直直的喊凉。”话音才罢,众人便不禁“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正聊得尽兴,门口一阵推门声,是杂役库的管事太监江规。如画从榻边起身,走了过去,笑道:“江公公来啦!是来拿衣服的吗?”
江规点头:“可不是,我们那一伙子可都等着姑姑您的衣服呢。对了,顺便问问您这儿有没有要送出去信件的,正好明日侍卫营又是我表弟当值,托他给你们送出去。”这江规一直同如画关系不错,每次来除了拿衣服便是替这些宫女们送送东西,也好让他们有个念想。
白一一一听能送东西出去,忙问如画借了笔墨,给浣珠写了封信,等况忧她们都将东西给了江规后,白一一才塞了封信过去,江规拿着信封,抬眼一瞧,眸色一惊:“呦!姑娘这信还是寄到郡王府的呢!”
白一一忙打圆场:“公公说笑了,正好我妹妹是府上的一个小丫鬟而已。”
江规又多嘴问了一句:“姑娘不往家里寄信吗?”此话一出,白一一心如刀绞一般,她如今还哪里有家?
白一一的床铺和况忧挨在一起,今儿因为江规来了一趟,让白一一的脑子又乱了三分,一直未曾睡去,外头寂静的只剩下风刮窗纸的声音,还有屋外树叶摇动的簌簌声。打了三更天,才注意到况忧翻来覆去,一阵阵摩挲之声,白一一翻个身,轻声问:“况忧,你睡了吗?”
良久,才听见况忧道:“是不是吵着姐姐睡觉了?”
白一一笑了笑:“没,我今儿睡不着,瞧你翻来覆去的,便多嘴问了一句。也不知咱们的信寄出去没。”只希望浣珠能收到那封信,也好让她安心在王府待着,顺便帮自己同楚怀玉道个谢。
良久,将那日孟珏系好的宫绦拿了出来,放在眼前,看着看着,眼眶便不自觉的微酸。夜色入幕,况忧看不清楚白一一的脸颊,只能趁着月光看着她手中的双节宫绦。况忧道:“姐姐这是何故?怎么盯着一条宫绦看个不停?且这宫绦只是普通的双节系,姐姐都已拿在手里半天了。”
白一一鼻头一酸,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快睡吧。”将那宫绦紧紧攥在手中,闭上了双眸。况忧有些疑惑,看她睡去,也未曾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