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暗潮汹涌(下)(1 / 1)
这一年的春日倒来的早,才入了三月便渐有暖意。白一一好容易和浣珠出了王府,本是打算采买些东西,王府里的食材都是由管家差人买够,存在厨房,新鲜的食物本就不多。且那么一个厨房要什么食材没什么食材,只有常见的几种。想必宫中也是这样,主子冬日里想吃夏日的东西,春日想吃秋日的东西,索性都不弄了,宫中府中的食物因为如此,有的却还没有平民老百姓家的好。
正好中途回了相府瞧瞧,白绮罗正要出府,说是京城里来了一个张仙人,算人的命格算的很准的,便让白一一陪着同去。瞧大姊如此信奉,便答应了。到了一个似客栈的门脸前,见上面挂着“仙算子”的牌匾,白一一暗笑,怎么会有人将如此大言不惭的话挂在上头,谁想到白绮罗却不以为然,领着白一一进了门去。才一进门,一股檀香味扑面而来,屋内还算雅致,侧面立着一个木雕屏风,正中央的桌上是个熏炉,绵绵烟熏散入空气。
那人留着八字胡,通常的算卦面相,瞧见白一一和白绮罗进来,片刻才道:“二位姑娘今儿是算什么?”
白绮罗坐在张仙人对面的椅子上,白一一和浣珠站在一旁瞧着,白绮罗道:“张仙人,我是想请您算算小女子的姻缘。”
他望了望白绮罗的面相,又瞧了瞧她的手纹,良久才道:“姑娘此生定能遇到个好姻缘,不过……”
白绮罗一听,面露喜色,却听见张仙人说不过,忙问:“不过什么?”顿了顿,张仙人道:“不过是在姑娘年芳二十有五之时。”白绮罗一听,冷下了脸色,如今自己才二九之年,那岂不是要再等七年?可自己是相府千金,若是十八还不出嫁,岂不是被人笑话,白绮罗忙问:“为何啊?”
张仙人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府”字,白绮罗不懂,最后,张仙人只道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白绮罗只得作罢,白一一本是不愿算的,奈何大姊硬拉着她,罢了,且让他算上一算。这一次,张仙人竟足足愣了半盏茶的功夫,道:“你唤作白一一,这一字……你这一生,波澜起伏啊。”
白一一听后,心头也打起了鼓,波澜起伏?她不明白,她如今有孟珏,大姊,爹爹……小日子过得也舒心畅意,她不明白她的人生究竟还缺少什么。况且两个一字可是最平的,哪里来什么波澜起伏?继续追问,张仙人却还是那句话“天机不可泄露”。白一一扶额,付了钱后,同白绮罗出了“仙算子”,白一一抿嘴笑道:“大姊,你莫要担心了,算命格就算命格,俗话不是说,这种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你只相信,你定会遇到自己的良人便好了。”
白绮罗微微蹙眉,道:“可方才张仙人写的那个‘府’字……且那张仙人说你命运坎坷……”白一一打断了她:“好了我的好大姊,你莫要担忧了,我的命运波澜不波澜,坎坷不坎坷,又不是仙人一句话就定了的,如今命格也算过了,大姊,你快些回府吧,我送你。”
天气暖和,京城两旁的杨柳依依发出嫩芽,碧玉妆成垂杨柳,风轻拂枝条,那股淡香之味荡漾在风里,沁人心脾。孟珏叫林凛派了马车去接上白一一,车轮辘辘,压过京城的街道。
才回郡王府,白一一便去了书房,见孟珏正在看折子,走过去替他磨墨,洇开阵阵檀香味。孟珏紧蹙眉心,似是遇到了什么事,白一一侧目,良久才道:“孟珏,怎么了?”他才察觉到白一一在身旁,猛地抬头,见她在自己身边,手中一颤,慌忙的将折子合上,道:“你来了,怎么不回房休息。”
白一一见他瞳孔闪烁,似是有什么事,伸手覆上孟珏的手掌,“你没什么事吧?若有事千万要告诉我啊,别自己扛着。”
孟珏瞧她的样子,有些心疼,这件事,却万万不能让她知道,能瞒一日是一日。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傻丫头,别多想了。”等白一一走后,孟珏朝门外叫道:“林凛!备车,去泰和宫!”
林凛愣住,什么?如今已是申时,去泰和宫做什么?无奈抬眸便瞧见孟珏冷着脸,瞳孔中散发着叫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林凛忙去吩咐备车。入了宣武门,孟珏马车一过,便已关了宫门,又是一通麻烦事。
至泰和宫,孟珏正巧站在门口,瞧见敬事房的太监端着牌子上来,走过琉璃瓦,绿莹莹的,“皇上。”
孟禛转头瞧了瞧,道:“去魏皇后那儿吧。”谁知话音才落,那敬事房的太监竟说道:“禀皇上,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便,不能侍寝。”眸光落在周昭仪的牌子上,孟禛道:“罢了,就周昭仪吧。”太监面露喜色,将周昭仪的牌子翻了过来,行了礼便出了泰和宫。
孙德景眼瞧见孟珏在宫门口,先是一惊,这容郡王如此晚了还来泰和宫,忙上前把他迎了过去:“皇上,容郡王来了。”
孟禛抬头,瞧见孟珏,眸光也流露出惊异之色,撂下笔,起身走了过去:“这么晚了,五弟怎动辄来了皇宫?”
孟珏行了礼,道:“皇兄,臣弟此次来是有要事商议。”说罢便从自己的袖中拿出那本折子,双手奉到孟禛面前,孟禛接过折子,打开瞧了半晌,也是蹙起了眉:“这……”
“皇兄怎么看。”
孟禛愣了片刻,“这本折子是周昭仪的兄长呈上来的,指认白璟与吴青山勾结意图谋反。”
孟珏道:“正是,相爷乃是先帝在时就定下的,如今怎能如此轻易就谋反了?”
孟禛却说:“这折子上说有证据,那这白璟或许也有心谋反,五弟,我知道你同王妃感情颇深,可这种事儿,还是得交给大理寺查明后再行定论,他白璟在朝中为官已久,说不定早已想僭越在主子之上。”
“皇兄!大理寺乃是周寅的地盘,那可是周家人。他恨不得将相爷除掉啊!你万不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孟珏几乎是低吼着,这折子一旦明日早朝公布,禁卫营前去搜捕,相府就难逃一死了!就算白一一可以留在王府,可没了亲人,她该如何自处?可孟珏却并未意识到他的僭越。
孟禛嘴角微微抽搐,猛地将手中折子狠狠的摔在地上,满屋子的奴才唰唰的跪了一地,孟禛怒道:“孟珏!我如今不止是你兄长我还是皇上!你没有这么跟我说话的权力!更没有诬陷我母后周家的权力!”
话音刚落,泰和宫寂静无声,只有木门外的风声和时不时被吹动的门发出“咯吱”的声音。孟珏只觉大脑一阵轰鸣、他同自己,终究是隔了一层皇权的尊严。他手中握着的不止有兄弟情义,还有作为一个天子该有的光芒。孟珏明白,从孟禛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的光芒会刺到周围的所有人。
全宫的人一动不动的跪倒在地,见孟禛发怒,孙德景赶紧派人回了周昭仪。良久,孟珏才掀开下摆,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那一声很重,似乎透过了心里,沉声道:“臣弟告退。”起身,一步一步退出了泰和宫。只余下孟禛一人立在桌旁,喘着粗气,听着窗外微风刮过的寂寞之声。
第二日早朝过后,不出所料,周寅带着一队人马去了相府。
一个时辰过后,周寅回了皇上,从相府搜出白璟与吴青山往来的书信,还有一本吴青山赞颂白璟的诗本。
“皇上,如此看来,这吴青山与白璟蓄谋已久啊!且这书本年头已久,想来是从皇上登基起便开始谋划了,皇上,您看这……”周寅将查出来的东西呈上去。
孟禛思虑良久,缓缓闭上双眸,沉声道:“查封相府,将白璟压入大理寺,严加审问。”
“是!皇上!”周寅嘴角微勾,回礼后便出了宫,依他算计,不出一日,白璟便会亲自画押。
这日白一一正在屋中同浣珠说笑,谁知一小厮却突然过来禀告,道:“夫人,外头有一女人,说是夫人的姐姐,可……”白一一心中一紧,莫非是大姊有什么事儿吗?忙回道:“快请进来。”
白绮罗一进白一一厢房,便失声痛哭起来,白一一惊异,大姊怎会如此憔悴、黯然,竟失声痛哭,她将白绮罗扶到自己榻边,寻思着先问清楚:“大姊,怎么了?你怎会这样憔悴啊?是相府出什么事情了吗?”
见白绮罗泣不成声,轻拨她遮盖住眼睛的刘海,将白绮罗按入自己怀中,原来自己想娘的时候,大姊也是这样,白一一柔声道:“大姊别哭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良久,白绮罗才喘了口气,神情慌张,白绮罗抓起她的手,语气尽是恳求:“小妹,爹被诬陷与吴青山勾结,如今相府被查封,爹又被抓进了大理寺!小妹,你让容郡王去跟皇上求求情,爹是如何也不会跟那吴青山勾结的呀!现在二妹和娘都在以前白家荒废了的老宅里,我们……我们真的不知该去哪儿了。求小妹帮帮大姊吧!”说罢便起身“扑通”一声跪到了白一一面前。
如此突如其来的消息就犹如晴天霹雳般,让她愣愣的坐在那儿,一语不发。瞧着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姊竟如此狼狈不堪,她能想象到如今爹和赵夫人是怎样的难过。她眼眶一酸,含着泪,娘去世后,办法……她有什么办法?她竟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她才发现,她所拥有的一切全是在别人的庇佑之下。先是娘,后是爹,如今……如今是孟珏,她能替这些人干什么呢?自己或许真的只是块顽石,而非他心中美玉。不!她白一一不会如此没用的!
白一一红着眼眶,连忙将白绮罗从地上拉了起来,极力自持着:“大姊,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如今你先在我房中待着,我这就去想办法!”
一股脑的跑出了屋子,看着偌大的郡王府,她如今竟不知该去向哪里。
白一一想去找孟珏,可她却想到了,如此大的事情,恐怕满朝皆知,孟珏又怎会不知?在院中站了许久,回屋才吩咐浣珠备车,她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