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梦魂晚回(1 / 1)
歇了两日,傍晚,孟禛差人送来了新鲜橘子,白一一看见,从盘子里拿起一个,伸手剥开了个小口子,一阵橘香扑鼻而来,馥郁芬芳,孟珏嗅到,夹杂着白一一身上熟悉的幽香,更是耐人。只觉她万般细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烛光闪烁,抬眼见她双颊似胭脂红,顾盼流光,明眸胜雪,直直的叫人入醉。孟珏轻笑,一手将她揽入怀中,孟珏只穿青色翻袖内衫,薄薄一层。软玉罗帐,又添了些檀香。慢纱烟罗,醺然欲醉。孟珏低声道:“如今这般,当真如你口中所唱,此生难寻。”
白一一满脸通红,一言不发。窗外秋风微过,夹杂着她微微急促的呼吸,还有心脏怦怦直跳声。她的发丝凌乱散下几根,软软的贴着他的脸颊,有些搔痒。这样依偎着,良久。
她颈中渗出汗丝,却将身上的余香烘出,幽幽黯然,直入鼻尖,孟珏喘息声更甚,他瞧着白一一耳根处的嫣红,不自觉的吻了上去,她浑身一颤,烛光檀香皆朦胧氤氲,只听孟珏再次耳语,夹着呼吸声:“伤了后,皇兄可便不再来帐中了,如今你我二人,倒安静得很。”滚烫火热的气息拍打在耳畔,白一一见他眼中映着烛火流光漪漪,才知这话大有深意。他覆上她的唇,双手轻柔她的鬓发。呼吸微促交杂。软罗烟帐中,荧荧烛火映的一室皆春。
歇了一月未曾伴孟禛行猎,如今伤倒是好了,随孟禛出行,竟被孟禛撺掇着同楚怀玉、裕亲王几人玩起了儿时投箭壶的把戏,且只让他一人用箭投壶,当真是叫孟珏哭笑不得,早知便不借着这受伤的由头歇一月了。
到了傍晚,孟禛叫人全都出了来,今日心情大好,荣美人也被解了思过,特意叫人点了松明炬在外头,孙德景见孟禛欢喜,自己这差事也好当不少。
今儿备了酒,几番畅谈,酒喝至深处,楚怀玉问:“花柳青春人别离,奈何将人换。知己相逢又何如?却入那人怀。王爷,你说、是吗?”
孟珏抿口酒,面上无太大变化,方要开口,话却被孟禛抢了去:“哈哈哈!怀玉,好一句‘奈何将人换’,究竟是何人换了你的心上人呐?啊?”孟禛只当是喝酒喝多了打趣。
楚怀玉听后,忽从地上起身,抬首看那高天皓月,竟涌上一丝悲凉,嘴上却笑道:“皇上只当臣是说笑了!兴致来了,随口作诗便罢!”
孟珏右手提壶酒,也站起身来,“自认野桥西,实在官路东。夜凉入怀,梦魂晚来谁与同?”是啊,梦魂既已晚来一步,又有谁同?此话当真是说给楚怀玉听的。
楚怀玉只觉那月色冷的很,如冰轮,照的自己一条孤影,凄凄冷冷。不禁冷笑一声,“好一句‘自认野桥西,实在官路东’,看来我这野桥是被堵死了!”
裕亲王道:“五弟,怀玉,你们二人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我和皇弟可是听得迷糊的很呐!”孟禛也连忙附和道:“当真如大哥所说,迷糊的很!”
孟珏摆手,回道:“大哥说笑了,只是酒意上来,与怀玉对酒作诗罢了!”
良久,几人似乎都有些醉意,微醺脸庞。魏皇后吩咐了孙德景备撵,遣了静贵妃和荣美人回去,将孟禛送回了营帐。裕亲王也被亲王妃差人送了回去。寥寥月色,却只剩下楚怀玉、孟珏还有白一一。孟珏低头看向有些困意的白一一,道:“让浣珠先送你回帐,我与怀玉还有话要谈。”浣珠俯身应声,白一一有些迷糊,也随口应道。须臾,便被浣珠拉着回了营帐。
楚怀玉自嘲的笑了笑,坐在有些朦胧的篝火前,打开酒壶,喝了一大口。
孟珏叹口气,道:“五年前我因先帝立太子之事遇刺,你奉命去寻我,没寻着我便回了皇宫,那你是寻到还是没寻到?”他这话大有深意。
楚怀玉道:“寻到了,寻到如今王爷的王妃。”
孟珏冷笑,果真是他。楚怀玉眼中划过一丝恨意,但这恨意,似乎不是因为白一一。孟珏依稀记得,先帝在时,他便也有过这般神情。心中只觉物是人非,五年了,他们二人在不似从前那般。孟珏了解楚怀玉的感受。三年前,他母后也是被当今太后遣出了宫修行,如今不知去向,孟珏虽一直知晓如今周太后的野心,周家人,没一个省油的,但奈何孟禛对他如一母同胞的兄弟般,只能逢场作戏。
而楚怀玉的娘却是因为母家犯罪,先帝亲自下旨赐死。因楚铭恩有军功,只是官降一级,罚俸三年,楚家其余人等全被赦免死罪。他明白楚怀玉那丝恨意从何而来,也明白为何楚怀玉会对白一一如此不同,说到底,就是因为那首《思归歌》。
见孟珏不开口,楚怀玉补道:“孟珏,我们有多久未像今日般席地而坐畅谈了?不瞒你,我确实恨你们孟家。我们楚家能免去死罪,我娘就不行吗?她都已经嫁到楚家了!孟珏,你也尝过夜晚孤风吹过时,别家的孩子都有娘的怀抱,而自己却没有的滋味吧。白一一五年前也唱过那首《思归歌》,她是第一个因为我娘安慰我,给我唱《思归歌》之人。”
孟珏微微眯起双眸,想起五年前那略带青涩的箫声、歌声。
五年前,白一一问他叫什么名字,孟珏想起自己身份特殊,便从孟里取了个子字,珏里取了个玉字,用娘的姓“沈”,让她唤自己沈子玉。她说,娘打小就叫她双儿,便唤自己双儿吧。
“沈子玉,你很疼吗?”白一一看他满面苍白,上了药还是如此。见他不回话,便拍拍盖了层薄被子的孟珏,学着娘的样子哄他睡觉。娘去了城郊外,要两日才能回来,本想等着娘回来再问她怎么办,谁知孟珏两日后便自己走了。
孟珏依稀记得,他问:“外头有人吹箫吗?”
白一一记起,若是有人问她会否吹箫,她都要说不会,便道:“沈哥哥恐是听错了,双儿可没听见箫声。”白一一目光有些闪烁,柔嫩的声音微微发颤。
月光皓皓,松明炬火燃烧的噼啪声偶尔响起,炸起几个小火花。巡夜的侍卫时不时的走过,铠甲碰撞起声。
“孟珏,怀玉就此告辞,回营帐去了!”楚怀玉方才道过别,将手中酒壶一扔,便转身离去。孟珏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也旋身而去。火光二人的背影映在帐上,不一会子便已不见。
明晃晃的火堆还在烧着,只是光前已无一人。
孟珏回到帐中,见桌上白一一养的那缠绕枝头的花儿开的正好,欲浮欲沉。隐隐散出几丝香气。帐中熄的只剩一盏火,孟珏走近。帐中本来静极了,只能听见孟珏的脚步声。坐在榻边,细细的打量着她,眉眼依旧,黛眉舒展,嘴角挂着笑,延伸至眼角。也不知她梦见了什么,竟如此开心。孟珏抚了抚她的发丝,似乎愿时间就停在这刻,良久、良久。
楚怀玉脸颊微红,似醉非醉。说醉便醉了,说不醉,却也还清醒。回了营帐,一熟络的小厮伺候更衣,楚怀玉犹豫再三,眸中又现那丝恨意。只一刻,便一闪而过。
他一咬牙,转头吩咐道:“明日去围场外找个陌生可靠之人,将这信送到郡王府。”那小厮点头应道:“是,少将军。”
烛火弋弋,火光似在楚怀玉眼中闪烁,却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