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箫声故人(1 / 1)
第二日,按礼孟珏要陪白一一回门。下了朝,便回府接上了白一一,坐在马车里,还未到相府,就听见门口声声的鞭炮传来,喜庆的很。白一一撩起帘子,抬头望了望,可不是赵管家他们在放鞭炮吗?烟罗滚滚,倒把相府置入云中了。
进了府门,婢女奉了茶,白璟和夫人开始同孟珏闲聊。白一一到了自己从前的院子,去见见自己那两个姐姐。
白一一的两个姐姐,一个名唤白绮罗,另一个叫白绿翘。白一一来府上这一年,大姐对自己不错,二姐却一般。
“大姊,你们这两日过得如何?王府忙上忙下的。”白一一坐在白绮罗榻边,问道。白绮罗覆上白一一的手,意味深长的叹道:“如今是王妃了,坊间那些个传言也莫要放在心上,安守本分便是。”
白绿翘倒了杯茶,有些嘲讽:“大姊,你快些别说了,小妹哪里听得这些话。她从进府就生性顽皮,如今还嫁给了郡王。不过嫁给这郡王倒也不吃亏,至少他才貌双全,文武双全。不过是死了几个新娘子……”白绿翘说话向来没什么分寸。
白绮罗皱起眉,厉声道:“二妹!你说话注意些身份!”白绿翘抿了口茶,不再作声。
其实爹给自己定这门亲事倒没什么恶意,但赵夫人自己还是了解些许,虽对自己不错,但毕竟大姊二姊是她的亲生骨肉,定比自己疼爱些。
此时,门外守着的浣珠轻叩了声门:“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老爷叫您几个去大堂。”
“知道了。”白绮罗抬首朝门外应答。
三人去了大堂,白璟捋了捋胡须,笑道:“罗儿翘儿,这是容郡王,如今算是你们的妹夫了。”
白绮罗和白绿翘知礼,齐齐的俯身行礼:“小女参见容郡王。”孟珏动了动唇角,叫她们起来,三人才陆陆续续入了座。
孟珏随口说道:“相爷,您这两女儿之名取自绮罗绿翘,当真是好。服以绮罗之衣,乘以重帷之车,是美人之归。绿翘映荷影,想必您这两个女儿也是才情不浅。”孟珏说这话本是无心,毕竟是当今一品丞相,一举一动都同朝廷息息相关。如今又和王室攀了亲,这关系维持自然不用别人说道。
白绮罗缓缓道:“谢王爷夸奖,我和二妹只是略懂些诗书罢了。”
白绿翘却听得入神,微微一笑,眸光微亮:“王爷真是才华横溢,不愧是当今郡王呢。”
白一一叹口气,看着白绿翘美人如花欲娇羞的模样,心中思忖片刻,起身道:“爹,我去小厨房看看他们做的如何了。”行了礼,便悻悻退去。
白璟圆场道:“王爷切莫怪罪,小女就喜好烧饭。”
孟珏接道:“女子会煮饭却是不错,一一她很好。”孟珏看着白一一的背影,微声说。
白一一从后院绕到厨房,里面的阿嬷小厮都笑着同白一一谈乐,加上白一一从前总是前去厨房同他们一起,人们同她便更加熟络。
呆了一盏茶的功夫,猛地想起自己回来还有东西没拿。赶忙折回厢房,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把娘留给自己的白玉箫找了出来。
娘这一生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学问,只会吹箫,且只会吹《长相思》一首曲子,这白玉箫的来历娘却从未跟自己说过,只说是什么传家之物。但如此贵重的传家之物,总让白一一独自猜忖。且听府上之人说,既然娘惹了爹那么不高兴,实在不明白爹为何还对自己那么好,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手执玉箫看了许久,心血来潮想吹一吹,娘打小就吹这曲子,所以自己也会些,但也只是会吹《长相思》,仅此一曲。
踌躇了一下,还是竖起长箫,吹了起来。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云一涡,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如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厢房又传箫声。
大堂中,这声音有些淡,却依旧听得清晰。箫调清冷,哀婉动人。如此曲折的歌声,当真是如泣如诉。
白一一多年后才知,她仅会的这首箫曲,从前如此曲折,是思念母亲;如今的哀婉箫声,却是为了他。
孟珏偶然一震,“相爷,何人在吹箫?”
白绮罗方才开口,道:“应该是小……”还未等白绮罗说罢,白绿翘赶忙打断:“王爷说笑,恐是外头哪里传来的箫声,我们府里就小女子会吹箫,如今又坐在这里,哪里来的箫声呢?”
白绮罗微一皱眉,低声轻唤:“二妹。”白绿翘随即转头,冲白绮罗使了个眼色:“大姊,你说是不是?”
白绮罗轻叹口气,未曾回答。
孟珏失落些许,端起茶杯饮了两口。果真是相府外头的箫声吗?转念一想,便已释怀,也是,她怎会出现在相府。
一炷香过后,白一一回到大堂。方才坐定,却听见孟珏问她:“方才有人吹箫?”
白一一愣了半晌,估摸着是箫声传到了大堂,结结巴巴道:“没……没人。”“当真?”孟珏又问。“当真,当真。”白一一目光闪烁,低声答。孟珏轻“恩”了一声,抿了口茶。二人在相府用了午膳,方才回去。
日日在王府,并未觉着自己有什么不妥,难道坊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不,倒也不会,这都是人家家里说出去的,怎会有假?日日也不见孟珏回房睡觉,也不知他都宿在哪里。
这郡王府却是挺大,一日,白一一才用完晚膳,天才擦黑,拎了灯笼,便想着出去溜溜圈子。不知怎的走到一处逼仄之地,这地方本不易发觉,只是白一一愣神之际,忽然看到的。穿过那逼仄地,才见光日,是个废旧的茅草屋。
白一一惊异,如此宏壮的郡王府,竟会有如此破败之地,当真是让白一一惊了一番。本着好奇,还是走了进去。尘土随处荡着,茅草也杂乱的堆在墙角。但那茅草屋还算得上是整洁,应该是有人打扫的。
那秋寒料峭的风在这地方一刮,有些阴冷。
“有人吗?”白一一走进去,探头问。无人应答,那风声又开始呜咽,让这好端端明晃晃的灯笼一闪一闪的,烛心竟要灭了。白一一拔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烛蜡,灯芯又开始燃了。
白一一走近,“咯吱”一声,门自己开了。白一一扶额,思忖再三。一进去,面前便是床榻,杂乱的铺了两层棉被,灰色布衾的枕头,面前放着一张已经有些开裂的红漆木桌,看起来年头不小。里面的烛火更是闪暗,模糊不清。桌上还有两个碗,走近看,是没吃完的剩饭。莫非这里有人?
“有人吗?”白一一又问一句。见无人应答,白一一便要旋身离去。方才走出两步,脚下似乎沾了土,沉沉的,好似有什么东西缠着。一转头,是个女人!头发倒是整齐,斜着编了个麻花辫子,凌乱的散下两根发丝,身上的衣物虽称不上名贵,却是干净的。
白一一吓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手里的灯笼也随着砸到了地上,风一吹,里面的烛火便灭了。只剩下这茅草屋里暗的不成样子的火苗。
差点叫出声,立刻被那女人堵住嘴:“嘘!别出声!”
那女子瞪大了眼,白一一挣扎着,急的眼泪都要蹦出来,那女子才放开她,刚要叫喊,只看见那女子抓着她的袖口,可怜巴巴的乞求:“我求你了!别叫人,我没有恶意!”
白一一犹豫半晌,见她这般可怜模样,方才罢休。疑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微斜着头,往榻上一坐,撑着往上靠了靠。道:“我……我叫新月。白一一还未放下警惕,又继续试探:“你怎么在郡王府,还在如此逼仄之地?”
“阿姊,我跟你说,我爹说,来了郡王府我就不用受罪了,可是我刚来的第一天,他们就把我关到这儿,但所有人对我都挺好的,只是后来,渐渐地,这里的人对我就不耐烦了。”那女人轻叹一声。
“什么?你不是丫鬟?婢女?”白一一听得头昏脑涨,这女子既不是婢女,也不是厨子,还被关在这儿,且不用干活。她不记得王府有个什么这样的职位。
“丫鬟婢女是什么?”那女子眨巴眨巴大眼睛问。
白一一听这话,转念想了想,这女子不会是个傻子?“你……你知道如今是什么年代?”
“啊?什么年代?我只知道从前他们那些人送来的桂花糕好吃,可是后来就再没人送了。我只想吃桂花糕。”提起桂花糕,那丫头眼睛放亮。良久,从榻上跳下来,蹦到白一一身边,“阿姊,你能给我弄来桂花糕吗?”
白一一思忖一番,这女子恐是不知世事,心中升上一丝怜悯,点点头:“好,阿姊明日便给你带来桂花糕。”
那女子一听,开心的不行,拽着白一一说了好一会子话。
酉时刚过,白一一才从这地方出来。手中灯笼也被砸了,白一一只得摸黑回去。还好打钟的人提着灯笼过去,她才借着光亮离去。到了后院,便是星星点点屋内的烛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