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5 章（1 / 1）
第5章 八班的陈老大
2005年，入秋。
在期中考试前，是实验中学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国庆歌咏比赛。今年，八班选唱的曲目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面对如此抒情的歌曲，八班的男生内心是拒绝的，施皓铭尤其不满。
“这个怎么唱嘛，娘里娘气的！”
“陈老大的选定曲目，你敢不唱！”夏岚已经会威胁了。
于是，施皓铭默默的从命。
去年的比赛让八班仅获得个优秀奖。初一年级共计十五个班，八班位列第十。因此，今年的比赛，大家早有劲头打算拿个前三。
合唱训练统一安排在每周一下午例行的班会课上，这也几乎成了全校练习时间。各班都暗自拿出看家本领。这一次，舒亦晴终于勇敢的站出来。她决心克服恐惧，向老师毛遂自荐，提议由她完成现场钢琴伴奏。
当天，刘畅兴奋的表示全力支持，全班同学都觉得现场伴奏肯定是个加分点。场面闹哄哄的，每个人都觉得胜券在握。坐在同学中的高谨辰，远远的看着舒亦晴的背影，颔首微笑，他自认为比全班同学都要早知道舒亦晴会弹钢琴的事。
夏岚一个劲的鼓掌，虽然去年就鼓励舒亦晴去表演，但看着舒亦晴那么坚决的反对就无奈放弃了。要说最了解的舒亦晴的，当然还是夏岚。
接下来的几周里，舒亦晴得到了全面优待，这也让她必须勤奋练习。自尊心不允许她出丑，要更完美的完成任务。
在临近比赛的前三天，陈老师特意腾出语文课的时间，来反复磨合钢琴伴奏和合唱的效果。语文课都拿来练习了，同学们更加努力练习。为了租借音乐教室，刘畅和文艺委员颜婷婷把教务处都混熟了。班干成员里除了舒亦晴，都成了打杂临时工，大家集思广益，策划合唱时配合的手势，商议是否拿鲜花等等，其中，最点睛的当属安排了领唱：颜婷婷和王大宽。
正式演出的那天，舒亦晴换上了租来的一套粉色礼服，她让妈妈帮忙化了简妆，放下平日里高束的马尾，就像变了一个人。
舒亦晴心情异常紧张，默不出声的等到了最后才敢走进礼堂。在不算明亮的走道里，正好碰上从洗手间回来的高谨辰。
互相愣了好几秒。舒亦晴极度难为情，脸都涨红了，她把头垂得低低的，此刻她最不想碰到的人就是高谨辰。在她对面，几乎是被震惊到的高谨辰，尴尬的收回了微张的嘴。今天的舒亦晴，足以惊艳他。
“额……你这么穿，还挺好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高谨辰支支吾吾的。
“谢谢啊~”舒亦晴用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会很奇怪呢！”
“嗯，额，不是，不奇怪。啊，那个，要不，我们先过去吧，”高谨辰不敢继续看，“我们班的座位在那边！”手指了指，便快走开了。
舒亦晴紧跟其后，一直没再说话。
八班抽签为第9个出场，在第7个节目的时候，舒亦晴偷偷溜出了礼堂，她已经紧张到不能听报幕了。
高谨辰发现她，便好奇的跟了出来。虽然他也在猜测，她很可能只是去洗手间而已，但还是有些担心。
果然，在礼堂侧门外的草坪上，发现了蹲在一边的舒亦晴。
“欸，在干嘛？”高谨辰走近，用脚背戳了下舒亦晴。
“干嘛踢我啊！！！“舒亦晴从地上跳起来，恼羞成怒。她因紧张而烦闷的情绪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我怕你临阵脱逃，特来抓你回去。”高谨辰双手插在裤袋里，对发怒中的舒亦晴视而不见。
“用不着！！我自己会回去！”拉高了嗓门，舒亦晴气得七窍生烟。
“那走吧，马上到我们班了。”轻描淡写的，高谨辰转身开路。
舒亦晴僵持在原地，紧紧握住手指，怒火随时喷发。
“哇，大小姐，你这样子随时可以点火发射了！”
“知道还惹我！！！”大声一吼。其实登台前的紧张感早已烟消云散。
高谨辰无奈笑了笑，突然走到舒亦晴跟前，伸出手，在舒亦晴的脸蛋上生硬的扯出一个“笑脸”。
“笑一笑十年少。”配合着一个说不清的贱笑，高谨辰有些腼腆的避开了舒亦晴的目光。随即一个转身，跑开了。
“你神经病啊！！！”舒亦晴不知道是更含羞还是更生气，大喊着追赶，“你弄花我妈给我化的妆啦！！！！……”
高谨辰迅速蹿进礼堂，销匿在后排人群里。
舒亦晴赶回来时，看到已经在入口处整理队形的陈老师。她满面笑容，走过来为舒亦晴整理头发和礼服。
“哎呀，我们亦晴今天太美啦！”陈老师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拍拍亦晴的后背，羞得舒亦晴脸颊绯红。
跟着大队伍朝候场室走，夏岚小步跟过来。
“你怎么去厕所这么久啊？陈老师都问我好几回了。”
“哦，那个，我紧张，出去透口气。”
夏岚捂嘴笑，“台下评委没一个专业的，就算是音乐老师也不会很苛刻的。你就放心吧！”
舒亦晴知道的。其实刚才高谨辰的出现，就已经让她得到安慰。
表演正式开始，列队进场。王大宽和颜婷婷同样是盛装出席，一胖一瘦，一黑一白。在全体同学站定后，指挥刘畅邀请舒亦晴进场。一道追光射向她，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那一刻，班里同学都神情肃穆的看着台下，只有高谨辰盯着舒亦晴出神。
齐心协力完成了独唱，合唱及伴奏，可以说第一名势在必得。不过，舒亦晴还是因紧张弹错了2个音，好在没有人发现。等待评委打分的时间里，舒亦晴坐在位置上都觉得腿软。
成绩出来后，八班第二名，而第一名又是十二班。八班全体同学愤然抗议，直指评委不公，“特殊关照” 在十二班的校长侄女。
国庆歌咏比赛结束后的三天里，指责和讨伐声仍不绝于耳。舆论的目标都集中在了“校长侄女”。舒亦晴心里默默参与，并没有参与口水骂战。据说施皓铭他们还跟十二班男生在校外打了一场群架。
陈老师在那场比赛后的第一次班会课上，特别提到了这件事。
至今，八班的同学们应该还会记得。
陈老师站在讲台上，神情严肃，她沉默的看了大家一圈。
“比赛已经结束了。大家每一份努力和认真，老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既然是比赛，那么接受它的结果是最起码的尊重。不管这个结果对你们来说公平与否，我就想告诉你们，智者修己，足矣。”陈老师平静的声音和表情，以及一股由内向外的力量，直抵众人心。
“其实，你们早就是老师心中的第一名了，那些奖状并不重要，我更看重你们在过程中的付出和收获。”
陈老师的这席话，大家陷入长久的思索。舒亦晴想到孔夫子的那句话：见贤思齐焉，见不贤内自省也。
智者修己。从那之后，八班没人再去纠结名次和公平。陈老师并未武断阻止那场骂战，也未指明评分黑幕，她只是教导大家要努力做自己。
在成长之初的价值观与人生观，舒亦晴深受陈老师的影响。随着时间推移，愈见显著。
进入深秋，气温急转而下。
夏岚裹着厚外套去参加全省的英语演讲赛，名正言顺的停课两天。舒亦晴既羡慕，又懊恼自己不成器。
夏岚没在，施皓铭明显活跃度降低。舒亦晴在课间就借颜婷婷的小说看。
舒亦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初潮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悄然而至。没有丝毫预兆，没有任何痛感。当她在洗手间里，看着渗出的一滩血迹时，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连遗嘱的内容都想好了：感谢父母，老师和生命。
所谓人傻事多。夏岚又不在身边，舒亦晴更加绝望无助。她默默的将校服外套围在腰间，遮住血渍。刚走出洗手间，迎面的凉风灌进单薄的内衫，冻得舒亦晴直起鸡皮。
回到座位上，她感到全身乏力疲惫，趴在课桌上，把头埋进臂膀里。高谨辰从她身边走过，也未察觉，此时此刻，舒亦晴只是觉得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铃声一响，这堂课是她喜欢的语文。可是舒亦晴直不起身，脸色惨白，她坚持翻开课本，坚持着认真听课。肚子开始疼起来，是涨着的酸疼。
直到下课，陈老师也没有走过来询问原因，舒亦晴心情更加沉重了。
同桌颜婷婷见状，对着依然趴在桌上的舒亦晴小声的问，“亦晴，你是不是来那个啦？”
舒亦晴把脸扭出来，不解的看着。
“就是女生都会来的，例假？”颜婷婷说的是舒亦晴从不知道的事情。没人告诉过她。
“那是什么？”
“嗯……我也说不好，回去问你妈妈吧。”颜婷婷羞羞答答的，低头继续看起了小说。
舒亦晴不明就里，直觉告诉她好像没什么大事。
就在她仍迷惑不解的趴在桌上的时候，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件校服外套把她严实的罩住，接着听到周围同学一阵热闹的起哄。舒亦晴看不到外面发生的情况，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件外套是高谨辰的，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只不过说的是一句，“傻叉啊！”。
也不知高谨辰是不是对其他同学说，这一次舒亦晴无力反击，也不愿增加尴尬，索性装睡待在校服“罩子”里。
教室里依然闹哄哄的，陈老师不知何时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来，放到了舒亦晴的桌角。舒亦晴在颜婷婷的提醒下直起身，还来不及道谢，就看见陈老师匆匆离开了教室。看着留在课桌上的那杯热水，感动不已。
热腾腾的水缓解了不适，舒亦晴心里始终充满谢意。该如何感恩这份关爱，竟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就这样持续到放学，舒亦晴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打算等全班同学陆续离开后，最后一个走。她披着高谨辰的校服外套，等着高谨辰路过时归还，几分钟后发现高谨辰还是未动身的意思，舒亦晴转过身。
“还你，谢谢啦。”舒亦晴最大程度的伸出胳膊，把衣服递给高谨辰。
“穿着吧，我热。”高谨辰还在写着什么东西，只抬了下眼皮。舒亦晴进退两难，正纠结。施皓铭打着哈欠走过来，神情萎靡的样子。
“喂喂，回家了，回家了。”施皓铭索性踢了脚椅子，“做不完不会死的！”
“马上！”
舒亦晴默默的看着他们，教室里就剩一旁打扫卫生的同学及他们仨了。她多想自己有哈利波特的魔法，瞬时移动到家里。
“欸？你怎么还没回家啊？”施皓铭又来了个长哈气。
“等人，不行啊？”下意识说完，舒亦晴就后悔了。
“行啊，哥哥我愿意让你等啊。”施皓铭彻底清醒了，犯贱的样。
“滚！”
高谨辰只是笑而不语。终于，他开始收拾书包。舒亦晴就等着还校服了。
“走吧，一路。”高谨辰接过校服外套对着舒亦晴说。施皓铭跟在后面，扭过头留了一句，“成天神经兮兮的！”
不想费力生气，舒亦晴确认遮盖完毕。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没想高谨辰靠在教室门口的墙边，见舒亦晴出来后，又把外套一把丢到她怀里。
那天放学，走廊里光线昏暗，舒亦晴看到高谨辰隐约的脸和捉摸不透的目光，心里剧烈碰撞，快不能正常呼吸。
“就当帮我拿，我又没有皮肤病！”他又只留给舒亦晴一个背影，就被施皓铭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拉着走在前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自然而然，又理所应当。
在等公交的时候，施皓铭唉声叹气的，这突然没人追着他补英语，练习题，还不大习惯。舒亦晴全身不自在的裹着高谨辰的衣服，大气不敢出。
“我刚刚就觉得奇怪，你放着自己外套不穿，非抢高谨辰的干嘛？”施皓铭百无聊赖的问。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这回是高谨辰站出来回击了，舒亦晴暗自感谢。
“干嘛啊？”施皓铭回瞪一眼，“做贼心虚啊？我早看出来了，只是懒得揭穿。”
“看出什么啊？谁做贼心虚了！”舒亦晴忍不住，隔着高谨辰顶回去。
“你敢说你们俩没个什么事儿？”施皓铭还神神秘秘的。
“没有！”舒亦晴二话不说的回答。
高谨辰站在他们中间，小声的说，“就算有，也不是现在。”
这下可好，场面彻底失控，舒亦晴完全愣在一边。她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施皓铭则是心领神会的沉默，这让舒亦晴不能自控的开始想入非非。
那时候的舒亦晴，固执的相信，总有一天会等到高谨辰的告白，但直到他突然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她也没有等到。多年后她再回想起来，总怀疑自己是自作多情。
公车把施皓铭带走后，更大的尴尬向舒亦晴和高谨辰袭来。僵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终于等来了高谨辰的公车，但是他不上！
“欸欸，你的公车！” 舒亦晴眨着眼，已经不能继续猜测了，不然会产生“被喜欢”的误会。
“恩，太挤。”语气真诚，舒亦晴放下了心。
原以为真是因为公车拥挤，实际上，当舒亦晴匆忙塞回外套，并挤上自己那班公车时，她才知道，高谨辰根本就是打算跟她一路到底。
“你……那个，你家的方向……和我……完全不顺啊！”已经对高谨辰家路线烂熟于心的舒亦晴，努力回避着尴尬。
又是一丢，外套从上到下遮住了舒亦晴的脸。
“你管我这么多啊！”
舒亦晴拉扯外套下来，就看到高谨辰的大正脸。心脏猛地停了2秒。公车干嘛这么挤？
第二次一起坐公车回家，气氛有一丝暧昧。两人都保持沉默，直到目的地时，才礼貌告别。但是，高瑾辰这一次跟着跳下车，一前一后，陪着舒亦晴走回家。
那段路上后来说了什么，舒亦晴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她神经高度紧张，或者说异常，直接导致片段性失忆。只记得心里一直告诫着自己保持镇静、克制、冷静。
“到了，我家在这里。今天，非常谢谢你！”
“恩，回见。”舒亦晴递过去的外套，他终于接手了。
高谨辰挥挥手，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在舒亦晴的记忆里，高谨辰总是这样，留给她无数的背影。
回到家后，舒亦晴跟母亲谢玉虹复述了今天遇到的问题，特别讲到自己怀疑患了绝症，以及腹稿遗嘱的过程，谢玉虹听了当场笑到岔气。舒亦晴极度郁闷的看着谢玉虹停止大笑，在被告知忌生冷、忌辛辣，谢玉虹就算对此交代了。
舒亦晴模模糊糊的知道了原委，往后的日子她谨听谢玉虹的话，小心呵护自己。并暗自决定：如果自己有天成为母亲，一定要提前进行性启蒙教育。补上中国教育缺失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