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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年以前，叶修好像想过自己一无所有的情形，却没料到真的实现了。
什么都没有，连一叶之秋也没有了。
好在他还是他。
走出嘉世的那个风雪夜仿佛是昨天，一眨眼间，他已经自己拉扯起了一支战队，准备挑战赛报名了。
“他怎么这么淡定啊？”老板娘忿忿地和苏沐橙说，“嘉世太恶心了，都快把我气死了，你瞧叶修怎么一点都没感觉？”
苏沐橙看了嘉世公关部模棱两可颇有诱导性的发言，心里也搓着火，但她还不至于像陈果这样，喜怒形于色，而且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面看视频的叶修一眼，便没什么动怒的感觉了。她笑眯眯地说：“他一直是这样的，别想叫他生气。”
“那他会高兴吗？会难过吗？”陈果觉得老东家这么无耻，对他这么苛刻，现在更过分，都污蔑到脸上来了还能不动声色，叶修简直就是个清心寡欲的神仙。
“会吧，给他一包黄鹤楼他就会高兴的，”苏沐橙一本正经地说，“难过的话……也会，不过很少，我也没什么印象。”
“你还真把那家伙当大佛烧香供起来啊？”魏琛听到两个姑娘的对话，不由吐槽，“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吗。”
“你编排我什么呢？”叶修偏偏听到了魏琛这句话，扭过头来发问。
魏琛说：“夸你人间摘仙，没有七情六欲。”
“有没有文化，什么摘仙，是谪仙。”叶修说。
“就你有文化！”魏琛恼羞成怒。
“别扯淡了，过来看副本。”叶修一秒变正经，然后他又像想起来似的，扭过身子来看苏沐橙。
“没事儿先回去，”他说，“嘉世也要启动工作了吧，不能老找不见你。”
“知道啦。”苏沐橙闷闷不乐地说。
叶修望着她，笑了笑，眼眸里平静从容，虽然没再说什么，苏沐橙却觉得他重复了一遍，会把她带过来的承诺。
她相信叶修会赢，绝对会。
他从来都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管平时怎么不着调，但在所有大事面前都是最可靠的那一个。她只要站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就好。
她偶尔会疑惑，谁会是和叶修并肩而行的人。
哥哥离开之后，似乎再没有可能有这样一个人。
三年前五赛季的夏天，嘉世的成绩显露下滑颓势时，陶轩手头刚好有一大笔资金，莽撞地想要为队伍再购进一个强力角色，他打好了轮回新秀的主意。叶修当时也说很有意思，那个小哥儿会很不得了的，却劝阻陶轩，因为队伍的实力不是做加法。陶轩一意孤行结果碰了壁，叶修笑着和她说，早知道不可能的，周泽楷那等的角色，怎么会是飘摇不定的人呢。
事实上，周泽楷的确成了不得了的角色，新任荣耀第一人，今年拿了冠军之后彻底坐实了这个名号，人们把他看成将在叶修之后最有作为的职业选手。苏沐橙偶尔会想，如果当时成了会怎么样，假如他加入了嘉世……是以莫名其妙的对周泽楷抱有好感。
但是苏沐橙也知道，最终没有一个人和叶修比肩，又始终同他站在一处。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拿下数个最佳搭档，她和叶修却始终差着一步。
这么些年，很多事都变了的，连她都会在意起是不是应该做财产理财的事情来，关心世界前进的步伐，而叶修却好像在原地踏步，把十年前的他拉过来，两者没有分别，荣耀，必要的食物和水，足以生存下去。但他仍然在某些方面有着细微的变化，苏沐橙不知道怎么描述，她也是日积月累，骤然回忆起从前，才觉得叶修……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说不好到底是性格还是什么。
她仍然在背后望向他的背影，背脊并不挺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忽然侧头向她笑笑，慵懒，从容，柔和，向着光，却有浓黑的墨影。
那仿佛是孤独的样子。
苏沐橙却不敢轻易地揣测叶修的孤独，他不可能是孤独的，纯粹和执着足以慰藉任何一个落单的灵魂。
女孩子从万千思绪中回神，老老实实地和兴欣的队员告了别，依叶修所言回嘉世去。他起身把她送到门口，看她口罩墨镜戴得严严实实，挥手说再见。
苏沐橙想了想，说：“总决赛再见。”
“最好是这样，”叶修啧了一声，“提前遇到可就惨了。”
苏沐橙笑弯了眼睛，轻灵地转身离开。
和挑战赛同时进行的是联盟第九赛季，风云再起，微草和蓝雨的同队双职业配置，霸图闪耀的四星阵容，百花的新双花组合……
叶修之前常常看直播比赛的，现在节省时间，先看战报，挑拣出视频回顾。兴欣白手起家，百废待兴，没哪家战队队长像他这样把网游里的建设当成工作中一大重点的。而且挑战赛的队伍是凑齐了，却大半是新兵蛋子，这里没问题那里就要出篓子的，哪个不需要叶修亲自费心呢。
他很忙。
忙着忙着，时间就像大川奔涌，逝者如斯。
陈果别的帮不上，鼓足了劲儿照顾这群珍贵的电竞选手。叶修有一次照镜子，大惊失色，扭头问魏琛：“哥是不是胖了？”
魏琛啐他：“又白又胖可以宰了。”
于是叶修严正地警告老板娘，伙食不能开得太好，他还要保持形象的。
陈果震惊，说你来的时候就是个胖子，有个屁形象。
叶修说我那是虚胖，你倒好，给我喂成实肉了。
陈果大怒，宣布以后大家吃香喝辣，叶队长吃糠咽菜。
叶修说那还是和大家同进退共命运吧，不能搞特殊待遇。
其实他完全胖不起来，压在身上的担子是对生理和精神的双重消耗，他甘之如饴，却不见得身体能扛得住。那个风雪夜他走进兴欣网吧时那种不正常的白和虚胖都在老板娘的悉心照料下扭转了过来，堪堪刹住了自我糟践的脚步。
但是苏沐橙过来探门，给陈果看了叶修十八岁的照片，老板娘彻底石化了。由此痛心疾首，当年好好一个清俊挺拔如松如竹的少年，怎么就成现在这样满身宅男气味的大龄男青年了，不行，必须改善。
兴欣的比赛进行得相当顺利，选手们的一些生活条件也亟待进步，老板娘在上林苑附近的健身馆里办了一张次卡，划定了每个人的锻炼次数，监督执行，适当运动有助于保护肩颈和腰椎，免得他们成天坐出病了。
叶修本来想用烟贿赂魏琛去打他的卡，结果魏琛自己都早就鸡贼地欺压了队里尊老爱幼的小朋友乔一帆，叶队长不得不转头，清清嗓子说：“那个谁，莫凡，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陈果垂头丧气。
苏沐橙安慰她：“他们都有数的，不然你带他们做广播体操吧。”
“唉，”陈果说，“我怎么没有认识十八岁的叶修啊。”
苏沐橙捂嘴笑，“果果你是为这个呀……我觉得他现在也还行吧，挺好看的啊。”
“你这是……这是无原则袒护。”
“是啊，”苏沐橙点头，“我又不在乎他长什么样子，就是长成冯主席了，叶修也还是叶修啊 。”
陈果险些晕厥，连忙打散脑海里关于叶宪君的想象。
“你们说什么呢？”可能有所感应的叶修从训练室里出来，狐疑地发问。
“没什么。”陈果没好气地说。
平心而论，叶修真的没有变得那么令人失望，只是削了少年的棱角，少了几分不由自主的锐气，五官柔和下来，变得相对平淡。在兴欣战队进入正轨后，他的精神面貌逐日在转好，细看也是一个挺耐看的男青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而已。
叶修摸不着头脑，去茶水间接了杯热水泡茶，就回训练室去了。
苏沐橙轻声说：“其实他最好看的时候是二十出头的时候啦，意气风发。”
陈果愣了愣，蓦地鼻头一酸，忽然又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张嘉世初代选手的合照，连忙擦了擦眼睛，又听苏沐橙带着笑意说：“那时候，就是韩文清都不会打他的脸的。”
陈果破涕为笑，说那我们是不是要争取在十赛季遇到霸图之前让叶修好看回来啊？
“没用了，”苏沐橙连连摆手，“现在谁都想打他。”
谁都想打的叶修带着他的兴欣战队，以让人恨得牙根发痒的作风，不仅在挑战赛上顺风顺水，网游里照样兴风作浪。
转眼之间，到了新的一年，今年的全明星周末在微草战队举办，义斩战队友情邀请叶神及其一家子前往北京参加活动，甚至表示承担所有费用。陈果受宠若惊，又觉得这还当去，就拉扯着过年过节还待在兴欣的几个人去了北京。
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北京之行相当有意外收获，这收获还有点吓人。
陈果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远古大神毫不在意地把账号卡飞了过来，叶修眼疾手快地接住，一脸淡定地刷卡报名挑战赛，就把孙哲平拉到了兴欣战队的挑战赛阵容里。
“这……这样好吗？”她忍不住问。
“有什么不好的？”叶修顺口回答她。
看场面，真的是没一个人觉得这个仓促的场景有何不妥，楼冠宁甚至是一脸皆大欢喜的欣慰模样。
陈果无话可说。
报完名，叶修把卡还给孙哲平，抱着双臂老神在在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不是听说你出国看医生去了吗？”
“看完了就回来了呗。”孙哲平说。
陈果觉得这两人之间既熟稔，又有种微妙的火药感，前者好解释，后者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修说话一贯就是这样子了，孙哲平却有点……酷酷的？陈果不知道怎么描述。
然后她听叶修说：“好吧。拜拜。”
孙哲平说了声再见就走了，还真的是……酷酷的。
“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陈果悄悄问叶修。
“我当年吊打过他跟百花，这算过节吗？”叶修沉思。
陈果无语，瞪了叶修一眼。
他笑笑，低头刷新了一眼挑战赛官网的名单，兴欣队伍里已经多了一个叫“再睡一夏”的狂剑士。
他心里有一点东西轻轻地动了动，却很快复归于无，他平静无澜。
过了很久很久了。
接着参观义斩豪华的场地和设施，末了楼队长诚恳地邀请他们明天活动完之后参加一个酒会，说就在附近一个会所。陈果虽然不知道那个酒会是什么东西，也一口答应了，其他三个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听老板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