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害人终是要害己(1 / 1)
工部奉旨差派了主事来徽州变产。
先前时,
那葛大涛的家私原是有数百万。
后因,
葛大涛被捉拿去了。
他妻子遂各处寻上救他,也不顾惜钱了,要一千就是一千,要一万就送与一万。
那些亲友有点心的就对她说道:
只要钱用得到,自然就会灵验的!
也有借此对葛大涛的女流哄骗的,那些女流如何知道,只是如挑雪填井一样抛送银子。
等到抚按追赃时,葛大涛的家私已用去一半了,又见家人回来说,主人都已死在狱中了。
原来此事都是吴国亲陷害的,举家切齿,痛哭了一场。
不日,
工部司官到了,会同抚按清查。
那些亲友见事势不好,都不敢岀来管,只有一老家人葛永生岀来撑持。
那主事同抚按上了察院,传集府县,将出场木植变价。
然后,
对外要让人来买,又未免要高抬价目。
那些富户见值一百的却就要卖与人二百,遂有人便干脆花些钱求免买的,或贿嘱延搁的。
还有那些买不起的商户便来告免,反被责逼,以致东倒西板与别人的,株连不已,及至纳价时,书吏又作弊,用加了二三重物的秤子收人家的银子,及完清了价,人家还领不到产业。
结果,
又报与别人来买,遂设成骗局哄人。
无奈,
这都是些个钦差官儿,是不受抚按的节制的。
因此,
无处告理。
正是天高皇帝远,有屈也难伸呵!
把一个徽州城一下子就搅得不成个世界了。
赃银岀过六十余万,也就艰难了。
众童仆都开始偷盗财物,然后各自逃散。
司官天天就带着这老仆葛永生追赃。
这葛永生年近七旬,渐渐就被追赃打得不像样而死。
这主事又差人拿葛大涛的家眷。
那老太太年老出不得门,官儿便来拿葛大涛的妻子,那孺人原是宁国沈相公的孙女,南京焦状元的女甥,见人来捉拿。
她放声大哭说道:
我为世代簪缨之女,富贵家的主婆,岂可岀头露面,受那狗官的凌辱?罢!与其死于此贼之手,不如死在家里的干净。
于是,
便解下丝绦悬梁自缢,她两个女儿见娘吊死,她们也相缢而亡。
那老太太听见媳妇儿孙女都死,吓了一跌,也呜呼哀哉了!
众亲戚闻知都来吊问,备棺收殓。
那些差人还在狐假虎威的向人家诈钱,街坊上看的人,都动了不平之气。
内中有那仗义的说道:
你们已经逼死了他的一家人口,咋个还在此吵闹呢?我们打这些狗奴才!
众人遂一齐动手,瞬时就把几个差人打死了。
渐渐的就聚了几千人,齐涌打到了察院衙门里来。
那些衙役正要上前阻挡,见人多势众,吓得都一哄而走了,众人便放起火来。
主事的家人见事不好,赶紧都爬墙破壁而逃,那里还顾得着本官哟!
这时,
那主事的官儿还未起来。
忽梦中惊醒,只以为是失了火,忽听得外边叫嚷道:
打死主事!
才知道是激变了地方上人,四下找寻,此刻已并无一个爪牙,只有一个门子在旁边,即赶忙爬起来越墙而逃。
这边府县等急忙来救火安民,一面通详抚按据实奏闻。
刘大鹏见激变了徽民,只得把主事的官儿削职。
然后,
这事就缓下去了。
不料,
又出来个朱寺丞来。
这朱寺丞名家国,本是徽州朱相公的孙子,以恩荫仕至苑马寺丞,与葛大涛是至亲。
他见徽州人打了钦差,恐刘公公恼怒,又恐连累到自己,遂连忙去央求徐牙涛去对刘大鹏说朱寺丞本籍徽州,深知了解葛大涛所放天津淮扬两浙各省的债务,以及他各处盐当产业等,如若差派他去处理,不到半年,赃就可全完。
这朱家国又送了许多礼与徐牙涛。
最后,
才得了这个差事。
在京的士大夫还以为他是好意要主动去办件好事,或是体怜徽州困极,他要岀来设法调停。
谁知,
这个人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类,他的目的是只要保全自己,奉承权贵,根本就不顾乡里。
只见,
他一路来各处清查,丝毫不能遗漏。
直至到了家乡,
他便想道:
本地府县是我父母官,干脆便以宪体自居。
于是,
便公然就坐进察院,要地方官勒令庭参。
府县见他装疯迷窍的如此拿势,遂干脆都不理他。
他也就只得厚起脸皮行事。
众乡绅来见他时,他是最高兴的,能让他十分倨傲起来。
内中有个前给事,刚与他说了几句话他便抢驳人家,反被那位给事当面羞辱了一场,他也只得厚起脸皮不以为意。
有个秀才,是他的姨丈,这时来当面向他告免,竟也被他笞辱了一场。
之后,
今天报催这家买山,明天就派催那家买地,今天冤某人曾经领了葛家的本钱,明天又赖某人受了葛家的寄赠,一切都是凭他说了就是。
就是他亲伯叔弟兄都要喊来买一份产业岀一笔钱银。
黄山田地旨上原本是叫歙县人领买的,他见休宁人富足的多,便突然就摊派二十万去,便把休宁的富户数百万的家私,都弄得一贫如洗。
各处都有谣言说道:
派一千礼仪三百,激一万威仪三千。
以致陈年私债,家人身银,都入赃册。
却说,
休宁城有一个寡妇,乃一位举人的继室,十分美丽,也是宦家之女。
那官人死后,寡妇年少无子,家私十余万,举人临终时留下亲笔遗言,留了一所典铺本银二万,送与寡妇取利日用,以供养赡。
这朱家国平日与这举人相交甚厚,他慕人家婆娘的姿色,新寡时便就要谋取她,寡妇执意不允,他便记恨在心。
今天,
便摊派人家寡妇要买田银一万两,差人来催时,那寡妇脑壳都是有些见识。
回道:
疾风暴雨,不上寡妇之门,就是朝廷也没有拿妇女当差的。
说罢,
她连茶钱也不给差人一个,那差人闹了一天,也无法奈何,只得去了回话。
朱家国本意是想要拿寡妇出头,见差人去了拿不出来。
次日,
又差了许多孤贫残疾之人去吵闹,这些人又不好打他们,便见一窝蜂的在人家寡妇家一阵乱闹。
这寡妇心头却有算计,便出来对他们说道:
你们既是官差,没有白用人的道理,是不是?且坐下来吃了饭,我就同你们去见官吧!
随即就摆了几桌子齐整的酒饭来。
那些乞儿啥子时候见过这样好吃的东西哟!遂一齐坐下来狼吞虎咽的大碗斟酒吃,一个个吃得东倒西歪的烂醉如泥。
寡妇见了,赶忙把一切细软财物都寄在左近亲族家,然后便坐上轿子竟回母亲家去了。
她弟兄子侄大多都在学堂读书的,约齐三朋好友,等候按抚院下学讲书完毕。
然后共同禀道:
寺丞朱家国假倚官差残害乡里,求大人做主!
按院说道:
虽然这事他是奉旨清查,但却未曾叫他去无端残害,他所做之事既无桑梓之情,诸生又何必要存畏缩之念呢?此与小民触犯乡绅不同!
这句话分明是恶他要叫众人打他之意嘛!
众秀才心中正有气想要生事,今见上官准许了他们,众人等送按院上轿后,遂齐至公署前,蜂拥进去。
那朱家国开始还做张做势的狂吠乱嚷一阵。
众人上前一齐动手,打得个落花流水,将他手下人打死了几个。
那朱家国见势不好,早逃走个不见了。
众人见他跑了,竟又打到他家里去,放火烧了他的房屋,百姓也都恨他,也齐来帮忙,将他家财尽虏掠,妇女们剥得赤条条的赶出街坊。
又各路四处找寻朱家国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