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气冲斗牛反遭一身亡(1 / 1)
一天,
王永佞请了几个科道,内中就有个中书姓段名德平,原是徽州府的一个门子,因坏了事逃走到京都,依附李正斌后后又引荐到王三林门下,遂纳了个中书。
这个人先就是一个善打勤劳递消息之人,因此,也与士大夫们熟知。
及至纳了中书,他也时常岀来四处攒分子活动,忙于递传帖包办酒席,强挤入那些缙绅里面鬼混。
这些缙绅也不过只把他当作走卒而已。
及至后来王三林事坏,他立马翻个身来转换张面嘴,又依傍刘党,遂得免于祸,却旧性不改,凭着他那副涎脸利嘴软骨头坏肚肠,又处处挤进去打哄。
今天,
他也挤拥进王家席上。
见这王永佞也是个与他一路上的自己人,便开始轻嘴薄舌的议论,讥这个讽那个的调弄缙绅,引得一席酒上都厌恶他。
内中有个刑科给事常里,是个正直人,不耐烦他的很,恰好一杯酒敬到他面前,他只装疯迷窍的推延不吃,仍旧恣口乱谈。
刑科给事常里遂大怒,当面便叱责了他几句,然后就不辞而去。
常给事说道:
这等小人,岂可容他在朝,也玷辱朝班。
次日,
便参了他一本上去。
说道:
中书段德平,请托受贿,串结佥都御史光斗和给事大中行贿交往。
御史光斗和给事大中立马都上本辨理。
参本呈送到刘大鹏手上,见了大喜。
说道:
好个机会来了!看我把这些不依附咱的畜生都拿他们下去,看他们怕不怕咱,今就借这段德平用用,收拾一下众臣!
即刻叫吴二宝票本,叫锦衣卫官立即拿问。
那北镇抚司指挥姓龙名味,却也是个正直的官儿。
见了参疏说道:
段德平原本就是个邪路小人,只是这些与他株连的官儿都是些正人君子,平日有个交往则是有的事实,如若说到受贿过付之事,却无真凭实据,这样做,岂不要枉害无辜?
因此,
将他们拿住问讯时,连段德平在内也并没有十分用刑,只说段德平不合依附内监,滥冒名僚,惹出事端,而御史光斗和给事大中两人得赃,实在是找不岀确证来,所以,不合乎定性匪人类。
于是,
只拟革职,呈了堂。
张伟忠看了,开始心头很不快。
说道:
龙指挥就算你得了他们的钱,也该要把事情问个明白嘛!你难道没有看见参本上说有许多的赃证吗?你咋个审得一点儿都没有了呢?叫我如何与你回话去!
龙味说道:
得赃是要讲证据的,没有证据嘛!本上说段德平受贿过付,也找不出确证嘛!他也不肯妄认。
张伟忠说道:
那就架起势的夹他,往死的夹,不怕他不招!
龙味说道:
这么乱整威逼,恐怕整凶了,他们都会乱枉害其他人哩!于心何安?
张伟忠说道:
我实话对你说吧!这几个人都是厂里老爷要重处的,你如果今天从轻审过了他们,只恐怕你惹不起刘爷的性子哩!
龙味说道:
这也不妨,也就不过是官儿掉了罢了!
张伟忠冷笑一声说道:
好个正直的官儿!
龙指挥遂便自题了一本上去,只把段德平拟成罪徒,其余概不波及。
这本上去。
刘公公见了大怒道:
快传张伟忠来!
一见便问道:
段德平这事,咱不是叫你要从重问罪的嘛!咋个会是这种问法呢?
张伟忠说道:
这都是那北镇抚司龙味审讯的,孩儿曾与他吩咐过,他却不肯依从。
刘大鹏说道:
他咋个会不依从呢?
张伟忠说道:
这个人平日就是个油盐不进脑筋不转弯的固执人哩!
刘大鹏说道:
若是这样,咱明天就另派选锦衣卫的堂上官儿去问,你可以替我岀一把力!
张伟忠说道:
孩儿就依着参本上的意思审问就是了!
刘大鹏留张伟忠饮酒。
这时,
又见吴二宝差派人来说道:
顾命大臣副都御史商直有参本上去劾爷二十四罪款!
刘大鹏说道:
他的本在那里?
来人说道:
在御前尚未拆封哩!
刘大鹏叫请吴二宝和邓天犊及王永佞等几个儿郎都来商议。
不一时,
几个干儿孙全都到。
刘大鹏说道:
商直为啥子要参我呢?
王永佞说道:
孩儿访听到朝政外面的情况,不止商直一个人,据说附会而起者甚多!
吴二宝说道:
就是因为爷拿了段德平,里头牵连了众人,那些人都怕自己没害爷,恐怕被爷害,所以都急了,故此结党而起,这也是骑虎之势,据我看,不如把段德平依拟问罪徒,但准于他可以纳赎,让这些人都平了心气,息下去自然就不上本了。
张伟忠说道:
不好!还是让他们上本,只是全都按住了,不与圣上见,怕他啥子?
王永佞说道:
这些官儿都在一窝蜂的上本,如若被他们知道了留压不发,他们就会越来越多了,还是要寻他们一个空隙,拿住重处他几个,自然一个个的就怕球了!
五人继续饮酒计议不提。
且说,
那副都御史商直见刘大鹏使性乱政,遂心中大怒。
近日又见拿了中书段德平,借此要诬害无辜。
便对谕德士晋说道:
弟受先帝顾命凭几之时,可以说致君当如尧舜,今日反与太监共在庭,弟有何面目去见先帝于九泉矣!
一怒之下,
遂于六月初四日将刘大鹏恶迹大罪,列成二十四款,上奏!
紧跟着,
朝政就有给事,御史,太常卿,祭酒等等,以及勋臣抚宁侯,南京兵部尚书,侍郎等等,都开始向上交章论劾。
这时,
又有工部郎中朱宝国,因陵工资金不足,遂奏请内府废铜铸钱足用,结果,被刘大鹏所阻碍,一气之下,也上了一本论他。
吴二宝忙将所有本都拿到刘大鹏面前,一一读与他听。
刘大鹏说道:
这个商直如此任性无非是仗着他是先帝的顾命大臣要欺咱,也罢了,咋个这些科道小畜生,也鸡舞鸭喳的不得了纷纷开腔发本的要参咱呢?就说那朱宝国也就不过是个部属而已,前天要朝内里发废铜与他铸钱,因咱没有同意他,他就怀恨在心,也来论咱,还有那勋臣抚宁侯朱畅行,也不过是个武职世爵,有多大的脸面,也跟着他们这些文官在里头鬼混瞎闹,岂不可笑可恼的很!
邓天犊说道:
这几个本,我看过了,就只有商直的本,来的厉害,可以说件件都是实事!我看,爷还是要先去里面与皇上讲清说明,就说各大臣之升迁,都是言官论劾,阁臣票旨,缉拿人犯,原本就是爷的东厂执事,荫袭赏赐,都是皇上的天恩,官中之事,外面咋个会知道呢?这都是刮风陷害,哭泣不止,皇上自然就会不难为爷!
吴二宝说道:
不行!这样上去在皇上面前泣诉,纵洗清了身子,皇上也必定不肯居心处治他们的,当圣本批下来到我们这里票拟,那大学士韦广就与爷不和谐,据说,他前几天才害了选侍江生燕和朱贵娘与丁二琳两妃子,她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哩!如今胡太太又不在里边了,到时何人还能替爷辨白?不如还是把本按压住,不与皇上见面,我们竟自批了发下去,先把商直放倒,现在就看我们咋个票拟定性!
大家遂商议停当。
就批在本上道:
商直寻事端沽誉,凭臆想肆意乱奏,是想屏逐左右,使朕孤立,令内阁拟旨责问!
大学士韦广接本看后甚是骇然。
即刻便具揭道:
大鹏乱法,事多实据,商直志在匡君,且系顾命大臣,不宜切责!
大臣顾贤说道:
圣意如此,大人没有必要与刘公公做啥子冤家!
相公韦广说道:
今天商直的弹章无效,以后刘大鹏之势会愈炽矣!
说罢,
遂不理顾相公之言,竟自将具揭本呈进去。
刘大鹏按住竟自不理。
批岀旨来说道:
大小各官,各宜尽心供职,不得随声附和!
果然,众官都不敢做声了。
次日,
传旨道:
勋臣抚宁侯朱畅行岀位言事,且事多拾取别人的,令革职,查写本人交锦衣卫重处!工部郎中朱宝国前次就因抗旨请铜,语多诽谤讥讪,已宽恕,今又借事端亵渎扰乱,狂悖无理,令革职廷杖一百,此传,内阁具疏!
张伟忠得了旨。
次早即刻差派锦衣卫校尉到寓所把郎中朱宝国拿下。
其时,
正当酷暑之时,才进得长安门。
便遇上了几个小黄门对着朱宝国骂道:
你这□□该死的蛮子,谁叫你说咱祖爷的?你以为你很牛逼嗦!
遂冲上去揪着头发,就一齐乱打!也有拳打的,也有脚踢的,那朱宝国双手被校尉用铜手铐子扭住,不能抵挡,只得任他们踢打。
抓扯打到午门时,朱宝国头发已被揪去了一半,气息将没了,身上的青衣扯得粉碎。
拿到丹墀下,
只见两边的刀枪密布,尽是羽林军锦衣军御校军,个个威风凛冽,都是叉刀手围子手缉捕手,人人杀气狰狞,堂檐前立着狐群狗党,红袍乌帽掌刑官,丹墀下摆着虎体狼形,缚身的麻绳铁索,追魂的漆棍钢条。
只见黑丛丛的几群校尉,把郎中朱宝国抓过来跪下。
叫道:
犯官朱宝国当面!
两旁一声吆喝,声如巨雷,锦衣卫掌堂。
指挥张伟忠将旨捧的高高的宣读过了说道:
拿下去打!
那些行刑的早已将他捆缚停当。
内官又传旨说道:
架起势的打!往死得打!扎扎实实的打!
阶下答应一声,每一棍都吆喝一声,张伟忠就不住的叫:
重打!
打到五十棍,皮开骨折,血肉齐飞,朱宝国早已没气了。
那些行杖的还使劲的拿着个死尸打,直打完了一百,才拖到会极门外,一团血肉中直挺挺一把骸骨。
可怜这郎中朱宝国血污游魂,骨肉离折,抛在街上,由家人自行殡殓。
行路生怨,缙绅惨目,却无人敢指责。
刘大鹏打死了朱宝国,心中还不肯放他,说他监督陵工坐赃三百两,行旨江西追赃。
且说,
那顾命大臣商直见谏诤不行,知道事情不妙。
本想把封章逐虎狼,却反遭染黑受陷于奸党,遂也不安其位,只好上本告病回籍。
刘大鹏票旨削夺,中堂大学士韦广主持具帖申救不准,顾命大臣商直归里。
刘大鹏遂静下心来又把当天上本的各科道渐次逐回,从此更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