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流落京都(1 / 1)
却说,
刘大鹏别了二人,随了丁二娘上路。
正是暮春天气,
一路上山明水秀,草色花香,飞尘扑面。
说不尽饥寒渴饮,夜宿晓行,弹指一晃仿佛一日间,便到了京师。
在前门上寻了客店,安下行李,打发骡夫胡迈辟牲口去了。
母子二人进内城来观看。
只见:
虎踞龙盘气势高,凤楼麟阁彩光摇。
御沟流水如环带,福地依山插锦标。
白玉亭台翻鸳鸯,黄金宫殿起鲵鳌。
西山翠色生朝彩,北阙恩光接绛霄。
三市金绘齐凑集,五陵裘马任逍遥。
燕赵佳人玉色娇,圣祖流风乐舜尧。
重关拥护金汤固,海宴河清物富饶。
果然是玉京天府,载进金城,比别府大不相同。
二娘到了前门,见棋盘街上,衣冠齐楚,人物喧闹,诸般货物摆得十分闹热,比别处气象大不相同。
看了一会,
走到西江水巷口,各店都挨挤不开,见一个衣服铺内一个老者独坐柜外。
刘大鹏上前拱手问道:
借问爷,胡同戏子们的住处在那里?
老者说道:
一直往西去到大街,往北转西段有两条小胡同,唤做新帘子,绕过旧帘子胡同,都是戏子班的寓所。
刘大鹏谢了,同二娘往旧帘子胡同口走进去。
只见两边门内都坐着些戏官,一个个打扮得粉妆玉琢如女子一般,都在那里或谈笑或歌唱,一街皆是。
又走到新帘子胡同,也是如此。
刘大鹏找了个年长的问道:
这可是戏班子的地方吗?
那人说道:
不是!这都是小唱弦班子,若要找大班子,你还要往椿树胡同去。
刘大鹏说道:
有多远呢?从那个方向去呢?
那人说道:
大约有五六里远哩!往南去不远就是大街,去叫那边的火烧驴,那掌鞭的认得路。
刘大鹏拱拱手别了。
走岀巷子来,引带着二娘一起上大街,见牌楼下有一簇火烧驴。
刘大鹏说道:
赶两头驴嘛!
那小厮便牵过驴来问他要去那里。
刘大鹏说道:
椿树胡同,母子二人就上了牲口,一刻的样子就到了。
掌鞭的说道:
好了,到了,下来吧!
刘大鹏说道:
送我们到班子里去吧!
驴夫说道:
进胡同走两步就是了!
二人下来付了钱。
二娘站在巷口,刘大鹏就走进巷去。
见沿门上都有红纸帖子帖着,上面写着某班某班的戏子。
刘大鹏找了半天却不知道要找那一个班。
便又走出来问二娘是啥子班名,二娘知道唐永乔带的班子是苏腔班,说道:
小苏班!
刘大鹏又走进去问人,那人说道:
你一家一家看门上的帖子就晓得了嘛!你不识字嗦?
刘大鹏又认不到几个字,只好又出来对二娘说了。
二娘只好与他一路走进巷子去,沿门一家家看完也没有,直到了尽头才见到有一家写着:苏州小班。
二娘说道:
好了,找到了!
自己就站在对墙,叫刘大鹏进去问。
刘大鹏走到门前并不见一个人,站了半会,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岀来,只得走进去看一下。
见门都锁着没有人在家。
刘大鹏便就要往外走,迎面撞见一个人进来,喝问道:
贼眉贼眼的干啥子的哩?
刘大鹏一听便一趟子往外就跑,那人立马赶了出来,两人扭斗在一起。
二娘忙迎上前去道了个万福,说道:
我们是来找人的,想借问一下老爹这个戏班子是否苏腔小班?
那人住了手答道:
正是!
二娘说道:班里可有个姓唐的班主?
那人想了一会说道:
有个哩!
二娘说道:
他是我的亲眷,麻烦老爹进去传个话让他出来一下。
那人说道:
今天不在家,好像到内相家做戏去了,明天来吧!
二娘谢别,走上大街,又叫了驴子往回走。
一路上心中暗喜念道:
真是不枉受了这许多苦楚,今天才有此好运遇上。
回到寓所,心中有事,也睡不着,巴不得天明。
正是点头唤出扶桑日,呵气吹残北斗星。
天色才明,就起来梳洗,吃过饭,日已岀了。
心中想道:
我若直接去见他,恐怕戏班子里的人看见了不好。
踌躇了一会,还是叫刘大鹏去吧!
遂对刘大鹏吩咐道:
你到昨天那个戏班子去问一声,可有个苏腔班子的唐永乔,就说他是我姨弟,你找到以后就对他说是我来寻他的,他就知道了,必定会与你同来。
说毕,
刘大鹏就往外跑去。
二娘又在后面问了一句:
你可记得了吗?
刘大鹏说道:
记得了!
又去了。
二娘又说了一句:
你莫忘了!
刘大鹏说道:
晓得了!
二娘又叫他回来。
刘大鹏急得暴跳起来,说道:
还有啥子要说的嘛?又叫回来干啥子!你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了!
便使性子坐着不动了。
二娘就拿了些钱与他叫买些东西吃,又拉住他说道:
我把这件东西与你带着。
说着,就将手上解下一个小小金牌牌来,扣在他手上说道:
这是姨娘给我的,你带去见了他,他看了,就知道我在这里了。
刘大鹏拿了飞也似的去了。
二娘在屋里,独坐等信,好不心焦,心中忖度道:
这个时间应该是到了吧?
过了一刻,又说道:
这个时间应该找到人说话了吧?
一条心总是想着他,直等傍午,也不见回来,想道:
是不是唐永乔留他吃酒饭哩?
又等了半日,渐渐天晚,还是不见回来,又想道:
昨天耽搁了那么久,回来的时候还是午后,今天他是熟路,咋个这个时候了还不见回来呢?肯定是在路上贪玩了。
想到这里,自己就坐在店门前,等到日落,才远远望见刘大鹏独自跑回。
二娘迎上前去问道:
你咋个去了一天才回来呢?可曾寻到他?咋个没有与他一同来呢?
刘大鹏喘了一会气,才说道:
鬼都没有找到一个!
二娘说道:
说的啥子意思?
刘大鹏说道:
我到了那里,见门关着,我不好敲,就一直等到日中时才有人开门,我正要问他,他又出去了,又等了半天才回来,又想要问他,他又同人说着话进去了,我就只得坐在门槛上,半天才见到昨天那个人出来,问我看到要找的那个人没有,我说没有看见,那人说让我等一下,他进去给我叫出来,那人进去后叫出个丫头小娃娃来,问道,那个找我哟?我说我找唐永乔的,那娃娃又说,找错了!就把门关了。那人后来又出来问,是不是找她嘛?我说不是,那人就告诉我这一条巷里的戏班就没有这个人,想是另一条巷子里的戏班里。说罢,就领着我一同去另一条巷子看看,将一条巷子都走遍了,也还是没有,那人说,几十个班子的苏浙腔都没有,想是已经走了,前门上还有几个戏班子,你可再去寻寻看,那人就走了,我也就回来了。
二娘听了,正是眉头搭上三横锁,心内频流万斛愁,不觉眼中垂泪,心里想道:
我受了这千辛万苦,死中得活,也就是为了这冤家,死了都要爱,谁知今天又成画饼,连晚饭也不吃,就和衣睡了,一夜忧苦,自不必说。
次早起来,
只得又叫刘大鹏到孝顺胡同去访寻下,也并无消息,住在店内遇上吴下人便问下,也无一人知道。
又想道:
莫非他倚着公子已上了前程,在那个衙门里就职了?又找人上衙门里访了一回,还是没有踪迹。
又住了些时,
京城之地人杂,刘大鹏天天闲混便搭上了一伙人抓骰子斗纸牌起来。
二娘慌了忙,赶紧把他手上的金牌牌解下来。
后来,
刘大鹏便整几夜不归,二娘说说他,他便乱嚷乱跳。
一天回来,就向二娘要钱买酒吃,二娘说没有钱,他就将二娘的新花绸裙子拿着出去当了,又几夜不归,二娘气得要死。
京城之地化费起银钱来,每天如同干柴焚烧,正值京中米粮贵,又无进入,正是坐吃山空,半年的盘费都要完了,思量着要回胡林庄去,又怕人情世态,人家当日苦留不住,今天穷下来了,再去,恐人家会恶嫌。
刘大鹏成天没夜地与那伙人玩耍,也怪二娘当日不该走,如今又想带着鬼脸子去求人,二娘很是气恼,母子俩又吵闹了一场。
渐渐衣服当尽,看看交冬,天气冷得早,衣食无措,咋个办?
二娘只得又重振旧业,买了个提琴,吉它之类的乐器,开始沿街卖唱。
走了几天,也挣不到三五十文钱,连房钱也不够。
真是:
脚小难行,地中灰大,一脚下去,连鞋帮都陷下去了,提起来时,鞋又脱了。
一天走不了十几家,因此,也挣不了好多钱,回到住处,心头很是烦恼。
店家说道:
走唱本来就辛苦又很难挣到几文钱。听说御河边新开了家酒楼,十分齐整,你还不如去那里赶个座位驻唱,还可以多挣些银两。
次早,
二娘走进城来,便往御河去,迎着北风,好生寒冷。
不一时,
就望见一所小阁临流的酒楼。
只见:
湘帘映日,几处纱窗掩映。
轩傍宫墙,香花馥馥。
长安街公子王孙,日日闻香下马。
神仙留玉珮,卿相解金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