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四十一章 拨开云雾见月明(1 / 1)
云光抬眸望向已在云层中露出半张脸的红日,淡淡道:“只要这一步没有迈出去,那么无论多么接近,也有回旋的余地,”侧头看着仍旧望着脚下流云的白衣公子,问出一个肯定的语句来:“不是么?”她说着,原本茫然一片的脑子好似被一道佛光普照,一片澄明。
是啊!只要这一步还没踏出去,那么事情的发展就有千般万般的可能,如果自己还不能决定该走哪一条路,那么至少还不是无路可走。
云光面颊现出一抹开怀的笑意,望着这千万年也不会改变的绝美景致,心境已是豁然开朗,她以为,此番若还能活着见到北辰哥哥,那么这些事情他一定能教自己走一条正确的路;可若再不能走出这片雪山,那么她就能与母亲、父亲还有哥哥重逢,那报仇这样的事也就成了她的身后事。
所谓:拨开云雾见月明。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大约云光前后判若两人的形容叫白衣公子感到有趣,未接过话茬,又说出一句玩笑话来:“如今看来,姑娘莫非真是来此观景的。”
云光微笑着看向那位白衣公子,她如今心情豁然开朗,看这位公子也觉顺眼很多,笑着回道:“原来确然想不明白一些事情,可经公子方才提点,突然就明白了,所以如今觉得这浮罗峰上的景致很好。”
“如此甚好。”白衣公子想了想才说:“能安心在这浮罗峰上赏景的可没几人。”
面前这人能在这种地方自由活动,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人,可是她不想知道这人是谁,嗓音淡淡的答道:“我以为美景总是与心境有关,地方再美遇不上好的心情也会大打折扣,景致一般若遇上好的心境也会永生难忘。”望苍茫雪山上朵朵白云似触手可及,她回眸望着面前的人,说道:“这个地方的人,大多被训练得没了人气,那里还有欣赏美景的意识。”顿了顿才道:“我的师父一生去过许多地方,天南地北的有很多朋友,他们在一起总能将美景与情致联系在一起,春日在湖光山水中泛舟,夏日在荷塘边煮茶赏雨,秋日去枫叶林中漫步,冬月雪中围炉煮酒赏梅,去沙漠看星星,去草原感受漫无边际的绿意与蓝天白云,去海上看日出,去山间看日落,爬山时喝上一口清泉,骑马时尝一尝野味,不过有时候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一个人静静待着也不错。”说了这么多,云光才发现冷静是多么了不得的能力。
白衣公子听云光说了这么多,眼神中似有神往,可更多的却是感慨,许久才道:“姑娘说的这些,在下竟从未曾感受过,可是你说像你师父这样的人,如果被人给绑在一个地方很多年会怎么样。”
云光想了想才恍然明了,笑说:“公子可能有所误会,名师未必会出高徒,我在武学上虽是个半吊子,可我师父是个了不得的武学奇才,当今世上只怕还没人能将他给活捉了。”不过还是在心里假设了一番后说道:“不过,若真有这么个事情,师父他一生就爱个自在,最爱的东西被人强行夺走,这位公子你说这该是个什么感受。”
白衣公子像是受教一般点了点头,同云光说:“叶掌门带着一群武林正道已在来的路上,浮罗峰整个都会搬去南疆,如今这浮罗峰上下已忙的人仰马翻,姑娘怎么不趁此机会下山呢!”抬手指着远处几个搬东西的黑影说道:“喏,那里还在搬。”
对此,说不惊奇纯属骗人,只是好好一个魔教哪里是说搬就能搬的,况且浮罗峰作为魔教的根据地已不知有多少年,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望着那些看着确然是在搬东西的黑影,疑惑道:“之前不是还为了抵抗南华而全力以赴,如今怎么说搬就要搬了。”
白衣公子同她解惑说道:“听说此番叶掌门出山攻打浮罗峰是奉了当今圣上的命令,教主无意中得知了此事,故而做出了此种选择。”
云光了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曾听说过此事,说是陛下早在今年初就已经下旨,只是后来黎国与楚国打了一仗,这事才拖到了现在。”
白衣公子凝神细想,神情中竟显出一抹懊恼之色来,悟道:“竟是如此。”顿了顿才又问道:“那姑娘赶快下山吧!”
云光却摇了摇头,笑道:“我在等人。”
白衣公子也摇了摇头,才道:“在哪里等不是等,姑娘又何必在这里待着,这一路机关暗器不计其数,你等的人也未必就愿意涉险,况且这地方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
云光只抬眸打量眼前风景,语声淡然却带着一抹坚定:“他会来的。”
白衣公子却摇了摇头,劝道:“想来姑娘等的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即是如此,那姑娘就更该快些下山,以免他在上山时出什么意外。”
云光嘴角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说道:“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他受伤,可是我如今这身体已不足以支撑我走下山,如果真的等不到见他最后一面,能请公子帮我一个忙吗?”
“姑娘是有什么话要留给那个人吧?”他说得肯定。
她却摇头,不知怎地她明明面带微笑,说出的话却带了透心的凉:“那就将我一把火烧成灰烬,在你们去南疆的路上,找个风景不错的地方将我洒了吧!”
他睁着眼睛死死望着她,良久才说:“如此,不仅那个人会满世界找你,就连你的亲人也会伤心的。”
云光似被风迷了眼,眼眶泛红的回道:“我的亲人都去世了,我的师父早在六年前就以为我死了,我喜欢的那个人,我希望他可以在找我的路上好好活着。”顿了顿,才说:“如果可以公子帮帮我吧!”
白衣公子没有回答,顿了良久才说“姑娘还没好好逛过这浮罗峰吧!不如在下陪姑娘走一走。”说着已转身往那一片白色屋宇而去。
云光随他往回走,面上是一如往常的一个笑,回道:“能走走也不错,那就有劳公子了,”
白衣公子并未回头看云光,只在前面大声回道:“相逢即是缘,姑娘何必言谢。”
一路走来途经不少屋宇却是房门大大敞开,里面桌椅依旧,上面的摆放却显得有些凌乱,以此可见主人出门时的匆忙,由此也可证明这位白衣公子所言,魔教正在搬家这事很是靠谱。经过亭台楼阁,踏上白玉宫殿前那片苍茫雪色时,云光终于看见那一群正在忙碌搬抬的身影,他们似乎真的太匆忙,以至于她这个俘虏来来回回在他们面前瞎晃悠了好几圈也未被注意。她抬眸看着远处那群渐行渐远只在白玉石桥上缓缓消失的人影,隐约听见一个声音不知在吼些什么。
只是当云光随着那位白衣公子远去时,那道她未来得及听清的话语是:“大家都快一点,三个时辰之后,所有机关将全部启动,到时浮罗峰上会夷为平地,无论是谁也再无生还余地。”
搬离浮罗峰的一对黑衣人从白石屋宇后的一座山门中搬搬抬抬出好些物件,而那院落中站着一位身穿浅紫色衣裙,约摸三十来岁的美丽少妇,少妇旁边是一位坐在四轮车中看着已有四十来岁,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的男人。
美丽的少妇自然就是魔教的圣姑蔺天星,她蹲下身来,神色黯然却带出一份寡淡的笑意来说:“你都听到了,你师兄带人攻来,小玉打算将魔教圣殿搬去南疆,浮罗峰上的暗器已全部开启,再有不过三个时辰,这里的一切都会夷为平地。”
四轮车上的男人自然就是让整个江湖都望其项背的季琉风,他神色并未因此有何变化,只低头看向面前的女人,轻声问道:“是么?”虽是个问句,他却似并不在意答案,望着蔺天星的神情并未有何异样。
蔺天星突然起身退后一步站在雪中,指了指四周屋宇,夸张道:“这些全都会塌了,如果我不为你取出银针你会死的,难道这还不重要么?”
他低低自语:“我早就该死在那场沙暴中。”声音小到她与他这样的距离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她眉眼中露出疑惑,又走回檐下,问道:“你说什么?”
望着她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我说,那就死吧!”
寒风吹来似让她觉得冷,微有些颤抖的身子直直退回雪中,没什么情绪的说:“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为你拔出银针,还你自由,条件还是那个条件。”
他再不言语,只默不作声的望着她,好似看一个笑话。
她似被他的眼神激怒,回望他的眼神却带着一丝凄哀,质问的语声也带了颤音:“为什么你不爱我?为什么??”
听了这话他嘴角竟真泛出一个笑意来,反问道:“那你为什么爱我?”他凝望她,无悲无喜的续道:“不喜欢一个人还要什么理由,无非是无论怎样也不会喜欢罢了。”
她愣愣站在原地,低低的声音中带了无尽的疲累:“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在你不知道我是蔺天星时,你明明对我是不同的,你一定是因为我是魔教的人才会疏远我。”
“那样的情况无论是谁我都会救,就好比救下那个隔日被你杀了的乞丐一样。”他说着,抬眸打量蔺天星雪白的一张脸,摊了摊手说道:“你看,我们的观念如此不同,我又怎么会喜欢你。”
她紧握拳头,狠狠的说:“我会杀了那个人就是因为你会救他,凭什么你要救一个那样无足轻重的人,我就是不想看见他。”
“可对我而言你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救你不过是因一条性命在我面前,不能不救罢了。”
“我因你而杀了那个乞丐,说到底他还是为了你而死,是你害死了他。”她强词夺理。
他竟像是听了又一笑话,有些奇怪的望着她:“说到底人生在世每个生命都该是独立的个体,无论你是因我而杀了他,还是他为了我而死,这些终归都是你们的事。他死了不能再多看一看这个世界,这是他的遗憾,你杀了她,那是你欠了一条人命,这一切都是你们之间的恩怨。”顿了顿,望着她显出怒意的神色,无动于衷的道:“于我而言,知道了是一个故事,不知道就更不是什么事。”
她突然在他旁边的地板上坐下,无力的感叹:“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这样一个无心之人,怎么会愿意答应养育一个孩子?”
听她所言,他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嘴角也现出丝暖意来,丝毫不在意前一刻还与他吵闹不休的人,如今竟要与他心平气和的谈话:“你是没见过幼时的她,她小时候皮得很,不好好读书,也不好好习武,还经常捉弄他师伯那几个关门弟子,将人家整得灰头土脸的一见她就躲,偏偏每次想教训她,她倒是服软服的很快,之后又全然不知悔改。”他顿了顿颇为感叹的总结:“那个时候,真是常常要被他气个半死。”说着突然看向听的入神的蔺天星,说道:“可她哥哥云阳,少年时就能带兵远征,是个惊才绝艳的天才,你说有个这样的哥哥,云光她又怎么可能不好,只是她母亲还在世时曾说,不愿她活成一个典范,只望她能一生无忧罢了。”
蔺天星听着也笑了笑,点头道:“其实有她在身边,生活也有趣很多吧!”
他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有白云缓缓流动:“她就像是这光,能让晦暗的人生变得明亮,我想这就是北辰会爱上她的原因吧!说起来我养了她这些年,到头来还是要将她交给这个小子。”说着不无可惜的摇了摇头,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三个时辰很快就会过去,你还不走么?”
他的话让她将原本压制的怒意激出来,站起身来看着他,吼道:“他们都死了,死在我的一道命令里,那个惊才绝艳的公子,那个不败的战神,还有云光,他们都被我杀了。”她倾身在他面前,眼中显出一抹狂躁来:“这个时候你还能说出,他们死了那不过是他们再不能看一看这个世界,这是他们的遗憾与你无关,这样的话么?”
季琉风眼眶微有些红,看着她时面色铁青,言语却依旧平静:“那正好,还有几个时辰我就可以再见到云大哥了。”这看似是不动声色的几句言语,只有细看才能发现原本松松放在双腿的手紧紧握拳,手腕处的银针也已渐渐被他逼出。
只是蔺天星眼眸中只余下季琉风望着她的眼中全是恨意。
一路行来虽多是积雪覆地,却也能瞧见不畏严寒的绿色植被生长,一片雪色中点缀着片片绿意盎然,好似一幅幅明亮活泼的画卷在云光眼前闪过,有些恍若梦中的错觉,可山间寒风挂起又那样清晰,云光跟着这白衣公子绕过白玉宫殿,行过白石堆砌而成的屋宇楼阁,一路上他们之间几乎再没有过什么交谈,却也默契的没有打破这沉默。
行不过一时,在山石间拐过一道弯后,一阵清冷梅香悠悠传来,带着凉意沁人心脾,偌大一座山门前,长长的青石台阶两旁,数枝红梅在冰雪风霜中悄然绽放,青石阶上山门紧闭俨然生人勿近的形容,云光在清冷梅香中随着白衣公子踏上台阶,这样的青石台阶,院墙前绽放的红梅,真是像极了他们从前在南华后山住的那座院子,唯有不同的大约就是雪太多,天太冷,在这座冰封的王国里有着她童年的记忆,这是一种怎样奇异的体验呢!她一步步踏上青石台阶,如同越过这六年漫长煎熬的岁月,踏入那一段被她尘封在心间不敢再揭开的青葱岁月。
山门前,白衣公子突然打破沉默,语声较之前多出几分忧虑来同云光说:“这院中景致不错,只是这小院的主人性情有些古怪,在下从前同她有些不对付,所以姑娘自己进去观赏一二,切勿惊动了里面的人。”
白衣公子虽说得客气有礼,可这位公子所站的位置是能一掌将她拍进这座院门的位置。
山门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音,带着被时光尘封的老旧,云光踏入这座熟悉得毫不陌生的院子,抬眼时望见满院雪色的尽头那个她最熟悉的人就在面前,不过那一瞬间已让她惊喜 “师父。”她的这一声师父唤得小心翼翼。
檐下那个与云光隔着一片雪天的人自然就是季琉风,只是他在看见楞在门口的云光眸中惊喜神色一闪而过,之后眼中却是浓浓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