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奈何女徒作奈何吟,惊梦人空道惊梦诗(1)(1 / 1)
书蔚同朱墨回飞桥水榭时,艾九诗已经来了一阵子。他只说是有要紧事耽误了,问他何事时,却又不愿多说。
鹤飞心下只觉他有事瞒着众人,又想起他之前在日本加入同盟会的事,不由得有些忧心。
“再过几日,我便要去南京了,和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九诗淡淡道,喝了一口烟雪新泡的咖啡,又赞了她一声。
烟雪只是羞怯地抿嘴笑了笑,遂扭头跑开了。鹤飞目送烟雪离开,向众人笑道:
“这丫头从来就害羞,经不起夸的。”
众人都笑了笑烟雪。鹤飞偏头看了九诗,双手捏了捏紧,向他道:
“你去南京做什么?”
“不过是去任个教育部的闲职罢了。”九诗冲着鹤飞笑笑。
丹青听着不由得垂下了眼,却也不说什么。鹤飞的拳头攒的更紧了,也没什么气力,遂低声问道:
“教育部?”
“是个闲职。”九诗肯定地说道,又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那……九哥哥……”彤乌看着九诗,小心翼翼地问道,“何时回来呢?”
九诗望向彤乌,她双眉紧蹙,企盼地望着他。九诗低头浅笑了一下,又道:
“说不准的,或许很快,或许,就不回来了。”
“啊……”彤乌抬起一双惊愕的眸子,死死盯着九诗;俄而,又缓缓垂下,只叹道,“噢……”
原来他早晚还是要走的,彤乌心中这样想着,便觉得越发地伤心了。她也明白,他从未正视过他们那还未约定的婚约。是啊,本就还未约定,又哪里需要他死守着呢?从来,只是她一个人在做梦,而他,从未入梦罢了!她只痴痴地望着九诗,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
莫然见了彤乌的样子,忽然大笑道:
“咱们这样干聊多没劲啊!不如来行个酒令吧?”
“好啊!咱们来行酒令吧!”书蔚也不想气氛如此凝重,便应了莫然的话。她又转过头对萍儿道,“你去取些好酒来。”
萍儿很快让小丫头取来了酒,又向书蔚笑道:
“奶奶行令的时候可要仔细些,还是少喝点酒的好!”
“你这丫头,竟敢咒我多喝酒!”书蔚指着萍儿笑道,说罢便亲自斟了一杯酒,灌了萍儿喝下。
书蔚这一闹,大家也都从离愁中抽了身出来,跟着笑了起来。
“莫姐姐说说,这酒令,该如何行?”绯玄见众人笑罢,便向莫然问道。
“我原也是不懂这些的。”莫然谦逊道,又转向书蔚,问道,“姐姐说呢?”
书蔚思索了一会子,又向四周瞧了瞧,遂道:
“咱们人少,若是太容易便不好玩了;可若是太苛刻,也没意思。不如只作四句,倒不必是绝句,意境相称也就是了。首句须含目所能及之物,次句须含耳所能闻之音,三句须含鼻所能嗅之气,末句须含舌所能尝之味;罢了,再以身所能感之情为题。”
“大表嫂才说不应苛刻,这会子倒想着难为我们了。”鹤飞抱怨道。
“鹤表姐就别抱怨了。”朱墨笑道,“大嫂既没限定题目,也没限定韵律;哪里就难得住你了?”
“哼!你倒越发会说话了!”鹤飞指着朱墨笑道,“你先来试试?”
“我?”朱墨惊道,为方才说的话后悔极了。她转眼又望向书蔚,只道,“又不是我起的头!”
“你可别看我!”书蔚故作抽身的样子,又笑道,“既是我起的头,那我点谁便是谁了。二妹妹,你哪里逃得掉?”
“罢了,罢了,”朱墨摇摇手,无奈道,“你们都欺负我,我也只得认了!待我想想吧……”
朱墨站起身来,倚着桥上的栏杆四处看了看;众人的眼睛都看着她。正是暮春时节,尽是些落败的景象;即便是才开的花,也掩盖不了群芳凋零的事实。她哪里作得出什么欢愉的句子,却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她看了一眼丹青,丹青早已察觉她有些为难。他放下扇子,正要朝她走去。鹤飞眼尖,一眼便看出了丹青的意图,遂阻止道:
“站住!大表哥可不许帮二表妹。坐下!坐下!”
“鹤表妹真是多心啊!”丹青向鹤飞道,无奈只好坐下,“墨儿诗文自通,岂须我多事?”
“那你只管坐着便是哉!”鹤飞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书蔚用余光注视着丹青,又看了看朱墨,徒然轻叹了一口气。朱墨无法,只得将自己的念了出来:
“有了,你们听好了。”
“快说来听听。”众人齐道。
朱墨浅笑了一下,只道:
“何处飞花何处散?几声清风几声泉。”
“一问一答,答中又又问,极妙!”丹青不自主地赞道。
“还有两句呢!”书蔚提醒着朱墨。
朱墨遂缓缓踱步到自己的位置上,举起酒杯,送至鼻边,又道:
“不须酒香一盏愁……”
此句念罢,她又忽然将这杯酒往地上一倾洒,空灵地望着远处,道:
“尝尽人间七分酸。”
朱墨又接着道:
“我这四句,终不过‘奈何’二字;‘奈何吟’为题,虽不精巧,却也合适。”
“奈何吟……”丹青若有所思地念道,“天命如斯,可奈何?”
“无可奈何。”书蔚深深看着丹青,向他答道。
丹青下意识地避开了书蔚的目光。
“眼见飞花散,耳闻风弄泉,嗅酒香,尝心酸;很是工整,四句问答又极为巧妙。二表妹,我是服了你了!”鹤飞向朱墨摇头叹道。
朱墨害羞地笑了笑,又道:
“鹤表姐就别笑话我了!快把你的念来听听。”
“你别催,容我想想……”鹤飞摆着手急道。
鹤飞看了看在座的人,又定睛看了看九诗,遂转念便道:
“黄鹄驾云飞,佩玲催人回。暖香炊烟里,甘霖更惹谁?”
“好一个‘俗世旁人’!”朱墨向鹤飞拍手笑道。她起身走到鹤飞旁,又道:“最后一个‘谁’字,似身在其中,又似超脱物外;当真让人浮想联翩。”
“后两句,当是点睛之笔了!”彤乌也点头道。
书蔚在一旁听着,也不时地点头赞许,只道:
“以‘甘霖’比平日里的‘汤饭’,更显游子情切了。那个‘谁’字,意又高远深长。”
“你们别只管夸我,听听我的题再说!”鹤飞有些得意地笑道,“我素来不喜拐弯抹角,就以‘思归’为题吧,虽然没什么乐趣,也不至于被罚酒。”
“情至深处,最是纯粹;‘思归’二字言简意赅,再无需矫饰了。”九诗接话道。
他向鹤飞点头微笑,她只叹了口气,并不看他。众人又是一阵吃喝,鹤飞今天用缎带将头发束了起来,一低头,几根未束紧的卷发搭垂在前额。她又瞧了瞧彤乌,发现彤乌也正瞧着她;两人都微觉惊慌,迅速地避开了对方的眼神。俄而,鹤飞又笑道:
“下一个该谁了?是三表妹吧?”
“是了是了,”莫然应道,“三小姐快说吧。”
彤乌羞怯地低下了头,不时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看九诗。九诗倒未觉什么,也同其他人一样等着听彤乌的句子,与平日无异。彤乌眉尖有些微垂,手指轻轻扯了扯衣角。过来一会儿,她又偷偷看了九诗几眼。
她把手放上桌子,支着头,俨然一副醉态。只听她道:
“翰墨独书离人诗,管弦孤鸣阳关辞。春醒不知黄粱味,翻试君心苦相思。”
彤乌刚一念罢,莫然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她一面用余光注视着九诗,一面又向彤乌道:
“你是了做什么黄粱美梦?”
莫然说完,众人也都大笑了起来。鹤飞笑得伸直了臂趴在桌子上,朱墨身倚栏杆用手帕掩面。丹青则敲着扇子摇头深笑,九诗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为难样子;绯玄只看着九诗,觉得他也甚是可笑,遂呵呵笑了两声。书蔚只在一旁笑骂着莫然。
彤乌见众人笑成一片,羞得脸绯红。她直跺着脚,却又想不出该如何辩解,唯恐越描越黑,只好不做言语。
莫然见彤乌当下的样子,更觉有意思,遂向她笑道:
“这题啊,也不用你想了!叫‘久牵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