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清风(1 / 1)
行远的手法虽然血腥了些,却也最直接有效,加上荆棘草如同再生的修复经脉疗效,以及落秋出神入化的包扎技术,七天后独孤静的两根指头就有知觉了。
有知觉的第一感觉就是疼,继而是痒,痒得难受,但又不能抓,因为这是静脉内部的痒,再怎么抓也无济于事,独孤静只能忍啊忍,好在这样的时间不长,差不多十天,伤口不疼也不痒,算是彻底的好了。
落秋仔细看了看,笑道,“夫人恢复得不错,已经好全了!”
独孤静大喜,抓住自己的右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残缺不全过完,没想到短短三个多月,她又恢复正常了,正想着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姜梵离,他已经从外面回来,显然听见了刚才的对话,“落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落秋受宠若惊,“全是大师的功劳,属下不过打打下手罢了,主子莫要抬举我了!”
“总之,如果不是你,静儿也不会这么快好,连师父都夸你的包扎技术天下无人能及!”姜梵离笑笑。
“大师真的这样说的?”落秋睁大眼睛,像是得了夸奖的孩子。
独孤静点点头,“那是当然!”
见落秋激动不已,他转头看向独孤静,星眸璀璨如星,“静儿开心吗?”
独孤静用力的点点头,“我一定要好好的谢过大师!他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见他!”
“我来也是和你说这件事,师父是方外人,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字!”姜梵离低叹一声,“你的琴技已经得到了孟清音的真传,不如为他弹首曲子聊表谢意吧!”
独孤静瞧着他似乎有莫大的心事,当时心情也跟着淡了几分,笑道,“好,我这几天就练练,几个月不练,手生了一些,怕到时弹得不好,惹得大师不高兴!”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独孤静当行远是神棍,那么这么一个来月相处下来,独孤静真的很喜欢这位得道高僧,他话不多,一旦开口也不像那些神坛上的高僧一样说些模棱两可,两人听不懂才觉得高深的话,而是带了几分生活气息,让人心生亲近。
很快离别的日子到了,这日独孤静背着琴和姜梵离落秋一起将行远送到了山顶临时搭建的亭子里,贤良淑德泡了茶,几人坐在亭子简陋的石桌上饮茶,漠北乃偏远之地,根本没什么好茶,这些也不过是些从当地富户那里高价买来的次等茶叶。
眼瞅着让自己得恩人喝这点粗茶,独孤静愧疚得不行,“大师于晚辈夫妇有再生之恩,这里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唯有弹奏一曲!”
她从身后取下琴,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行远的视线在琴弦上顿了顿,显然是识得这琴的。
“多年前,贫僧听孟施主弹奏一曲,自此念念不忘,想不到今日再听其亲传弟子琴技,也不枉此生,有劳施主了!”
独孤静坐在琴前,素手拨动琴弦,空灵清越的琴声倾泻而出,美妙动人,行远点点头,这九弦琴乃琴中魁首,不仅要弹奏之人琴技高超,还要文武兼修,内力达到一定层次才能拨动,等到弹奏出完整的曲子已是独步天下的奇人。
调好音后,独孤静十指翻飞,一个个诡异莫测却又分明和谐的音符从指间流淌出来,说不清的好听,却又说不清的诡异,说它好听是因为天下间所有的凡音在它的面前都黯然失色,索然无味,说它诡异是因为你一遍遍的听下来除了觉得好听,却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拼凑而来,它要表达什么,只有一点,听后你所有的感官都松懈下来,心情也跟着莫名的愉悦起来。
一曲完毕,独孤静是双手按在弦上,琴音间歇,一切声音都归于寂寥,她抬起头,看着所有的人如痴如醉的神情心底没有激动没有得意,只有平静与放松,视线渐移,她看到行远盯着自己的手指有片刻的怔忡。
独孤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光洁如初。
半晌,行远站起,一如过往慈眉善目,“施主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生能听到如此美妙的琴声,贫僧死而无憾!”
姜梵离跟着回神,站起身,唯有落秋,贤良淑德尚未从琴音中回神,继续保持原来的姿势。
“梵离,为师有几句话想单独和独孤施主说!”行远对姜梵离说道,目光却是看向独孤静的。
姜梵离有自己的担心,但他又不能随意左右独孤静的想法,只得看向独孤静,却见她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憧憬,遂点点头,“是,师父!”
独孤静跟随行远往前走了很远,远到姜梵离只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却听不见声音,行远才停下来,看着她,目光中有疼惜也有惋惜,好像在看一个认识许久的熟人。
熟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连行远的名号也是最近几天才听到。
“大师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晚辈?”
行远笑道,“认识也不认识!”
说了等于没说,独孤静见问不出答案,索性换了话题,“那不知大师想和晚辈说些什么?”
“施主嫁了梵离,这一生注定坎坷辛苦,再不久之后更要遭遇平生罕见的挫折,你可有心理准备?如果再有一条坦阔大道,你可愿意去走?”
独孤静笑笑,“晚辈生于帝王家,早料到今后会遇到各种明枪暗箭,死伤再所难免,晚辈不怕!所谓的坦阔大道,也不过是舍弃父母家族换得的个人自由,晚辈从不奢望,不过还是多谢大师的好意提醒!”
行远见她心志坚定,竟不能再多做劝解,“前路坎坷,施主务必要坚定本心,万事万物都有法可循,有因必有果,万不可因为一时执念伤害无辜!”
独孤静双手合十,“多谢大师教诲,晚辈谨记于心!”
行远看向亭子处不停张望,差点站成了望妻石的徒弟,对独孤静摆摆手,“去吧!”
独孤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姜梵离,不由低笑,“也不知他是看您还是看我?”
半晌没听到回答,她转头看去,眼前空荡荡的,哪里有行远的踪影?倒是姜梵离几个起跳落在了她的跟前,一把抱住了她,“静儿……”
被他抱住珍重的感觉很好,但独孤静还是忍不住觉得怪异,低声提醒道,“大师走了!”
姜梵离低声“嗯”了一声,再没声音,抱住她的手依旧没放开。
独孤静更加好奇,忍不住又提醒一句,“你师父走了!”
“听到了!”姜梵离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含糊不清的回了句。
“那你不去追,抱我做什么?”独孤静很想回一句,但是没有,她独孤府嫡小姐的气质重于一切,这样有失身份的咆哮她是断不会做的。
不远处,行远看着相拥的两人,视线再次落在了光洁如初的食指之上,“清风,你可后悔?”
回答他的只有萧瑟的秋风,空气中也仿佛洒满了愁绪,悲哀得令他这个方外之人都挣脱不开。
他自小禀赋异常,能窥测天机,洞悉过去未来,作为代价,就是他一旦受伤永不愈合,所以他很少让自己受伤,但是上一次采药的时候,他不小心让随身的匕首划破了手指,伤口迟迟不好,却在听琴的时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不仅如此,连伤口都消失不见。
大约是十六七年前,或者更早,十八九年前,他也是在这个地方遇上了一个少年,只是一眼,少年的一生就在他头脑中闪过,他不由感叹,这人看着不凡,不想竟是薄命之人。
少年五官俊秀,随性中带着潇洒,“我叫清风,你叫什么?”
他当时不过刚出家不久,年岁不大,却有个厉害得不得了的师父,辈分也高得吓人,师父刚仙逝,他便受到了年岁足以做他的爷爷的“晚辈”的排挤,不得不外出化缘。
他双手合十,谦恭的行了个礼,“贫僧叫行远!”
少年轻轻一跃,从山头落在了他的跟前,矫若游龙,“行远?你的辈分好高啊!”他嘴里衔着一根枯草,围着他不停的转悠,像个泼皮的猴子,“看你的样子,一定是被你那些晚辈给赶了出来吧!”
这是事实,但是行远一直不愿意承认,“不是,贫僧只是外出化缘……”
清风哈哈大笑起来,眼底透着狡黠,“好好好……你是化缘……”
于是两人相携而行,有说有笑,居然相谈甚欢,他欣赏他的豁达随意,他欣赏他的博学善良,然后他教他习武,他教他习文,时间愈久,他愈发的在意起第一眼看到的命数,执着的想要逆天改命,将他带离悲催的命运。
但是他虽天赋异禀,毕竟不是神,无论他如何的挣扎,那一天还是到来,“我决定了!”
修行许久,他罕见的发怒了,“你疯了,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清风笑了笑,潇洒不见,罕见的带了几分化不开的愁绪,“你说的我都信,但是我放不下她!”
“大师!”落秋犹豫着终于叫了出来,虽然打扰大师打坐实属罪过,但他真的站了很长的时间,他年纪大,老天就原谅他好吧!
行远猛然从回忆中回神,顷刻间恢复了淡然,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递到他的面前,“这药可以缓解独孤施主嗜睡的症状!”
落秋接过药瓶,“大师可有办法解了夫人身上的疯蛊?”
“她体内已有两种疯蛊,就算找到解药也没有效果,过往这两种疯蛊可以互相牵制,除了嗜睡些,只要没有大的情绪波动倒也相安无事,但贫僧看过,这两种蛊慢慢的会分出胜负,到时候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贫僧现在就去找找能压制蛊毒的药物,你在她身边一定要留心对付!”
“嗯,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