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我没想到翟屈的妻子会闹到公司来。
在那之后,翟屈也没有跟我提及他的家人,我对他的妻子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林荫说的小家碧玉上。所以当她冲到我的办公桌前将桌上的文件拿起砸在我身上,大骂我狐狸精不要脸的时候,我有一瞬间以为来的是我老家的人。
其实这阵仗我挺熟悉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而已。
不一会儿保安来了,拖拖拽拽把人拉走了,徒留办公室内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各有意味的眼神,我没有理会遍地的狼藉,只拿了包,出了公司,也没人拦我。
到楼下的时候手机响了,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半晌,才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赵尹的声音突破半年的时光再次萦绕在耳畔,“你老家的人四处打听你的联系方式,打听到我这儿来了。”
翟屈的妻子闹的时候我没有什么反应,这一瞬间脸却被迅速烧红,烫得我眼睛一阵胀痛。
“他们找到你了?”
“没直接找上我,是大学同学打电话来说的,我还没有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出去。”赵尹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迅速解释清楚,“你妈中风进医院了,他们大概找你要手术费什么的。”
“知道了,谢谢。”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我其实没有什么要说了,之所以不挂电话是因为我习惯了等赵尹挂电话,今天那边却停了四五秒都没有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我迟疑了一下,正要挂断之时,赵尹在我耳边说,“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一直在。”
我要按键的手就那么僵在离红键不到半厘米的地方,“不用。”说完,手指迅速按下去。
我在路上站了一会儿,心中雀跃不已,我知道我在期待什么,这份期待让我自觉更难堪。
我很快在网上买了手机卡,随便挑了一个城市,反正只要不是B市就可以,电话打通的时候是大姐接的电话。
“哟,大城市来的电话啊!还记得我们乡下人啊?怕我们扒着你要钱啊?得了吧,我们家扒拉扒拉还好几个亿呢,谁稀罕你那点破钱啊!你心思怎么那么臭啊?你又没结婚,工资全缴怎么了?老爸老妈养你这么多年,你现在能赚钱了不用还钱的啊?你哥你弟娶老婆不久缺点钱嘛,现在房子装修多贵啊,找你借点怎么了?抠成什么样啊!又不是不还了!老妈都被你气中风了,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啊?手术费缴不齐医生连手术室都不给进呢!你还不快把钱打过来!有没有良心啊?”
我听着她前后逻辑完全不通的话,忽然全身卸了劲儿,把手机放在沙发上,翻了翻手头的资料,十几分钟再拿起电话的时候,那边还犹自滔滔不绝,我问,“手术费多少,我需要负担多少?”
那边瞬间噼里啪啦报出一堆数字。
“我知道了。”
“还有,我们现在三班倒照顾老妈,你工作忙不过来我们知道,但是你的份儿总要负担的吧?我问了,我们这边现在的看护一天600块,一个月你看十天,就是6000块,这段时间都是我帮你看着的,这6000块你打到我的卡上,还有下个月的6000块!”
我冷笑,“现在知道什么都找我分担了是吧?家里几块地你们分的时候可没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
“我就说你心思肮脏吧?没你份你怪谁啊?地是老爸的,老爸愿意给谁就给谁,你常年在外回都不回来,老头子不给你怎么了?委屈你了?你怪我干嘛?自己不会做事还怪别人?我还能教唆老爸不认你这个女儿。你要真有这份孝心,这段时间我们照顾老妈没时间照顾老爸,你这手机是K市的吧,我帮老爸买后天的高铁票,你记得去接啊!这段时间老爸就交给你照顾了!到时候我把到站时间发给你,老爸身上一分钱没有,要是饿死了,哼哼!”
我冷笑,“我早防着你们这招了,我不在K市,手机卡网上随便找的,你们就是全到齐了,我也隔着十万八千里到不了。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我就闹到老家去,反正你们现在财产都分干净了,恨不得老头子快点死免得拖累呢!我又不在老家呆,我看是谁活得抬不起头。”
说完迅速挂断电话。
论伶牙俐齿,我从来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今再不挂,可就要输得体无完肤了。
最恶心不过家务事,骨肉至亲,兄弟阋墙,诸如此类,闹将起来,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洗不去的馊臭味。
玄关有点动静,我转过头去看见翟屈的身影在客厅门口一晃而过进了厨房,那夜说开了其实挺好的,翟屈察言观色能力不弱,估计从我最后的只字片语已经推断出来我在跟谁说话,往常回家都会先跟我打个招呼,如今却很体贴地给我留下独处的时间。
而我也真的很需要这点时间。
我坐了一会儿,缓过来之后,利落地将电话卡抽出来换上原来的卡,才走了出来。
翟屈在冰箱前面挑挑拣拣,“你啤酒都快过期了,还有十天。找个时间扔了吧。”
“十天吗?现在喝应该没关系。”
他从冰箱后转过头来,“喔,刚好我也想喝。”
我想大醉一场。
我的酒量不好,每回出去都是赵尹想尽办法给我挡酒,在家的时候偶尔小酌,多了他就没收我杯子。翟屈不管我,他冷眼看着我喝了一瓶又一瓶,默默地陪着我喝,醉眼迷蒙间,他握住了我拿酒的手,我抬眼瞧他,眼里是若有似无的挑衅,我眼里慢慢地浮起笑意,我觉得我现在的眼神一定很狠,笑意一定很凉,瞧得他眼神动摇,退缩地避开我的眼,手也顺势离开。
他的手一离开,我就抬手猛灌自己。
我没跟他说他妻子的事情,他也没有跟我商量离婚的事情,直到两个月之后,有一次回家,厨房的桌上放了一个小本子,素白的桌面上除了这个一无所有,我想不看见都难。
我看着封面上离婚证三个字,拿起来翻了翻,翟屈听到声响从里面出来站在厨房门口,默默地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把离婚证放回原处,什么都没说,转身去做晚饭。
他在我的后面问,“原来的房子我送给她了,我能过来你这里住吗?”
“可以。”
我很快换了工作,新公司在C区,翟屈很高兴我做这个决定。如此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年。
我坐在马桶上,怔忪地看着那清晰的两条红杠。
我与翟屈那么多次,保护措施都做得很好,如今这样,真是不科学。
大城市就是人多这一点很让人伤脑筋,打个胎都人满为患,要拖到第二天。我烦躁地将手头所有的单据都塞进包里,回家的时候,将包挂在玄关上,就钻进洗手间洗澡。
翟屈敲门,“晚上吃什么啊?”
我没心思做饭,“叫外卖吧。”
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外卖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翟屈可能感受到了饭桌上的低气压,也一个字都不说。
第二天起床,翟屈在床上睡眼惺忪,瓮声瓮气地问,“周六不上班啊!”
“我有点事。”
“我送你?”
“小事而已,你睡吧。”
“喔。”
也许是我心虚,总觉得他的那声喔里,别有深意。
我惨白着脸,捂着肚子半死不活地进了医院的电梯,医院的人来来往往,对于我这副样子早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一切按部就班,无甚可写。
到一楼的时候,我跟着人群走到医院大厅,大厅处十几排座位满满地坐了上百号人,可是我只一抬头,就看见翟屈心神不宁地抠着手机。
他抬眼看见我,似乎就是在等我,很自然地起身走过来挽住我的腰,扶着我朝外走去,“你在大门口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我全身僵硬,好像有人冲着我的脸恶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似的。
他的手就在我的腰上,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畔,但是我觉得我们之间隔了一大片空气的静默。
车里的气氛格外的沉重。
“你翻我的包?”我有些生硬地问,这是我想到的较为可能的可能。
他没有否认,“昨晚外卖到了,我没零钱,你的包就在玄关。”
不过是生活小事,就是凑巧了些。
又是一阵沉默。
“怪我?”我问他。
翟屈说,“你一出门,我就跟着你。我特希望你回头看见我,然后跟我回来。后来到了医院,我停完车你已经上去了,我就一直盯着电梯门,希望你突然跑下来,然后我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冲上去抱住你。后来等久了,就想着算了,我冲上去阻止你好了,可是这份勇气刚冒出来的时候我没有及时抓住它,它瞬间就消散了。我现在很后悔。”
他说话的时候,我觉得他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对什么都好像成竹在胸所以悠哉悠哉的翟屈,而只是一个沮丧的大男孩。
狭窄的车厢里空气太稀薄,我有些呼吸不过来,鼻子塞塞的。
我故意气他,嘟嘟囔囔道,“又没说是你的。”
他对我露出森森的牙,“我虽然对你没信心,但是对自己的频率很有信心。”
我噎了一下。
他恶趣味完之后,心情好像有些好转,说话带点囊音,“姚穗,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小时候信息接受稀薄,所以对“做|爱”等字眼特别敏感兴奋,懵懂无知的时候总觉得做|爱做|爱,做了好像就有了爱,可是筋疲力竭之后,只剩下淡淡的倦。什么爱不爱的,就像翟屈阳台上的烟,在手头萦绕了一会儿就被风吹得干干净净。
我们的关系,跟一年前他没离婚的时候,好像没有一点改变。
“我们结婚吧。”
清淡一声,好像惊雷。我就像是一只蜗牛瞬间缩进自己的壳,“缓缓。”
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他还是安慰我自己,我喃喃又重复一遍,“缓缓。”
翟屈叹了一口气,“姚穗,我对接下来的人生没什么规划,偶尔考虑的时候,身边都有意无意地给你留了一个位置。所以你真的不用做好随时离开我的准备。我没有赵尹那么高不可攀,我与你如今,近在咫尺。你随便伸手,就可以够到我的。我们结婚吧。”
翟屈很了解我,他知道我习惯于被动,我的主动在应对家庭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所以当初分手事件也好,现在求婚什么的也是,他只要逼一逼,我就从了。
我们说好了不举办婚礼,但还是要见见他的家长,他跟我不同,家里虽然乱七八糟的,但是他还认。
他妈借口拉我出去独处的时候,说,“当初茵茵找你的时候,我也想去的。阿屈跟我说爱去就去,他只是因为结婚压力大才随便找个女人玩玩而已,我自己就没趣了,所以错过时间拜会你。”
我不知道茵茵是谁,但从话里看,大概是翟屈的前妻。原来翟屈前妻来找我的事情,翟屈是知情的。
“你是个有手段的,能让我们阿屈那样理智的人都为你抛妻弃子,我也不想跟你斗。你跟阿屈在B市过就过吧,有事没事都别回来了。儿媳妇,我只认茵…”她话说一半就停了,我转头看见翟屈一脸阴沉地站在我的身后。翟屈他妈脸色一变,再也维持不住刚刚居高临下的富家太太姿态,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冷笑着对翟屈说,“怎么,拉开还没到两分钟就担心了?我还能吃了她?”
翟屈道,“哪能呢。”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回来的时候翟屈道,“我爸跟他的小情人出国了,回来再见吧。”
“情人?跟阿姨还没离婚?”
翟屈正开车,闻言垂眼扫了我一眼,“难得你关心我家里事。没离,我妈怕一离婚财产分割便宜了情人的儿子。耗着我爸,想把财产全部弄给我。”正好转弯,他打了半圈方向盘,冷笑道,“整得跟家里有多少钱似的,就这么互相折磨了近二十年。”
“倒是你,杵在我妈面前还跟在我面前似的面无表情,不是故意加深婆媳矛盾吗?看你这样儿,当年跟赵尹他妈就没处理好婆媳关系吧。”
“赵尹他妈不知道我们结婚。”
翟屈哼了一声,“赵尹说的?你也真信?他妈不聋不瞎,我们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都知道你们结婚了,他妈能不知道?”
我很冷静,“他说我就信。”
我跟赵尹向来是他让我信什么我就信什么,他心里头的弯弯道道多,左右我是转不过他的,还不如让他牵着鼻子走来得舒坦。
“就这脾气,难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我查了一下你名下的资产,你离婚不请律师的吗?他赵尹也真好意思就拿这么点东西打发你。你没割他一半就算了,那么点东西连他的百分之一都没有。哪家律师这么坑的?”
“没请律师。况且我不插手公司的事,他赚的钱里没有我的心血。”
翟屈心情似乎不好,“果然是被洗脑了,这种话一般都是男人的辩词吧。翟太太,感应到你这样的智商,我对日后的万一很放心。”
也是,像翟屈这种在B市能混得风生水起的大律师,万一哪天我们要是离婚,我估计连条内裤都不能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