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水母（1 / 1）

第十一章

何策：

不知不觉夏天已经过去，这段时间到处都是感冒的人，工作的同事中已经有两个被传染上了，据说所有医院都人满为患，不知你身体如何。天气冷了起来，要多加些衣服，如今的气温即使穿得再多也没人会说三道四的。我一切都好，无论是身体还是工作，一切都顺顺利利。我想那应该是你对我的祝福产生了功效，我能感觉你对我的祝福，真的。这么说或许你不太相信，但是我确实能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你。

我现在是住职工宿舍，和三个女孩子住在一起。下班之后我们经常一起出去吃晚饭，偶尔还会去唱歌，周末的时候就一起逛街去买东西。日子可谓是不亦快哉。最近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有人提议在宿舍吃火锅，于是四个人一起凑钱去买了电磁炉，再到菜市场去买各式的荤素菜和火锅调料包，回到宿舍后把所有的菜一股脑儿全部丢进锅中煮，味道好得不得了。其中一个女孩喜欢吃猪脑，但是我们三个都不爱吃，所以她只能可怜巴巴等所有人都吃完后才能把猪脑丢进锅里。

有一个女孩喜欢打篮球，我出于好奇同她一同去了一次篮球场。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在这之前我一次也没碰过篮球，初中高中体育课的时候我总是和其他女生一起站在操场的角落聊天渡过。去了一次篮球场后我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有点像吸毒上瘾的感觉。现在我一周和那女孩一同去篮球场两到三次，每次都玩到精疲力竭才回来。不过打球的技术相当烂，还好没人因为这点而露出过嫌弃的神情。或许是因为打篮球加强了体魄，所以这次大范围的流感没有找上我，若是早点接触篮球，上次也不会闹得那么狼狈了。

对了，最近我喜欢上了生嚼西芹，不知你有没有试过。以前我从不知道那个东西可以生吃，一次午间吃饭的时候我看见老板坐在自己位置上一面看电影一面把整整半棵西芹塞进了嘴巴。去超市的时候我特地买来尝了下，味道着实不错。不过寝室的其他三个女孩却没人能接受的了。现在我时常把西芹当作水果来吃，吃的时候声音很像小时候动画里那个宾尼兔在嚼胡萝卜。

再和你说说现在的工作。我现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上班，老板加上职工一共六个人，接的活有时候也奇奇怪怪，我甚至被安排去机场接过一个矿山的经理。老板为人不错，对谁都相当和气，但是在我眼中他却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人，常把一些简单明了的业务弄得极其复杂，开会迟到和忘记带资料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经常能听见他在电话里向别人赔不是。但虽说是这么个人，却总有报酬不错的业务找上门，这实在让我想不通。要知道小型广告公司的竞争是相当激烈的，通过业务认识到的其他同行人，无不小心翼翼兢兢业业。

接下来想要告诉你的事情是我思考了许久才做下的决定。自从认识你后我经常为此而苦恼不已，不知道是否应该把这件事情如实相告。这是我内心的一个痛处，也是一段我不愿提及的往事。这件事情曾经在我的人生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种影响想必会持续我的一生。不过如今我已经可以淡然地提起它了，毕竟，时间教给了我很多东西。

那件事情发生在我十七岁那年。那时候我还是个高中生，一个算不上守规矩的高中生。成绩在班上中等偏下，整天和一群在别人眼中的小混混一同进进出出。他们虽说看起来不务正业，不过其中还是有不少值得称道的人，当然也有人是混账东西。只要不是太有个性，女生在这样的小团体中能过得非常开心。男生偶尔会因为一点小事变成发怒的公牛，女生则在一旁拉架。如今回想起那时候的日子，倒觉得满有趣味，那可是相当青春的日子呀。

若要追溯事件的起因，最终是落到我自己的头上。那次正是生理期的第二天，肚子疼得死去活来，整个人像是吃了火药一般。因为一点小事和一个女生发生了口角，我尽量避免和女生发生摩擦，因为女生和女生之间结下的冤仇很难解开。相视一笑泯恩仇是男生之间的桥段，放在女生身上往往会行之无效。

五天后，我在晚自习结束后骑着自行车回家，在小巷中被三个男生围了起来。因为来者都是男生，我心想只须稍稍表示的弱势一些就可以顺利解决。然后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我所预期的那般，几句简单的交谈后我知道他们是为了给那个跟我发生口角的女生报仇而来。我一言不发低头站在他们面前。带头的男生在咆哮了几句后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伸手打了我。我立即反抗，招来的是更加剧烈的殴打。另两个男生开始拉架，但领头的男生如同一辆刹车失灵的汽车一般不管不顾，形势开始失控，那两男生相继落荒而逃。我被他按在地上失去了还手之力，他带着狰狞的面孔□□了我。

事件的结果是我主动退学，那个女生被勒令退学，□□的男生检查出精神疾病，被医院进行强制治疗。接下去的一年我像是生活在黑暗之中，任何一点轻微的刺激都能让我变得歇斯底里。不过如今我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也重新了解到了生活中美妙的地方。

因为这段经历，我变得极为敏感，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说了不少奇怪的话。那是因为能在你身上找到一种类似的感觉。还记得我在咖啡店中和你说过的么？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等待着我的什么东西。

我时常会想若是我们在极为普通的背景之下相遇会如何。一个普通大学生和一个普通店员机缘巧合的相识，然后互怀有好感。然后一起约会、送礼物、过生日、吵架、旅行。想象还是就此打住为妙，我们并不生活在那样的设想之中。

好啦，这次就在这里收笔了，肚子里想和你讲的话足足讲可以上三天三夜，但是现在夜已经深了，眼皮像是灌了河沙似的。最后还是要道一声抱歉，虽然心中千万个想要见你，但是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面对你的准备。

抱歉。

舒果

把信看完，我喝一口咖啡再重头读起。一共看了三遍后把信纸小心翼翼重新叠好，放回信封。米莹莹坐在一旁，一边吃面包一边默默地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看了眼时间，九点一刻，然后低头把早餐扫进肚中。

“今天有什么安排？”米莹莹站起身作势要收拾碗碟。

我想起她不爱洗碗，于是忙说：“我来我来。今天的话，原本打算午饭过后去你们店中的。”

“那就等我上班后一起去如何？”

我不愿重新解释一番自己和天明路午后之间的关系，一来解释起来很是费劲，二来即使我努力解释了她也未必明白，于是说：“四点的话晚了点，差不多快要到晚饭的时间了，若是那个时间喝一堆饮料进肚子的话，晚饭就提不起食欲了。”

“这倒也是。”她露出恍然的神情。

“今天不去好了，又不是约了谁非去不可。你有别的安排？”

米莹莹瞥了一眼摆在桌上的信封，随后摇摇头，“随便问问罢了。”我走进厨房开始洗碗，洗到一半她走进用抱歉的口气说：“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来今天中午约了朋友吃饭。”

我分辨不出她讲的是真话还是特地为了给我找独处的理由，不过无论哪样我都欣然接受，我确实想要独处一会儿。于是我开口说道：“没关系，我回学校也有点事儿，过会儿一起出门吧。”

米莹莹躲进洗手间开始化妆，我则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电视中在播陈佩斯和朱时茂以前的小品。小品曾经看过数遍，但再次重看依旧觉得妙趣横生。当节目转为广告时我拿遥控器依次换频道，找到了一档动物节目。电视屏幕中出现了蔚蓝的大海，成群的沙丁鱼在海水中游动，两条鲨鱼也游曳其间，播音员说鲨鱼正在吃沙丁鱼，但我能清晰的看见任何一尾沙丁鱼被鲨鱼吸进嘴巴。与其说两者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更像是友好邻居的感觉。沙丁鱼和鲨鱼的画面持续了一会儿后从镜头中淡出，接下来的镜头中海水从蔚蓝转为了墨黑，成群的蓝色的光点在其间缓缓上移。随着镜头的推进，蓝色光点开始具象化，原来是成群的发出蓝光的水母。我对水母相当喜爱，于是坐正身姿向前伸着头看着水母游动时优雅的姿势。可是节目的录制者大约对这种生物没有偏爱，镜头在拉近到只显示两只水母的时候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珊瑚和穿巡其间的小丑鱼。

“看什么呐？”米莹莹走到我身边，望着电视。

“水母。”我回答。

“哪儿呢？”

“没了。”

“好了，那我们出发？”

我按了下遥控器上的关闭按钮，然后站起身。米莹莹画了较之平常更为精致的妆容，莫非她真是要去赴朋友之约？罢了罢了，怎样都好，反正我要独处。

走到公交车站牌，米莹莹乘上第一辆驶来的公交车，跟我挥手再见。我则搭乘另一路公交，再转乘一次回到学校。

回寝室的楼梯走到一半时我改变了主意，转身走下楼梯，钻进学校的图书馆。我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从口袋中掏出舒果的信展开后重头开始读。读到第四遍的时候隐约觉得有被人注视的感觉。我抬起头四下查看，发现先前有一饭之缘的那个大二女生正站在两桌之隔的位置上看着我。我花时间确认了她是否真的是在看我，从她脸上细微的表情中抓到肯定答案后我露出了微笑。

“好久不见。”她走到我身边跟我打招呼。

“是呀。”我附和地应道。

“在学习？”她问。

我朝桌子上的信撇去一眼，然后哈哈假笑了两声，“寝室里待着烦闷罢了，所以跑这里坐会儿。

你呢？”

“无所事事，所以在这看小说打发时间，现在肚子饿了正要去食堂，你吃过了？”

我点头，撒谎说：“吃完了过来的。”

“那我先走了哦。”

“嗯，拜拜。”

我目送着大二女生走出图书馆，然后坐回到位置上。被舒果写的字填得满满的两张信纸如同孪生姐妹一般躺在桌面上。一道光束从远处的玻璃窗中射入，斜斜的把信纸切为两半。若是没有大二女生前来打断，我说不定会就这么坐着不知不觉读上好几十遍。我把信纸小心收拢回信封，回到寝室和先前的那一封放在一起，随后走出学校。

我开始在街头无所事事的游荡，专寻之前未走过的路走，然而不论拐入哪条不曾去过的小巷，最终都能在身边发现熟识的建筑。

去山秀谷？不不，今天完全没有心情，即使天明路的午后在今天也失去了从前的吸引力。我到处游走，随意的选择一个行人跟踪，当失去兴致后就换一个目标重新开始尾随。这样一直走到太阳西下，两条腿累得仿佛被谁借去打过十局棒球。我在街头的便利商店买了午后红茶，一口气喝掉半瓶。

天黑前回到了寝室，室友一如既往扑在电脑前，没向我投来一丝目光。我走进洗浴间开始洗澡，洗罢后对着镜子打算剃须。刚一打开电动剃须刀的开关，我改变注意，想看看自己若是蓄须会变成什么样子。洗完澡后我向室友要了一碗泡面当作晚饭，然后对着电脑开始看《魔女嘉丽》。脑子有些糊涂，看着看着思绪总是游离到电影之外。一连把这片子看了三遍，总算把剧情大概组织了起来。

躺回到床上后我闭着眼睛回想两封信中的内容，并且试图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想了会儿后心中感觉到一种淡淡的苦涩，我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愣愣发呆，静静等待睡意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