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三章（1 / 1）
大唐和颉利可汗的战争结束了，薛怀义领着数十万将士凯旋而归。武媚娘大喜过望，亲自领着众臣到洛阳城门口迎接。薛怀义骑在马上，远远看见城门口人流汇聚，还有黄罗伞矗立其中。“兄弟们，太后亲自来迎接咱们了。”薛怀义兴奋地一甩马鞭跑了出去，身后将士一片喧哗。
薛怀义看到骑在马上的武媚娘时，愈发心花怒放，挥舞着马鞭，老远就高喊道：“太后，我回来了。我们赢了。是我们赢了。”武媚娘大皱其眉，当着朝臣的面成何体统。到了武媚娘跟前，薛怀义也不下马，双腿一夹马腹，正在狂奔的马立刻放慢了速度，哒哒哒地慢跑起来，直接到了武媚娘前面。“太后，我给你打胜仗回来了。”薛怀义抓住武媚娘的手，眉飞色舞地说道。跟在身后的萧璟低声斥道：“薛将军，见了太后竟敢不下马。”薛怀义不屑道：“老子在战场上和突厥人厮杀的时候，你还在家里睡大觉呢。想和老子讲道理，先去战场上溜两圈再说。嘿嘿，”说话间薛怀义上下打量了萧璟一眼，“只怕萧右相一个小娘子连突厥在哪儿都不知道吧。”说完自己仰头大笑。萧璟淡淡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整理下衣袖，不再说话。武媚娘等薛怀义笑完，方才说道：“大破突厥，你功劳确实不小。不过也别太狂了，让人笑话你小人得志。”薛怀义翻身下马，一边从给武媚娘牵马的侍从手里抽出马缰牵着马往城门口方向走，一边说道：“我就是得意，怎么了。那突厥人癞□□想吃天鹅肉，我就能把他打得爹娘认不出来。凭他哪个人笑话我，那也去给太后打个大胜仗回来。是大丈夫就要凭真本事说话，别像个娘们一样只会动嘴皮子。萧大人，我不是说你。你本来就是女子。”薛怀义回头朝萧璟一笑。萧璟也以微笑回应。
眼看着就要进城，武媚娘看向薛怀义说道：“好了，回去骑你的马。洛阳城的人还等着看得胜归来的薛将军呢。”谁知薛怀义一扭脸：“不，我就要牵着太后的马进城。我当年在突厥的时候，看到突厥男人都是给自己的女人牵马的。我爱太后，我也要给太后牵马。”武媚娘不由心里一动，面上还是淡淡的：“你此番打败突厥是大唐数十年没有的大胜仗，只怕还有好多姑娘已经暗暗倾慕你，正盼着一睹你的真容。你就这样给哀家当马夫，可是白白放过一次露脸的大好机会。”薛怀义哈哈大笑：“薛怀义突厥一战早已扬名天下，用不着非得在洛阳出风头。我现在只想告诉天下人，我是为太后打这一场仗的。而且我打赢了，我薛怀义，才是配得上太后的男人。”武媚娘怕再说下去又引出薛怀义什么疯话来，也就由得他去了。而薛怀义就真的牵着武媚娘的马一路走到洛阳宫。
洛阳宫当晚酒香四溢，歌舞升平。薛怀义斜着身子靠在案上，一只手轻轻摇晃着酒杯，抬头恰好看到萧璟端坐着，一把折扇轻轻挥动，想起往日在洛阳听到的她的诸多传闻，大声说道：“萧右相，听说你舞跳得不错。今夜大伙在这喝得高兴，萧大人不如跳一支舞给大家助兴如何？”在场众人都是萧璟同僚，知道萧璟负才傲物，并非可以随意玩笑之人，听到薛怀义如此说，都心里暗想，这下两个人要结上梁子了。只听萧璟仍是往日不瘟不火的语气：“薛将军谬赞了。萧璟不懂得舞，不过是会写几个字而已。”武媚娘在上面听得清楚，连忙阻止：“薛将军，萧右相为政事日夜辛劳，身子已经很受累，不要烦她了。你喜欢看舞，让那些人再进来跳一曲就是了。”薛怀义坐直了大声呼喝：“批奏折么？清清静静坐着有什么了不起？我在战场上那才叫辛苦。我说，萧大人，我明明听说你在去年的守夜宴上献舞，现在又说不会跳舞，你是看不起我薛怀义吧？”萧璟一收扇子握在手中，淡淡笑道：“薛将军为太后建下不世奇功。萧璟不敢望薛将军项背，何来看不起一说呢？”薛怀义还是嚷嚷：“你就说你跳不跳吧？”武媚娘看着薛怀义一再激怒萧璟，也生起气来，斥责道：“薛将军，连日长途奔波，想必已是十分劳累，哀家准你提前撤席，回去歇着吧。”薛怀义又喝了一大杯酒，笑着说：“那也要看了薛大人的舞再走。”萧璟轻轻把折扇放到案上，站起来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萧璟就献丑了。只是独舞无趣，萧璟想请薛将军一起为太后献上一段剑舞，不知薛将军意下如何？”薛怀义一推桌案，站起身来，喊一声：“好。拿剑来。”武媚娘觉得给薛怀义一个教训也好，免得他一打胜仗就忘乎所以，朝左右点点头。不一会儿，两个侍从分别把两把剑送到薛怀义和萧璟手中。萧璟缓缓抽出剑，斜斜指着地面，也不回头，随手把剑鞘扔到远远站立的侍从身上。薛怀义以前从未听说萧璟会武，虽然听到萧璟要和他比剑有些意外，但想一女子就算学剑无非学点花架子，也不放在心上。连剑也不□□，就抱在怀里看着萧璟。萧璟轻吸一口气，纵身而起，一招漫天花雨直取薛怀义面门。这漫天花雨本是江湖上打暗器的手法，谁知萧璟竟用在了剑上。
满天剑光冲着自己瞬息而至，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被笼罩其中，薛怀义吓得酒醒了一大半。谁知到了跟前，那剑光又慢了下来，薛怀义连忙拔剑，然而只来得及拔出一半，萧璟的剑已抵到了他剑上。那力道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他再无法动弹分毫。一眨眼，那力道又消失殆尽。萧璟在空中连翻几回身，稳稳落到殿前的台阶下面。“薛将军内功深厚，萧璟自认不敌。”萧璟拱拱手，就要回去。谁知薛怀义大声说道：“是我输了。萧大人剑术了得，薛怀义心服口服。之前多有得罪，请薛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顿了顿说道：“薛怀义不知天高地厚，让诸位看笑话了。待薛怀义回去后好好练功，他日再领教薛大人高招。”说完朝四周一拱手，扔下剑径直出殿去了。
武媚娘在殿上纵声大笑：“薛将军光明磊落，愿赌服输，不愧是男子汉大丈夫。萧右相文采风流，剑术更是十分了得，诸位可还敢轻视女子吗？”众臣皆曰：“不敢。”萧璟抬头看向武媚娘。武媚娘笑着朝她点点头，萧璟这才放心回去。
这边上官婉儿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也不出门。一连三日皆是如此。胭脂急得在门口团团转，青黛站在一旁好整以暇：“被心上人辜负么，也是寻常事。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不过也就那么几天，熬过去就好了。”胭脂使劲拧了青黛一把：“帮不上忙就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青黛笑着往嘴里扔了一颗瓜子：“我怎么帮不上忙了，是你们不要我帮。你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我今夜就把他的脑袋切下来送给你姐姐解气。”胭脂走过去正要推青黛走开，上官婉儿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姐姐。”胭脂连忙走到上官婉儿跟前。上官婉儿笑着摸摸她的头：“这几日让你担心了。”又看着青黛笑道：“青黛姑娘说得对。被人辜负乃是寻常事，是我小题大做了。”“姐姐。”胭脂抓着上官婉儿的手，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上官婉儿笑着拉起她的手，往前走：“走吧。我这几天没吃饭，饿坏了。待会儿吃相不好，可别笑我。”
饭桌上，胭脂吃不了几口就看看上官婉儿。上官婉儿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不时给胭脂碗里夹菜。青黛看着胭脂忧心忡忡的样子，笑着对上官婉儿说道：“你妹妹这几日不知有多担心你，整日在你房门口转悠，只差贴在房门上听动静了。幸亏是个小姑娘，不然人家还以为是个采花贼呢。”胭脂瞪了一眼青黛，低头夹菜。上官婉儿笑着看了胭脂一眼，叹口气说道：“我这妹妹以前吃了不少苦。希望青黛姑娘以后能好好照顾她，别让人再欺负她。”青黛笑嘻嘻说道：“那是自然。我前几日还和她说呢，以后带她去草原上玩。让她见识一下草原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好风光。”胭脂啐了青黛一口：“谁说和你去草原了。我才不去呢。我要和我姐姐在一起。”上官婉儿笑着看胭脂嗔怒。很久以前自己也是这样在一个人肩上撒娇。好梦由来容易醒，桑田碧海两茫茫。
吃过午饭，三个人出去闲逛。垂柳依依，凉风阵阵。蝉鸣声声，不时有荷花的清香扑鼻而来。蜀地的夏天别有一番风景。上官婉儿忽的想起一事，转头问胭脂：“衣裳拿回来了么？”胭脂摇摇头。青黛笑道：“她这几日就守在你门口，只怕连这回事都忘了。”上官婉儿也笑着抱歉：“我这几日没照顾好你，是我的不是。青黛姑娘，劳烦你陪胭脂去铺子里把衣裳拿回来。我就在河边自己走走。”胭脂担心上官婉儿做些想不开的事，忙说道：“姐姐，我陪你走。”青黛硬拉着她往前走：“我的好姑娘，有点眼色吧。你姐姐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太吵了。”只听胭脂和青黛一边吵嚷一边就走远了。
上官婉儿一人沿着河边慢慢踱步。这时正值八月，烈日炎炎。镇子上的人都在歇午觉，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一口气走了足有二里地远，上官婉儿觉得腿脚酸软，头也晕晕的。怕自己又中了暑气，便决定过了前方的小桥从对岸往回走。走到桥中间，忽然一句“那妖妇真的如此大逆不道？”从桥下传入耳中。自从和武媚娘在一起，上官婉儿对“妖妇”这个字眼总是分外敏感。现在听到有人对武媚娘出言不逊，她的脚步便停下来，在桥上驻足聆听。只听另一个声音叹口气：“可不是真的？陈老二他们前日刚从洛阳回来，就跟我说了，问我去不去呢。”刚刚那个声音立刻大声说道：“当然要去。为何不去？难道任由那老妖婆占了李氏子孙的天下吗？高宗皇帝的儿子起事勤王，这不是名正言顺吗？这个日子也选得好，嘿嘿，九月九，就选在那老妖妇篡位的同一日让她听听这个好消息。好让她晓得，李家人还没死光呢，休想就这么坐稳了。”说完冷笑不住。又听一个声音说道：“只是不知这起事的小王爷到底能耐有几分。老弟也总在江湖上行走，可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马上有声音打断他的疑虑：“人家那是皇亲。你以为是咱们这号做没本生意的人哪。当然是在王府里谋划大事了。再说有老妖妇的眼线盯着，他敢声张吗。你就放心吧，想想两位先太子是何等英明，他们的兄弟能差到哪里。叫大家伙到时候捧场是为了小王爷面子上好看，不是人家没本事。”“好，那就算我一个。妈的，豁出去了。要干就干票大的。”“孙二哥去，那我也去。”“我也去。”“我也去。”“行，大伙记住了，九月九，峨眉金顶。我还要去联络其他兄弟，就不叨扰兄弟们了。”接着便是拜别声。
上官婉儿听得桥下的人要散，忙蹲下躲在栏杆后面。听到纷纷乱乱划桨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方才站起来。又在桥上站了一会儿，放走下桥回去了。回到客栈，刚进房坐下，胭脂便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优哉游哉的青黛。“姐姐，你走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胭脂一进门就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上官婉儿笑着给她们两个人倒了杯茶：“这几天躺太久了，便想着多走走活动一下手脚，不知不觉就走远了。让你担心了。”胭脂看上官婉儿言笑晏晏终于相信青黛说的话了，放心坐下来喝茶。上官婉儿又问道：“衣裳拿回来试过了吗？可还合身？”胭脂笑着说：“我已经试过了，很合身。她也说好看。姐姐，我去拿过来穿给你看。”说完就起身跑了出去。青黛笑着说道：“你们姐妹两个感情真好。胭脂整日担心你想不开，想尽法子要守着你，哄你开心。”上官婉儿笑着说道：“我这个姐姐当得实在不地道。胭脂跟着我荒山野岭的吃不好睡不好，没几日舒服日子。青黛姑娘，我问你句正话，你可是真心喜欢胭脂，要和她在一起？”青黛正色回答：“自然真心。我那日在棚子外面一看见胭脂就喜欢上了她。你别嫌我肤浅。我一开始就是看她长得好。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才发觉她不只人长得美，心地也好。我是打定主意要带她回草原的。”上官婉儿双手握住胭脂的手，郑重说道：“那我就把胭脂托付给你了。请你一定要好好待她。”青黛点点头：“你放心。”
胭脂穿着新做的衣裳走进来。上官婉儿和青黛转身看她。胭脂在绕着她们走了一圈。上官婉儿略一沉吟，说道：“胭脂，你背对着我走几步。”胭脂依言走了几步。上官婉儿看了说道：“带子有点靠上了。你脱下来我给你改一下。”胭脂笑着就要脱，看到青黛坐在一旁，忙说道：“你出去。”青黛笑笑便出去了。
上官婉儿一边拆带子一边对胭脂说道：“胭脂，你坐过来。”胭脂走到上官婉儿身边坐下。上官婉儿手上不停，嘴里说道：“我这一路也仔细看了青黛姑娘做事，觉得她虽然是个女子，可是样样来得，不比男子差。看她总寻着找你说话，围着你转，分明对你有意。我刚刚也问过她了，她说确实是真心喜欢你，想带你去草原。我觉得你也对她上心，不过这是件要紧事，还是要听你一句正话才算数。”胭脂低头在桌子上乱划，静了半晌方说道：“姐姐，你知道我过去是做什么的。像我这样的人，有人不嫌弃我、肯要我就该烧香了。我哪里敢挑三拣四呢？”上官婉儿闻言一皱眉，停下手中的活说道：“这话不对。过去那些事本不是你自己愿意的，怪不到你头上去。你只管按着自己心意来。喜欢呢，就在一块。不喜欢，就做朋友。不用为了那些事看轻自己。你和青黛说过以前的事吗？”胭脂摇摇头：“我不敢说。”上官婉儿想了想，说道：“胭脂，论理这是你自己的事，该你自己做主。况且我连自己的事都一团糟，也没资格说你……”胭脂忙抬头说道：“姐姐，我听你的。太后不珍惜你，是她自己眼光不好，不怨你。”上官婉儿笑笑说道：“好。我想，你还是和青黛姑娘说了好一些。两个人天长日久在一起，没有什么事能瞒一辈子的。现在不说，以后感情深了，青黛接受不了你的过去，你更伤心。不如现在就告诉她。她愿意呢，你就跟她走。她不愿意了，那我们就放开手。”胭脂点点头。
上官婉儿拿起衣裳在胭脂身上比划了一下，说道：“穿上让我看看。”胭脂穿好衣裳走几步，上官婉儿点点头，又让胭脂把另一件衣裳也穿给她看。看了觉得衣裳上的花瓣有些大了，颜色也和衣裳的颜色不大搭配。上官婉儿意犹不足，又给两件衣裳的袖子绣了些花样。结果两个人为了衣裳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方才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