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chapter20(1 / 1)
我从五岁时便被送去了7L,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至今不甚清楚,只隐约知道,是上一辈恩怨导致。
清楚的人只有老头子,然而对此事,老头子却不愿意多提。
故而,我出方家,老爷子只说将我送去了国外,而我回方家,也只是说我留学归来。
十四年猪狗不如的修罗场,被一句简单的谎言修饰成天堂。
所以,在整个方家眼里,方三少这个不学无术的混蛋最为幸福。
当大少、二少都在为继承方家而无丝毫童年乐趣的时候,三少得老爷子偏爱,被送去了毫无危险的国外。
而一回来的方三少,整天往声色场所跑,无论方老爷子骂多少次,皆是屡教不改。
更是坐实了纨绔败类的身份。
我知道,阿乾心里是看不起那个只会饮酒作乐的方三少的。
因为心存不屑,所以他能无所顾忌地一刀劈上我的脸面,而不去管我到底是谁,他这般做法到底合不合适。
我断他一指,不过是以暴制暴。
我看着阿乾额头青筋暴露,不知是断指之痛还是情绪激动所致。
“三少的惩罚?”
阿乾冷笑一声,目光似狼,紧紧地锁定着我。
紧接着照着我左颊伤口狠狠一拳。
力道够大,我只觉得眼冒金星。
真够疼。
或许口鼻出血,又或许原本就足够骇人的伤口又裂开了些许。
耳中轰鸣,阿乾的话却清晰地传来:“方家百年望族,轮不到一个二世祖来担当重任!”
二世祖?
我一拳还了回去。
阿乾的怒气完全被点燃,扑上来就和我打作一团。
我和阿乾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架,在没有一本书的书房里,你一拳我一脚。
没有匕首,没有枪,没有任何武器,只是赤手空拳的肉搏战。
过程混乱,记得不甚清楚,只知阿乾下手尤其重,招招将我往死里逼。
而我像是被唤醒了血性一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两个人所到之处,桌椅凌乱,书架倾倒。
一片狼藉。
右膝盖传来剧痛,但是我不能停。
我不能停。
我要一直继续。
直到我取得胜利。
我知道我疯了,但是无所谓。
只要能够将他打趴下,打服帖,我不惜废了这一条腿。
我无所谓。
最后一击,阿乾被我一拳砸得趴在地上,而我,膝盖像碎了一般,根本不能动弹丝毫。
两败俱伤。
过了很久,阿乾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一脑门的血。
他还能站起来,我却根本动不了,如果他现在再发难,我只有挨揍的份。
挨揍事小,只是可惜了我,前功尽弃。
我真沮丧。
对面阿乾喘着粗气,看着我。
大概在盘算着从哪里下手。
我被看得无端冒火,异常暴躁:“想动手就动手。”
阿乾没搭腔,慢慢走到书房角落,循着他的动作看去,刚好看到他拾起一包烟。
看来是刚刚打架时掉落的。
他叼了根烟,又在书房转了一圈,我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找打火机。
打火机离我并不远,钢制的并没有什么损坏。
我看他满屋子转,实在心烦,捡起打火机,将其顺着地面滑了过去。
刚好停在阿乾脚边。
阿乾看了看我,捡起打火机。
我看着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是血的手有些颤抖,拿着打火机,小指切口的血仍旧慢慢地往外流。
无端心酸。
他何尝不难受,将近三十年的时光并不短,二哥也是他重要的人。
现在二哥说走就走,这般突然,他怎会好受。
一阵烟味传来,伴随着低沉的咳嗽,阿乾坐在了地上。
一双眼睛满是血红。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扔了根烟过来,打火机随之滑了过来。
烟也沾血,打火机也沾血。
我第一次吸烟。
非常呛,呛得喉咙生辣,眼角流泪。
阿乾猛吸了几口烟,抬头看着天花板,目光空洞。
我咳得死去活来。
不过,烟是个好东西,让人片刻轻松,片刻愉快。
我想,我大概爱上了这种好东西。
好一会儿,阿乾问我:“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他仍旧看着天花板,异常颓唐。
我低头看,这才发现,刚才动作太过激烈,我的衬衫纽扣早就崩开,露出了胸膛。
而胸膛上,只有淡淡的痕迹,那是7L十四年来的陈年旧伤。
刀伤、枪伤,什么都有。
我的胸膛做过整容,因为荆卓明不喜欢我身上的伤口,而我也觉得这些伤不漂亮。
所以,现在已经没那么狰狞,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出来。
“从五岁开始,我就去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叫7L。”
阿乾猛地看向我。
我讲了一个简短的故事,十四年被短短几句描述。
阿乾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来,你不是去留学的。”
浑身都疼,但听了这句话,我却异常想笑。
我一笑,脸颊一痛:“要是去留学,方家这些事务还一窍不通,才是真正活狗肚子里去了。”
阿乾也笑,又扔了根烟过来。
“你最后,见到他了吗?”
我点燃第二根烟,想起了那张照片,鼻子发酸。
“二哥走得很快……很快。”
阿乾大睁着双眼,将书房看了一圈,被我揍得变了形的眼眶血红血红的:“走得快好!好啊!好……没有痛苦……”
没有痛苦,么?
可是我看得好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真的,看得好痛。
我承受不住。
低头猛吸一口烟。
这次,呛得泪流满面。
阿乾已经不知道吸了多少根烟,面前散了一堆烟蒂,小指的血已经凝固:“你二哥最怕痛,小时候打个针都怕得不行,那个时候我就笑他不是个男子汉,嘿嘿嘿,那时候真好玩。”
低低的笑声,很难过的笑声。
“就算到了现在,他还是怕打针。走得快好!好啊!”
够了,不要说了。
我不想听。
真的,不想听。
我掩着眼睛,摁着眼皮。
“7L是方家不共戴天的仇人,我顶着二哥的名头活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
这样一句话,说得干巴巴。
但除了说这样一句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阿乾深呼吸,没再说什么。
爬起身,一摇一晃走到桌子一边,捡起他那根小拇指,打开门,走了出去。
略微踉跄。
门被关上。
我躺到了地上,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头疼。
周围都是烟味、血腥味。
而我像具尸体,静静地等待腐烂。
我想睡一觉。
无论现实是什么处境,都有做美梦的权利。
那么,让我做个好梦,给我片刻的快乐吧。
我闭上眼睛。
无奈,昏昏沉沉,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
我不想理。
跟自己说,我睡着了。
敲了好一会儿,门外那人终于失去了耐心,自己开门进来。
许是屋子里太呛,门刚开,就有咳嗽声传来。
竟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听声音,她似乎被吓了一跳,好久之后,才又说话:“那个……请问,你知道我哥哥在哪里吗?”
虽然她是女孩子,我这般不理不睬实在有失风度,但是我实在太疲惫。
不想睁开眼睛。
况且,我哪里知道她的哥哥是谁。
“你……你还活着吗?”
声音近了些。
“喂……”
那女孩子竟然推了推我。
“你受了很重的伤!”
“对了,哥哥说要我来这里给一个脸受伤的人处理一下伤口,说是二少,你就是二少吧?”
“……喂,你还活着吗?”
一连串的问题之后,一只手探向了我的鼻翼。
我不胜其烦,终于睁开了眼睛。
对上了一张女孩子的脸,十五六岁的样子。
大眼睛忽闪忽闪,扎一把斜马尾。
很可爱。
见我睁开眼睛,女孩子笑了:“你没事呀!我这就给你包扎伤口!”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还有两只小酒窝。
她打开随身带的药箱,说:“我处理伤口的技术可是一流的哦!并不比医院差!”
很阳光。
很快乐。
就像一道光。
温暖的光。
“我叫胥沁辰,你可以叫我阿沁。”她边忙活边和我说话,“哥哥叫胥诚乾!虽然我叫他哥哥,但是他不是我的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话很多。
原来是阿乾的妹妹。
看不出来,阿乾那样的人,竟然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
我起了点兴趣。
我终于挤出来两个字,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呀……”她一用力,我脸颊一疼,顿时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因为我是哥哥收养的!哈哈,你看,你伤口里的脏东西被我刮出来了!看来刚才转移注意力还是很成功的!”
我久久地说不出话。
“二少,你看起来好年轻!完全不像二十七岁的样子。”
我唯有苦笑。
二哥确实是二十七岁,但我二十二岁,不像也很正常。
看来,阿乾至少已经对外宣称,回来的是方二少了。
脸颊时不时传来刺痛,我又闭上眼睛。
“二少,你累了?但是我处理好了,脸上的伤口不能拖,拖了会毁容的!我带你去医院吧!”